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天，上班的上學的全在同一時間出門。公交車，私家車，共享單車，出租車，平日里各行其道的交通工具在這一刻全擠在一起。人人趕時間，沒人愿意遲到，誰也不肯主動退讓。
下雨天的早上出門，絕對是老天爺在考驗人性。
舒爸爸早上有個重要會議，怕下雨天堵車，很早就開車走了。舒抒挽著老媽的胳膊走出樓道，韓偁已撐著傘等在門口。
“阿姨，早！下雨天不好打車，上我車，我送您！”
舒媽媽面無表情僵在原地。
韓偁給舒抒使個眼色，她打起邊鼓，“楊敏芝同志！這雨一時半會兒停不了，你要想打車，估計排隊都得排個把小時。你要想騎車，估計我跟我爸就得去醫院找你。你要想坐公交，等你到單位估計可以直接吃午飯了！”
“他這車是能長出翅膀飛嗎？”
“起碼你不用淋雨，不用去聞公交車上烏七八糟的氣味兒，安全還有保障。”
舒媽媽還在猶豫，雨嘩啦啦的下著，打在傘上啪啪響。韓偁面帶微笑，耐心等待未來岳母做決定。
“哎呀，媽，你到底走不走？你不走我們可就走了，學校還有一大幫子學生等著呢！那可是畢業班，耽誤了學習影響了高考，你就是罪人！”
一聽“罪人”二字，楊敏芝同志立刻上車。韓偁收起傘，發動車子駛出小區。
道路確實擁堵，從小區跟車排隊出場，韓偁足足用了十分鐘才駛向主路。從小區到舒媽媽單位，再從舒媽媽單位到一中，等到學校可以直接吃午飯的人怕會是他了！抬起手腕看一眼時間，韓偁直接撥通了化學老師的電話。
車載電話聲音很響，嘟聲之后電話接通。
“何老師，早！我是韓偁！”
“嗯，我知道，存了你手機號的。這么早給我打電話，韓老師有事？”
“我想跟你換一下今上午的課，我的課在第二節，你看方便嗎？”
“太可以啦！早放學我剛好可以去接孩子，就這么定了！”
“謝謝你，何老師！”
“不客氣。”
掛斷電話，從后視鏡瞟一眼坐在后排座的母女。雖然安靜，但場面還算和諧。
雨越下越大，雨刮左搖右擺，晃得人眼花。為了不讓岳母大人上班遲到，他見縫插針，爭分奪秒，馬路交通禮貌什么的已經顧不得了。
“那個，你開車安全第一，我遲到一下沒關系的。”
“抱歉，阿姨，是車太晃了嗎？我開穩一點。”
“車不晃，雨大外面看不清，你開太快刮蹭到別人的車不好的咧！再說你這車修一次也得老多錢，年輕人掙錢也不容易的啦！”
“是，阿姨，我聽您的。”從后視鏡看一眼舒媽媽，“您放心，時間還早，您上班不會遲到的！”
“喲，我一個快退休的老職工，遲到一下怕什么的。主要是你，你的安全最重要，知道不啦？”
舒抒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
“死丫頭你笑什么，我說的不對嗎？”
“不是。”她憋住笑，“媽，你只要一跟人拉家常，鄉音就特別重，你自己沒發現？”
拉家常？韓偁會心一笑。
經過半個多小時的奮斗，車子終于在電網公司門口停下，三個人一起開門下車。
“那個，都耽誤你上課了，不好意思哈。”
“沒事阿姨，不耽誤。”
“喲，老楊，你來了？”一位五十歲上下的婦女從里面跑了出來。
“蔡阿姨早！”
“舒抒早，真是越長越漂亮了！”看向她的老同事，“你來了也沒用，辦公電腦全壞了，所有人都閑著呢！師傅來修半天了都，也沒個動靜！”
韓偁一聽，上前一步，“我能去看看么？”
那位被舒抒叫蔡阿姨的女人瞪大眼睛，“你會修電腦？”
呃，大概率應該不是電腦的問題，韓偁微笑，“要看過才知道。”
“行，我帶你進去，你跟我來！”
舒抒心里狐疑，學校還有學生等著呢，時間也不早了，他不趕緊奔到學校去，在這兒浪費啥時間？但是，很快她就明白了韓偁的用意！能神不知鬼不覺的黑進教育局系統的人，維修辦公系統應該是小意思。可萬一修不好，豈不臭大了？
舒抒心里正忐忑，韓偁已經從里面走了出來，前面還跟著叫喳喳的蔡阿姨。
“啊呀，修好了！我的天啦，那手指，在鍵盤上噼里啪啦兩下子，系統就好了，跟變魔術似的！”
“阿姨，要沒別的事我們就去學校了。”
“慢點開車，注意安全。”
舒媽媽目送他們的車子離開單位，剛回頭被蔡阿姨一把抓住。
“哎，這小伙子誰呀？長得可真俊哪！”
舒媽媽扭捏道，“我女兒的男朋友啦！”
“喲，閨女兒眼光真好！那你咋還給孩子張羅相親？你這不瞎胡鬧嘛！我跟你說，剛才啊，就跟彈鋼琴似的，人就摸了幾下鍵盤，那系統楞是就好了，神奇吧？師傅可搗鼓半天都沒弄好呢！”
舒媽媽一臉得意，“人是Ｆ大的博士！師傅能比嗎？”
“瞧你那神氣樣兒，我都不稀得說你！”
兩個老年婦女嘰里呱啦的進了辦公室。
韓偁開車趕到學校，第二節課已經上了大半。舒抒剛走到辦公室門口，就看見她剛上市不久的新書在辦公室的角落里堆成一座小山丘，場面甚是壯觀。
韓偁果然沒騙她！
“這么多，我怎么區分哪本是誰的？”
“學生送來的時候說上面都做了記號，你找找看。”
她蹲下身子拿起幾本翻看，還真有標記。拆封的，里面夾了小紙條，沒拆封的，包裝紙上都寫著班級和名字。
起身，“這些書堆在這里確實占地方，我得抓緊時間處理掉！”
“要不我怎么叫你趕緊回學校？”
“我以為是你想我了。”
“嗯，這個也是原因之一。”
瞪他一眼，“幫幫忙，把這些書理一部分到辦公桌上，我要開始干活了！”
韓偁把地上的書十本為一摞放在辦公桌上，“你想給這些學生簽什么內容？”
“自然是‘金榜題名，一飛沖天，前程似錦’之類的句子。”
“嗯，都是學生，也只有這些句子合適。”從自己的辦公席上拿了幾支簽字筆遞給她，“能不能也簽一本送給我？”
“想要我簽什么內容？”
韓偁琢磨片刻，“就簽‘你愿意娶我嗎’怎么樣？”
“做夢！”
“那也是美夢。”
她不跟韓偁饒舌，拉出椅子坐下，翻開書提筆開始簽。韓偁也回到自己的辦公席整理學生資料，把做好的報表和數據分析發到佟校長郵箱。
教育改革之下，很多教學方案都要隨之而變，本來駕輕就熟的東西瞬間變成了摸著石頭過河。佟校長上了年歲，精力有限，學校的事情本就不少，又要時常去教育局開會，上傳下達和各方協調，每天忙得團團轉。韓偁來一中，不單單是帶畢業班，除了班上的事情，還要替佟校長分憂解勞，以報答佟校長昔日的教導之情。他在一中只呆一年，在這一年里，他得盡最大努力幫佟校長多做點事情。
“韓老師，月考理綜試卷輪到你們哪位出？”年級主任突然走進辦公室。
“輪到我。我出了兩份，已經發到你郵箱，請主任審一下。”
“行，我去看看。”
舒抒手上的動作一頓，兩套試卷，韓偁做事真細心！
學生送來的書她才簽了三分之一，就收到米竹發來的微信，一看有圖片，她直接登了電腦上的微信賬號。
“快看看，三個封面哪個更好看。”
她滑動鼠標三張封面圖來回翻看，很難選出哪個更好看。
“你們覺得呢？封面你們更專業。”
“呼聲不一，所以想參考一下你的意見。”
“我個人比較喜歡第二張。粉色的底色，翠綠的樹葉，忽而刮起的風，跟書名很襯。”
“了然。新稿子寫得怎么樣了？”
“元旦之前給你全稿。”
“ＯＫ。”
韓偁去上課了，辦公室只剩她一個人。
簽本簽得手酸，放下筆，突然想起前陣子在微博上搞的那個抽獎送書活動，今天剛好是公布獲獎名單的日子。她登錄微博，找到先前發的那條抽獎公告，在微信上呼叫米竹。
“竹子，抽獎名單你確定沒？”
“哦，天哪，你不說我都忘了！稍等，我一會兒把名單發給你！”
她對著電腦等待，大約一刻鐘后，米竹通過微信丟給她一堆名單。
她敲擊鍵盤，“都是微博名嗎？”
“對。”
她用電腦登錄微博，將獲獎名單粘貼在信息框，補充道，“恭喜以上讀者！請盡快將收件地址信息私信給我，獎品會盡快寄出，再次感謝大家的參與！我們下次活動再見！”
印刷成本越來越高，圖書銷售越來越難，每次新書上市都有很多隨贈品，時不時還要搞個抽獎贈書活動。成本增加，利潤勢必減少，靠寫書的收入越來越難養活自己了。難怪老爸老媽一再讓她考編，旱澇保收的公務系統果真是名副其實的鐵飯碗。哦，不，應該說是金飯碗更準確！
可是，專科學歷對口的崗位她連報考資格都沒有了。提升學歷刻不容緩，卻被韓偁給耽誤了。事業和愛情，當真很難雙豐收呀！
辦公室門口響起高跟鞋叩擊地板的聲音，舒抒從書堆里抬起頭，來人竟是上官碧！
跟韓偁在一起后，她很少見到上官碧，此刻上官碧出現在辦公室還真挺意外。
昔日情敵，今日再見，眼中沒了電光火石，平靜得有點尷尬。情敵之間為了爭奪獵物相互使絆子，掙得頭破血流奪得不可開交，果然是小說和電視劇里的情節。現實生活中，真沒人會為了不屬于自己的人多做停留。
“找韓偁嗎？他上課去了！”
上官碧沖她笑，舒抒心里咯噔一下，別說，上官碧笑起來還真挺好看的。
“你在也行，把這個轉交給他。”
是一份體檢資料袋，她瞄一眼，竟然是體育委員程項的體檢報告，她的心呼的一下懸了起來。
“這個學生怎么了？”
“沒事，虛驚一場。”
“真沒事？”她再次確認。
“復查了，都好好的。估計是上次體檢的時候哪個環節出錯了，給出的結果不準確。”
沒事兒就好。不過，體檢之后被要求復查，這事兒本身就挺嚇人的，又在備戰高考的節骨眼。
她問上官碧，“這是多久的事兒？”
“大約半個月前。”
嚯，剛好是她為父母不同意她跟韓偁交往而傷懷的那段時間，難怪韓偁沒跟她說過這事兒。
“那個，快到飯點了，要不咱倆一起吃飯去？”
“再把蟲子放我碗里？”
她笑，提起往事，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上官碧問，“你不等韓偁了？”
“跟他不差這一頓。”
“也是。”
忽然覺得這樣說不妥，她趕忙解釋，“你別誤會，我不是那個意思。”
“知道。”
“你想吃什么？”
“看你，我都行。”
“學校附近那家串串香味道不錯，不過你會不會覺得那是垃圾食品？”
“沒有女生不喜歡串串吧？”
嗯，對，她們都是女生。
拿起手機跟上官碧一起走出辦公室，她先陪上官碧去了一趟醫務室，然后才出發，期間她給韓偁發了一條微信：我午飯約了人，你自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