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館很破舊,倒是和周邊的環境融入得很好,春城旅館,并無半點春意,簡單的灰白色基調,再無半點亮色,暖色。
門口的椅子上坐著一位看起來像是三十幾歲的女子,畫著濃厚的妝容,長卷發隨意慵懶的披在肩上,寬大的毛呢外套下露出柔軟的碎花雪紡面料的紗裙,和一雙纖細的小腿,腳上倒是為了保暖換上了厚厚的絨毛拖鞋。
見有人來住宿,女人從椅子上起身,望向走進來的一男一女,“呀,是住宿嗎?”
陳念安看向那女子,點點頭,“你是老板,楊倩?“
聽見自己的名字,女子眼眸一亮,“呀,帥哥,你知道我名字啊,你是熟人介紹來的?”
“嗯,楊師傅修車。”
“原來是小楊啊,怪不得你知道我名字,哎,這位小妹妹,是---?
“我是她妹妹,倩兒姐,你長得可真好看呀!“
“呦,小姑娘,嘴這么甜啊。”
“我聽小楊師傅這么稱呼你的,我可以這么叫你嗎?”
“可以,可以的,那有什么關系。來,身份證拿來,我給你們登記一下。”
“剛好只有一間房了,你們是兄妹,沒關系吧,是標間,兩張床。”
陳念安一聽,“那算了,我們—”
話還沒說完,伊一開口了,“沒關系,就一間房吧。”她望向陳念安,用口型比出一句,“我-沒-錢。”
說完,伊一向倩兒姐遞出了身份證,陳念安不知怎得瞥了一眼那身份證上的數字,想看看女孩有沒有謊報年紀,一看,果然是十七歲。
陳念安無奈,接過了鑰匙,上了樓。
小旅館的環境,裝修和衛生條件自然是很一般,好在面積還比較大,寬敞,也沒有什么透明玻璃的淋浴間,住起來算是方便。
洗漱之后,兩人躺在各自的床上,隨著燈光的暗去,屋內陷入一片黑暗。
伊一聽到陳念安均勻的呼吸聲傳來,還是轉身看向對面床上的人,小聲問:“陳念安,睡了嗎?”
緩緩對面傳來低低一聲,“睡了!”
伊一忍不住笑出聲:“哈哈,陳年安,你說夢話啊!”
見陳念安不理她,她繼續說:“我可能會說夢話,還會夢游,你怕不怕?”
“正好出去,就別回來了。”陳念安不耐煩地回答。
伊一還笑,這人怎么這么臭的臉,明明長得挺好看的,按捺住心中的腹誹,又問他,“陳念安,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不可以。”陳念安果斷回答。
“你要去哪,你殺了誰?二選一,挑一個回答。”
“你真的不怕我嗎?”陳念安終于也轉身,朝向伊一的方向看著她問,似乎要看清她臉上的表情。
“我真的不怕你,都跟你說了,我死了才好,我媽就有錢了,后半生也有人照顧了,而且我反正都要死了。告訴你一個秘密。”
“什么?”
“我其實很高興,我一點也不怕死,只是有點怕疼,啊,不是,是太怕疼了,我研究過各種方法,比如……”
“好了,我要去遼城看一個人。”
陳念安打斷了伊一,似乎不想從她嘴里聽到那些駭人的字眼。”女孩誠摯的目光,讓他感覺一點也不像在騙人,而且,這話她重復了很多遍,每一次臉上的表情都是那么沉靜,像是在講一個故事,甚至還閃耀著一絲雀躍。
他不懂,這個女孩,到底是經歷了什么,是如何用最天真的語氣講出最悲哀殘忍的話。
如果說是慘淡的家境,沉重的負擔,她又是如何眼里還閃著光,看不出一絲疲憊和麻木。
“去看誰?”
“去看我同父異母的弟弟,看他過得怎樣。”
“你還有個弟弟啊,真羨慕你。”
“有什么好羨慕的,別人的什么都好,名字也好,你知道什么是好嗎?”
“我也想有個兄弟姐妹啊,一個人真的好孤單呢。怎么就不好了?”
“我的生父,早就拋棄了我和我媽,一直有另一個美滿的家庭,不過后來,這個家庭也破滅了,我就想看看他過得怎樣。”
“你看,你還是挺關心你弟弟的。”
“你懂什么,我又不是關心他才去看他的。”
唉,就是嘴硬。伊一又在心里嘀咕,“那媽媽呢?”
“我媽說這輩子再也不想見我了。”
聽到這,伊一沉默了,她也不理解了,母親不都是愛自己的孩子嗎?那腦子有問題的媽媽,還知道摘朵花戴她頭上呢。
二人在沉默中,漸漸睡去。許是路途的疲憊,最終可以沖淡一切悲傷。
窗外的小鳥,嘰嘰喳喳,將房中的人吵醒。
陳念安起身,準備洗漱好去樓下買早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