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念安剛下樓，便在樓梯拐角處，被倩兒姐叫住，“帥哥，起得挺早啊，來吃早飯，我們旅館雖小，也是有早飯的，簡單是簡單了點，不嫌棄就將就吃吧，我手藝不好?！?/p>

“哎，小妹呢？叫她下來一起吃早飯啊?！?/p>

“哦，好。”陳念安轉頭又上了樓，剛打開門，就見一個瘦小的身影，只穿了件單薄的內衣，手里拿著一件寬大的襯衣準備往身上套，被突如其來的開門聲嚇得趕緊轉了個身。

陳念安也被嚇一跳，“我就叫你下樓吃早飯，樓梯拐角處廚房那邊。你快點。”

說完，陳念安趕緊關門下樓。

屋內，驚慌失措的伊一，看見比他還緊張的陳念安，撲哧一聲笑了。望著緊閉的房門，不知人走沒走，還是大聲回了句，“馬上就來！”

伊一下樓，看見廚房里有三張小桌，除了倩兒姐和陳念安那張，還有另外兩桌客人。早餐也很清淡，不過是白粥，咸菜和雞蛋，還有些饅頭包子之類。

“倩兒姐，早啊！”伊一熱情地打招呼。今天梳洗過后的伊一，扎著兩條麻花辮，也不想昨日裹得亂七八糟的，一件略起球的橘色綠色花紋交織的套頭針織衫，一條褐色長褲，很有森系少女的感覺。

“小妹啊，今天真漂亮，年輕就是好啊，怎么看都水靈?！?/p>

伊一跑過去，刻意挨著倩兒姐坐著吃早飯，得知早飯是倩兒姐做的，變著法地夸姐姐手藝好，能干，還漂亮。

陳念安看著伊一，完全沒有鄉下姑娘的膽怯，反而自來熟得不得了，心中隱隱又在疑惑，這姑娘是怎么長大的，難不成吃百家飯長大的，這么能說？”

吃完早飯的倩兒姐，還是拉住伊一的手，舍不得放開，看得出跟這個姑娘是真投緣，說著說著眼里都有淚花了。

“我有個女兒，如果還在的話，應該跟你一樣大了。”

伊一想起昨天登記時，前臺的一角有一張小女孩的照片，盡管照片有些年頭了，還是能看出小姑娘約十歲左右，模樣很清秀。

過了一會，倩兒姐突然想到了什么，轉頭去問陳念安，“她哥，你們今天就要走了嗎，可不可以再住一天，我給你們做頓晚飯，單請你們兄妹，好不好，我實在使不得這個妹妹?！?/p>

伊一看著倩兒姐眼底泛起的淚花，也眼巴巴地用乞求的眼光看向陳念安，“哥，可以嗎？哥，就答應了吧?！?/p>

這一聲“哥”，陳念安突然有點腿軟，最后點點頭，“我一會出門去買點東西，你留在這，還是一起去？”

“我跟你去，我想去逛逛。”

倩兒姐一聽陳念安答應了，有點喜極而泣，“去吧去吧，正好我去買菜，再整點酒，晚上早點回來吃飯就行?！?/p>

伊一忍不住回頭抱了一下倩兒姐，“姐，你真是太好了！”

跟倩兒姐告別之后，拉著陳念安的衣角，就歡呼雀躍地要出去逛街。

出了旅館大門，轉入一條主干道，頓時人流車流大了不少，冷不丁一個騎著摩托車的大叔朝他們方向開來，看著速度奇快，陳念安一個激靈，拽住正要往前的伊一，大概是急了點，力氣大了點，伊一被帶回，朝他懷里撞了個滿懷。

伊一似乎能聽見陳念安激烈的心跳，還有自己的。

“看著點車，不要命了?！?/p>

干嘛拽我，撞上就好了?！币烈粨溟W著眼睛，看向陳念安，還舍不得從他懷里掙脫出來。

“你以為這能撞死你，不僅不會死，還會殘，斷胳膊斷腿的，人家還得吃官司賠錢，你看那大叔拉著干貨，人賺錢容易嗎？”

伊一在心里笑著，明明就是個很好心的人，偏要裝成一個惡霸。

陳念安在一家五金店，買了點工具零件什么的，那小店老板說：“需不需要送貨，今天中午剛好有送貨的車出去，可以幫您帶過去?！?/p>

陳念安一想，一會還得去買點吃的，拎著這些也不太方便，于是點頭道，“行啊，漢中路86號春城旅館陳念安收，您放前臺就行。這是我電話號碼?！?/p>

“春城旅館？哦，那兒，我知道，很近的，行，沒問題啊。”

“那謝謝老板?！崩习逄ь^，正好望見他身后的伊一，若有所思。

“春城旅館那老板娘請你吃飯了吧！”

“啊，您怎么知道？”一句話把陳念安和伊一都震驚了。

“嗨，那老板娘失去了女兒，就在這開了家旅館，看過往的行人，住店的旅客，只要跟她女兒有半點相似的，都會跟人家搭訕，好的呢，就請人家吃飯。也是個可憐人，她女兒就是回鄉下看外婆的時候，在旅館前那條路上被撞死的?！?/p>

“女兒？”陳念安以為老板娘單身，因為沒見什么家人在身邊，也沒聽她聊起過。

“嗯，她本來在城里工作的，放假帶女兒回來探親，誰知出了這事，女兒走了，老公也跟她離婚了，現在好一點了，早些年有點瘋，看到女孩就抓著人家哭。”

伊一聽得鼻子一酸，莫名想哭。

晚上的一頓飯，很是豪華。倩兒姐做了遠遠超出三個人食量的菜，還買了啤酒，貌似在陳念安和伊一回來之前，自己一個人就開始喝了，看樣子還喝了不少。

倩兒姐招呼二人，趕緊坐下來吃飯，飯菜都是剛做好的。

伊一見倩兒姐微醺的模樣，早上的伶牙俐齒一下子消失了，不知道該怎么安慰，這貌似她最不擅長的事情，只能轉而夸姐姐做的飯好吃。

夜深了，仿佛有低低的女人哭泣的聲音傳來。

床上的兩個人都知道那是倩兒姐的聲音。

伊一這次沒有轉向陳念安，只是看著天花板，說了一句，“陳念安，你能做我哥哥嗎？我真的好想有個哥哥?！?/p>

“哥哥？有什么好的？”

“哥哥多好啊，我有什么話都可以跟你說，高興的事，悲傷的事，有人欺負我，我也可以說，小心我哥揍你！我也會想去給你買禮物，給你過生日，哦，一起過新年，還有很多重要的時刻。還有……”

“你不可以跟你的媽媽說嗎？”

“我媽媽聽不懂我的話，她只會一遍又一遍地說，伊一啊，伊一??！”

陳念安心里一緊，好像有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涌上心頭，莫名地心痛，回想起白日里，伊一在他懷里的那一刻，也是這種感覺，只是他不明白，那是什么。

與告別倩兒姐，伊一小聲在她耳邊說：“倩兒姐，你的女兒一定很幸福，盡管我的媽媽連她自己都照顧不了，可我知道她是愛我的。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我媽過得開心，我想你的女兒也是這么想的。”

聽到伊一的耳語，倩兒姐的眼淚忍不住又大顆大顆地落下來。

伊一的眼里也閃著淚花，轉身向后揮揮手，大聲喊了一句，“如果還有機會，我會再來看你。”

之后，伊一大跨步上了陳念安的車。

陳念安看著眼前這兩個女人，心情十分復雜，記憶里也有一張女人的臉，美麗優雅，但從來看他的眼神總是冷漠，好看的唇也總是說著讓他渾身感到寒冷甚至顫抖的話語。他以為女人都是那樣的，母親總是那樣的。

而眼前這兩個女人，分明都是對孩子，對母親充滿愛意的。

陳念安見坐在副駕駛的伊一沉默，眼睛也是紅紅的，忍不住問道：“伊一，你還想……，要不，我送你去醫院吧，好好治，也許還有機會?！?/p>

對于那個停頓，伊一明白，“沒事，我治不好了，跟倩兒姐女兒相比，我已經很幸福了，多享受了好幾年的媽媽的陪伴呢。”

停了停，伊一繼續說：“我現在有點慶幸我媽腦子不好了，因為這樣她就不會像倩兒姐那么難過了，她只要生活有一點點的保障，她可以每天都過得很開心?！?/p>

伊一似乎又想到了什么，“陳念安，你媽媽為什么不想見你??？”

陳念安有點吃驚，轉念又覺得伊一大概也是想問很久了，于是緩慢答道：“不是每個媽媽都愛自己的孩子，我媽覺得是因為懷了我，而當時我的生父不想結婚，借口拋棄了我媽，她就一直怪我吧。“

伊一的眼神暗了暗，垂下頭來，“可是生孩子那么痛，她還是生下你，應該是有一點愛你的吧。“

“那是因為她的身體條件不好，醫生不允許打胎，而且生了我，她身體受損，也沒法再要孩子了。好了，你也別替她找借口了，她原先不愛我，后來我S了他最愛的人，更不會愛我了。“

“你是說你生父？”

“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