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陳念安和伊一，居然是在公雞打鳴的聲音中醒來的。

伊一撥開窗簾，望向窗外的院子，瞬間被眼前的美景吸引，準確地說，是被花朵吸引，掛著露出的花和葉，在早晨陽光的照射下，閃著鉆石般的光芒。微風(fēng)徐徐，飄來廚房一陣陣飯香，勾得伊一肚子都叫了。

突然一張帥臉貼著伊一面前的玻璃上，陳念安敲著窗戶：“伊一，起床，爺爺叫你吃早飯。”

伊一被嚇一跳，有些埋怨陳念安一大早破壞了她欣賞美景的心情，朝窗外的陳念安，瞪了眼睛，繼而擺擺手，示意他，自己知道了。

等伊一起床洗漱好，來到廚房，已經(jīng)是滿屋子的飯香四溢了。廚房連著餐廳，餐桌是很樸實的帶著木質(zhì)紋理的方桌，桌上還擺著一束帶著露水的玫瑰，像是剛從院子里摘下來的。

“陸爺爺，好香啊，您做了什么好吃的，香的我懶覺都不想睡了。”

“哪有什么好吃的，不過就是點小米粥啊，米酒煮雞蛋，還有你周奶奶做的醬蘿卜。我做的也一般，你周奶奶年輕的時候經(jīng)常說我手藝不好，不過雞蛋是自家的雞生的蛋，新鮮還是挺新鮮的。你將就著吃。”

“您也說了，周奶奶是年輕的時候說您手藝不好，現(xiàn)在肯定是夸您還來不及呢！”伊一笑著說。

陸爺爺一愣，“唉，她現(xiàn)在不怎么認得出我。說來話長，趁她這會安靜地在院子里鋤草，我給你們講講我和你周奶奶的故事。”

“好呀好呀！”伊一一聽有故事，趕緊搬張凳子坐下，準備一邊聽，一邊吃。

“其實啊，我很對不住你周奶奶。我們從小一起長大，青梅竹馬，我倆家里都是村里的困難戶，我只有一個爺爺，相依為命。她家更是父母重男輕女思想嚴重，沒讓她上多久學(xué)，就輟學(xué)在家?guī)У艿苊妹谩Ｎ夷兀谴遄永锏谝粋€考出去的大學(xué)生，去上大學(xué)前，我們雖然沒有承諾什么，但是我一直認為，等我在城里扎了根，就會把她接到城里去的。”

說到這，陸爺爺頓了頓，眼神有些傷感，“可是后來，大學(xué)里我遇到了待我如親生兒子的老師，她女兒很喜歡我，因為小腿有點殘疾，性格有些自卑，也不敢跟我表白，只是默默地對我好，我的老師懇求我給一個機會，和她女兒試試，我實在不知道該怎么拒絕，她對我是真的很好。我當時生了一場大病，爺爺在我上中學(xué)時就去世了，身邊一個親人也沒有，如果沒有老師一家的幫助，我可能早就不在人世，更別說完成學(xué)業(yè)了。”

當時又聽說，你周奶奶家里已經(jīng)把她嫁了人，我也沒回來見她，后來就在城里安了家。”

“那你們就這樣錯過了，好可惜啊！”伊一感嘆道。

“確實啊，錯過了十幾年，一晃，人到中年，我妻子出車禍去世，我們沒有孩子，恩師和師母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傷心過度，也相繼離世，我頓感一個人在這世界上了無牽掛，甚至想一了百了。我一蹶不振，回老家來探親。”

“等等，等等，我知道，你們一定重逢了，我就知道上天不會辜負有情人。”

“也算是吧，我回來后才發(fā)現(xiàn)周奶奶，當年逃婚，被家里人追著打，撞到腦袋，記憶出現(xiàn)了問題，人變得有些癡傻，他們家原來就在你們昨天吃午飯的地方，開早點鋪子，那條建新公路，和我名字一樣，你周奶奶經(jīng)常看著過往的行人問有沒有見過建新，有時也會追著車子跑，她家人經(jīng)常顧不上她，后來她家人舉家搬遷，她死也不愿走，就被丟在老宅。一個人孤零零的。”

說到這，陸爺爺眼里泛起淚花，止不住抹了一把眼淚。

“我回來那天，遇見她，她就認出我了，于是，我決定留下來，和她重新在一起生活，可是后來，她清醒的時間越來越短，去醫(yī)院看了也沒什么效果。后來呀，看她每天情緒也還挺穩(wěn)定的，按時吃飯，干活。只是偶爾，我一沒看住，就跟昨天一樣，跑出去。”

“那陸爺爺，你這一院子的花都是給周奶奶種的吧！”伊一笑問，似乎想打破一下有些哀傷的氣氛。

“是啊，你周奶奶小時候最喜歡花，還愛美。她啊，年輕的時候比花還好看。我這一輩子都虧欠她的。”

“您覺得人心里一定會有個牽掛嗎？這很重要嗎？”一直沉默的陳念安居然也問出一句。

“是啊，年輕人，沒什么比心里的牽掛更重要了，雖然會有些苦，但是會有期待。”

“可如果遇不到自己的牽掛呢？”陳念安又問。

“不會的，年輕人，是人，心里總有點牽掛的人，或事。也許你當時不知道，過了一段時間之后，你會看清自己的牽掛在哪里。”

不知為什么，陳念安看了伊一一眼，正好迎上伊一看他的目光，遇上的一瞬間，倆人又趕緊回避了。

牽掛，這個詞，在陳念安心里，無比陌生，他甚至思考半天也找不出自己會牽掛什么，別人有家人可以牽掛，他沒有，有愛人可以牽掛，他也沒有，他甚至不知道愛情是什么，誰會看上他這樣一個被全世界拋棄的人呢。

如果說希望誰過得好，是一種牽掛，他倒是希望伊一能好好活下去，她還那樣年輕，漂亮，富有朝氣，不像他，終日如一團死水。

他也從不知道自己喜歡做些什么，學(xué)校里并沒有多美好的回憶，雖然說那些課業(yè)并不難，在人人努力上進，追求學(xué)歷的時代，他卻在最美好的青春時代留下了犯罪的記錄，除了在獄中學(xué)到的一些機械方面的知識，讓他能短暫忘記時間以為，他不知道什么是愛好，什么是天賦，更不知什么是將來。

出獄以來，也曾在一些人的幫助下，在洗車行干了一年半時間，不過都是些簡單沒技術(shù)的活，掙了點吃飯的錢，機緣巧合之下，一個老板見他人還不錯，把這輛出過車禍的車，當廢鐵賣給他，便是他唯一的家當。

不知這輛破車，算不算他的牽掛。陳念安想著想著，自己也無奈地笑了。只是抬頭看見伊一，正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他，心里突然一緊，不知怎么想起伊一讓他叫哥哥的事，也許伊一，是和他一樣孤單的人吧。

“周爺爺，這房子是您自己建的嗎？”伊一不知從哪冒出這個問題，陳念安抬頭看他。

“怎么，你還想在這建個房子啊！”他打趣伊一。

“那有什么不好，如果我有機會，跟周爺爺做鄰居，我也想要這樣一個小院子，平常過來和爺爺聊天，蹭周奶奶的飯，多好呀，做個夢不行啊！”伊一朝陳念安吐吐舌頭。

陸爺爺笑道，“那又不難，這塊地是我爺爺?shù)模赃呉粔K農(nóng)田也是。現(xiàn)在的年輕人都往城里發(fā)展，沒人愿意留在村子里，再往里走，你還能看見幾棟荒廢的房子。”

陳念安不禁心頭疑惑，伊一的家不是也住在村里，怎么還會向往這里的生活，大概是喜歡爺爺和奶奶吧。這寧靜的生活，確實美好，就連他也有想在此多停留幾日的感覺。

又留宿了兩日之后，伊一也覺得實在找不到理由，再打擾爺爺奶奶一家了，最終還是依依不舍地跟陳念安上了車，去往下一個地點，聽陳念安說，離他弟弟的家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