時間是一只有腳的怪獸,反應過來時,二模已經是一個月前的事情。
如今剛進入五月。
整個五一假期,“干飯小組”心照不宣地撲在了圖書館里,分工明確。
許之一和孟寅輪流給他們帶早飯,晚上去孟寅或者許之一家蹭飯,學業雖重,日子卻不苦。
假期過后,仿若為了應景30天的倒計時,溫度拔高得頗讓人煩躁。
從中午開始,天就開始陰沉沉,空氣中透著潮濕和黏膩,就是不見下雨。
今天輪值到孟寅擦黑板,上節課是數學,下課鈴響后托了點課。
等班上所有人都抄完了解題思路,孟寅才上去擦黑板。
下節課的鈴已經響了,幸好還有個眼保健操的時間。
數學解題思路和步驟不免繁雜,板書寫滿了黑板,孟寅吃了一嘴的粉筆灰后,還剩最頂上那一片。
孟寅身高165,伸直了手臂也勾不到最頂上。
許之一拿著疊數學卷子回來,就看到孟寅蹦跳著擦黑板。
別說,挺像只蹦蹦跳跳的小白兔。
兩步來到孟寅身后,許之一拿走她手里的黑板擦,把手里的試卷給她,說:“幫我把試卷發了。”
孟寅接過試卷,眸光帶笑,晃蕩著馬尾,發卷子去了。
作為一中老油條,高三人很知道如何合理利用時間,比如用做眼保健操的時間抓緊補十分鐘的覺,或者多做道數學大題。
許之一和孟寅之間的青春行為,還是被不少人全程觀摩,順道在心里感嘆句:美好的,都是別人的青春。
林夕沛眼疾手快地“咔嚓”了不少照,實時更新了她的“指引cp”的日常。
三模前,一中拍了畢業照。
許之一人高,被安排了男生最后一排,和孟寅隔了排男生。
攝影師沒有新意的喊著“茄子”,神采飛揚的恰同學少年就此定格,許之一的視線落在孟寅的后腦勺上。
趁著拍畢業照,林夕沛帶著相機,與“干飯小組”在校園和他們的的經典位置上都留下不少視頻和照片。
時間席卷著光陰里的曾經,但影像會記得這一切。
拍畢業照的傍晚,學校給了他們一個傳統又別具一格的禮物。
夜自修6點響鈴,暮色正當朦朧。
教學樓下,有人拿著喇叭對頂樓喊話,“請高三人員放下作業出教室,請高三人員放下作業出教室——”
一出教室,大伙兒就知道要干嘛了——一年一屆的演唱會喊樓,要開始了。
喊樓,全國高中大型高考前的打氣活動,通常形式為在樓底下聲嘶力竭地喊加油口號給高考生加油打氣。一中五六年前推陳出新,充分利用一中學子多才多藝的優勢,以曲目串燒的半演唱會形式進行喊樓。
除了在頂樓的高三段,其他樓層上的人都拿著銀光棒,藍色的。
撥片撥動電吉他,拉開序曲,氣氛瞬間被調動。
新人接手舊棒,高二的三組樂團以等腰三角形各就各位。
電吉他的顫音彌散在煩悶的夜氣里,右手邊樂團鍵盤手手里的電鋼琴跳出躍動,輕甜的樂符在空中舞蹈,這場串燒演唱會的喊樓由《TheShow》[1]開場。
樂隊的主唱是個女生,聲音清脆得很有辨識度。
所有人跟著節奏揮動著手里的銀光棒,不少人跟著唱,墊起腳,小幅度的離開地面。
“justenjoytheshow——”尾音結束,她捏著嗓,轉了個調,“Doctoractorlawyerorasinger,Whynotpresidentbeadreamer,Youcanbejusttheoneyouwannabe…….”
即將結束時,女孩把立麥拿到了空地中心,隨著新的前奏進入,女孩墊著腳尖打著節拍,雙手伸在頭頂引導全場的節奏。
再開口,她的聲色又轉了一變,低了不少,又輕又穩的唱起《VivaLaVida》[2]。
“ButthatwaswhenIruledtheworld——”主唱女生把手指向的對面樂隊的男主唱。
男主唱打了個手勢,接過場子。
主宰世界的無畏無懼轉場為櫻花樹下的小小戀曲,主唱的日文發音很標準,女生的小小愛戀由男生唱出來,別有一番味道,不變的是其中的美好。
“這小弟一定是談戀愛了。”林夕沛跟著哼曲調,跟孟寅發表感想,“《小小戀歌》[3]唱得本學姐想去日本看櫻花樹下看別人甜甜的戀愛了。”
“我也這么覺得。”
孟寅不懂日語,但她聽過這首歌。
剛和許之一在一起那一周,她單曲循環了一周,還放進了他們共享的歌單里,連帶了許之一也聽了很久。
其中的甜膩心情,這小學弟拿捏得分毫不差。
如果日系青春電影讓人充滿想象,那么日本動漫讓人熱血沸騰。
《小小戀歌》是大概是這組的暖場演出,緊接著的《紅蓮華》[4]出鞘而出,現場轉瞬沸騰,七八個資深宅男,來到中間空地,來了把教科書級別的二次元應援。
中二病滑稽又混雜,但少了它,十七八歲的年紀也就不再熱血沸騰。
一波未歇一波又起,第一個銜接的音響起,環形教學樓陷入不可抑制的高潮。
他們這一代,每個人的童年與年少都與《火影忍者》[5]一起成長,有人愛里面的紙片人,有人愛里面的故事,有人愛里面的精神和信仰,當所有共鳴齊聲震顫,是飛向洗凈天空的青鳥。
音止而熱浪不減,樂隊主唱轉身六十度,握拳輕錘兩下胸腔,指向最后一個蓄勢待發的樂團。
人潮沸騰,他們也是。
木吉他撥動琴弦,打開了任意門,來到了海邊。
“……能不能和你竭盡全力奔跑,,向著海平線,余暉消逝之前都不算終點……[6]”
搖頭晃腦中,有人偷偷牽起了歡喜的手。
“那是我一直想要帶你去的海邊……”
孟寅站在走廊上向下望,跟著唱,小幅度的揮著手。
“夏天去海邊吧。”許之一站在身旁,聲音不大,人聲鼎沸中,孟寅不差分毫的捉到了。
有人說,要和喜歡的人去海邊,去奔跑嬉鬧,看日出日暮,看大海翻涌和平靜的浪漫。
孟寅偏頭,跟著合唱,回答許之一,“等一個自然而然的晴天,我想要帶你去海邊。”
轉軸之間,任意門再次被打開,曲調漏出,就迎來了合唱,主唱把立麥架放到中心,收集聲音。
“會不會,有一天,時間真的能倒退,退回你的我的,悠悠的歲月……[7]”
有人牽起同伴的手,有人勾起同伴的肩,有人伸手舉杯,釀起回憶的甜。
我們肆意昂揚地站在青春的光里。
孟寅和許之一都沒想到樂團串聯組曲的最后一首歌會是《年輕的戰場》,初初詫異后,兩人心照不宣的相視一笑,底下牽著的手更緊了幾分。
跟著曲調,他們一字不落的唱完了整首。
那年夏天的《年輕的戰場》到此時此刻的《年輕的戰場》,他們始終在一起并肩作戰,一起奔赴夏日里的一場磅礴盛大。
組曲終而教學樓的人潮始終涌動。
話筒還在最后一個樂團的主唱手里,他面朝人群,喊:”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
“太小聲了。”
“準備好了——”
”1、2、3——“
男主唱把話筒遞向人群。
”學子何懼摘星夢,天高地闊任爾闖;轉身回頭看一眼,別讓喜歡成遺憾;兄弟姐妹干一杯,年少歲月終不悔。“
這是來自一中對他們的祝福,聲響從他們的心底呼嘯而出,沖破教學樓頂,直沖云霄。
不是普通意義上的”高考加油“,而是”加油“,不要忘記自己是誰,要記得自己想要去的地方,不要因為害羞或害怕,就在最美好的時候錯過了喜歡的人,不要忘記了這段珍貴歲月時光里的同行者,因為無論日后去向何方,你都不會再有一段這樣的歲月,這一群恣意純真的伙伴。
樓底下的人不斷助威,樓上的人持續回應。
他們笑得大聲又純粹。
他們哭得擁抱又拳打。
晚風鼓起他們的校服,孟寅看向了身邊的人。
許之一、林夕沛、邢修澤、聶海,都在。
在這年輕的戰場,她和歡喜的人,與好友,一同奔赴最后一程。
真好。
十八歲,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