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偁這次出差沒有白跑，跟董教授在實驗室的日子也收獲頗豐，有了董教授的指點，他們的研究終于突破了瓶頸迎來一片柳暗花明。這些天研究組的成員都在消化吸收董教授的那套理論，韓偁則在家休息，等其余成員把一切都理順，他再回實驗室跟大家繼續前行。
韓啟又有電競比賽，趁韓偁休息天天拉著他陪練。職業無高低之分，韓偁并不贊同叔叔嬸嬸那套觀點，認為打游戲是浪費時間和生命。實際上電競這個行業和其他運動類職業有很多相似之處，有各種重量級比賽，需要選手付出時間和心力參與訓練，不斷提升技能。他看不慣的是韓啟拿出業余的姿態來做專業的事，他認為韓啟若真想在電競行業干出點成績，就該找家靠譜的俱樂部，以專業選手的名義去參加專業的比賽，而不是一直當個散兵。
電競是韓啟的愛好，能把愛好發展成職業是種幸運，在能隨心所欲的年紀為愛好和夢想不顧一切多么青春，可這樣的日子畢竟短暫，韓偁不忍心去干涉韓啟短暫的美好青春。而有捷騰外貿在身后，韓啟恐怕沒有把夢想和愛好發展成職業的先天條件。他知道韓啟利用課余時間在為考研做準備，方向是外貿與企業管理。捷騰外貿終究要有人接手，不是韓啟就是他，他們是韓家唯一的兩個孩子，跑不掉的。就現狀來看，把捷騰外貿交給韓啟比交給他更合適。韓啟考研選擇經濟方向，放棄鐘愛的電競，想必心里也是清楚這一點的。
陪韓啟練了幾個回合，他眼睛酸澀得難受，點了眼藥水躺在床上午睡，留韓啟一個人在客廳折騰。不知睡了多久，他被電話鈴聲吵醒，以為是舒抒打來的，拿過手機一看竟是黃穎佳。
他遲疑片刻，接通電話，“喂？”
“我有事跟你談，對你們項目組來說絕對是好消息！”
與合作有關，他沒理由拒絕，“好，我發地址給你?！?/p>
實在不想出門，就把家里的地址發給了黃穎佳，有韓啟在場絕對妥當。
半小時后，有人敲門。
“韓啟，去開門！”
客廳沒動靜，他又喊了兩聲還是不見韓啟回應，而敲門聲仍在繼續。他翻身下床走出臥室，客廳里已不見了韓啟身影。
“韓啟？韓啟？”他沖樓上喊，樓上也沒人應他，而門外的人肯定是黃穎佳。
他莫名有點慌！
硬著頭皮打開門，黃穎佳站在門外。濃妝艷抹，豐滿的身體擠在一套白色裙子里，活像一只快要撐破繭殼的蛹，而裙子的長度短到稍微彎腰就能露出底褲的程度。
今天是工作日，現在是上班時間，難道她上班就穿這樣？
韓偁退到一邊，讓黃穎佳進門。
“你竟然發你住處的地址給我，我挺意外的！”
他趕緊解釋，“我沒別的意思，你別誤會。家里不止我一個人，還有我堂弟。他剛剛還在家，一轉眼人不知跑哪兒去了！”
這個解釋．．．．．．毫無說服力！他趕緊打韓啟手機，不料電話鈴聲在沙發上響起。
“你看，手機都在這兒，他剛才的確在客廳！”
黃穎佳站在客廳中央看著他，他感到無比尷尬。
“你不用非得找你堂弟回來，我談完就走，不會多呆?！?/p>
韓偁被噎得手腳都不知該往哪兒放。
“開始吧，我們在哪兒談？”
韓偁看看客廳茶幾上韓啟擺得到處都是的裝備，苦澀道，“客廳太亂，我們去餐廳吧！”
黃穎佳隨他移步到餐廳，拉開一張椅子坐下。
“呃，你喝茶還是咖啡？”
“咖啡，謝謝！”
韓偁調好兩杯咖啡來到餐桌，黃穎佳面前已擺出了一堆文件，見她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他瞬間安心不少。
把咖啡遞給她，“你要跟我談什么？”
黃穎佳開門見山，“秦總打算對你們的項目追加投資，這是草擬的合同，你先看一下，有不盡之處雙方再度協商?！?/p>
“追加投資？為什么？”
“老板的心思我一個員工怎么知道，我只負責傳達?！?/p>
“從商業角度講，每筆投資都要承擔風險，在還沒看到我們的研究成果之前就追加投資，不合常理吧？”
“或者秦總只是想趁機做慈善？或者是秦總個人對科研人員的敬佩？再或者是出于別的什么個人原因？總之，不管是什么原因，我覺得追加投資對你們而言是好事呀！”
嗯，是，科研需要經費，錢自然是多多益善。
“我把合同轉交學校，是否接受，得看學校的意思?！?/p>
黃穎佳表示理解，端起咖啡呷了一口。
“你看這里?！狈_一份文件朝韓偁湊過去，“這一條的內容這樣表述你覺得可以嗎？”
韓偁低頭正看得認真，忽聽一聲壓抑的低呼，抬起頭，黃穎佳白色的裙子上多了一攤土黃色液體。
“不好意思，你家有烘干機嗎？我這個必須得處理下。”
“有，在浴室。”
黃穎佳起身去了浴室，韓偁開始收拾桌上的文件，他現在沒心思看這些東西，打算直接帶回去交由學校裁奪。文件收拾妥當，他正想黃穎佳要怎么處理衣服上的咖啡漬，浴室便傳來嘩啦啦的流水聲。與此同時，房門被打開，韓啟和舒抒一前一后走了進來。
韓偁手拿文件呆在原地！
“哥，你怎么了？”
“你跑哪兒去了？”
哥兒倆異口同聲。
“天氣太熱約嫂子喝奶茶，看你睡得香就沒叫你。喏，我還給你打包了一杯！”
好個喝奶茶！他看向舒抒，如果換個時間他一定會為見到她而高興，但是現在他寧可她沒有出現。
“打包的哪有店里的味道好，你們去的哪家店，我們再去店里喝一次！”
“??？！”韓啟被他搞蒙。
舒抒直逼他的眼睛，“你在慌什么？”
“沒有啊，我慌嗎？”他的確慌，心慌！
“浴室怎么有水聲，哥，你忘關水龍頭了？”
韓啟說著就要去浴室查看，韓偁大步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韓啟一愣，舒抒對他的舉動滿是疑惑。
浴室門打開，黃穎佳裹著舒抒的浴巾，從里面走了出來！
客廳里，四個人大眼瞪小眼，連空氣都凝固。
三秒鐘后，舒抒奪門而出，韓偁緊隨其后追了出去。
“舒抒？”身高的優勢，舒抒沒跑多遠就被他一把抓住，“你聽我說！一切不是你想的那樣，也不是你看到的那樣！韓啟暑假一直住在我這里，我實在不可能在韓啟眼皮子底下干那種事嘛！黃穎佳說秦泰要追加投資，要送擬定的合同給我，外面太熱我實在不想出去，心想反正韓啟也在家我就干脆發了我的住址給她。哪料她來的時候韓啟正好不在家，出去跟你喝奶茶去了。黃穎佳她不小心打翻咖啡杯弄臟了衣服說需要處理一下，就去了浴室，我實在不知道她會這樣處理！”
“說完了嗎？”
韓偁放開手，“說完了?！?/p>
“我可以走了？”
韓偁一把將她抱在懷里，“你不要生氣，我們好久沒見了，難道一見面就要吵架？”
“是我想跟你吵嗎？”奮力掙脫他的懷抱，“自從黃穎佳出現，我每次見你，看到的不是你跟她抱在一起，就是出差你都和她出雙入對。今天倒直接，我一進門就看到她在你家里裹著我的浴巾！浴巾下面一定是一絲不掛吧？要是我和韓啟這個時候不出現，誰知道你們會不會有下文？她身材那么好，長得那么漂亮，是個男人就很難不心動吧？我看到這些還不夠？看到這么多我還沒有自知之明？難道非得看到她睡在你身邊原本屬于我的床位上，我才能幡然醒悟嗎？”
“不是這樣，不是你說的這樣！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沒有做任何對不起你的事！我承認，你所看到的這些的確會讓你生氣，但是，這一切都只是巧合，是趕巧了而已，這些畫面背后沒有任何實質性的內容！我對你的感情是真的，沒有半點含糊，不管在什么情況下，我都不會做任何對不起我們感情的事，你一定要相信我！”
“你要我怎么相信你？你我易地而處，你能相信我嗎？那個女人不是別人，是你的前女友，你們有感情基礎，你能保證你心里就一點都沒動搖過？”
“沒有，我沒有動搖，我不可能動搖！”扳過她的身子，強迫她看著自己，“你聽我說，誰都有過去，我們不能拿過去來給現在判刑！我跟她真的五年前就已經結束了，結束了就是結束了！我統統都放下了，你不能還一直咬著我的過去不放！我們要往前看！現在是在跟秦泰合作，她作為項目負責人跟我會有工作接觸，但是等項目結束，我和她就不會再見面了！但我跟你不一樣，我們未來的路還很長，要一起面對的東西還很多．．．．．．”
“你少給我畫餅，我不想聽！”
“畫餅？！你管這叫畫餅？”
“不然呢？如果連當下都過不了，還談什么以后？”
他忽然冷靜了，“你這話什么意思？”
“如果一條路走得很辛苦，就該好好考慮一下是不是方向錯了。我們都先冷靜冷靜吧！”
韓偁沒有說話，烈日之下身子陣陣發涼。兩個人的矛盾不是來自當事人本身，而是來自外事外人的影響。如果外力輕易就能影響，那苦心經營的成效又在哪里？就好比做一個實驗，付出了時間和心力后并沒有得到預期的實驗效果，那么整個實驗過程豈不就是無效的？
一顆真心，滿心熱忱，換來的竟是方向錯誤，他無法接受她這樣的說辭。
舒抒轉身走了，留他呆立原地。
韓偁再次見到舒抒，是在三天后。工作日，舒爸爸和舒媽媽都去上班了，韓偁直接上樓敲門。
打開門，看到眼泡兒浮腫一臉憔悴的舒抒，心疼立刻浮上他心頭。那個明媚如春光時刻充滿活力的舒抒，顯然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滿面愁容，滿腔哀怨的小怨婦。
如果只是生氣，還不至于讓她變成現在這副模樣，她心里究竟在琢磨些什么？
“你有多久沒好好睡過覺了？”
舒抒低頭沉默。
“你哪來那么多生不完的氣？”
還是沉默。
“我來道歉來跟你講和，我們不要再鬧了，我們和好，還跟從前一樣，好嗎？”
舒抒退朝一邊，韓偁一步跨進去把門在身后關上。她直接回臥室，他跟了進去。
“既然來了，我想跟你談談?！?/p>
“我們是該好好談談?！表n偁走過去，在她床邊坐下，“該說的其實我都已經說了，可你卻認為我是在給你畫餅。那這樣，你問我答，這樣有針對性。”
“既然你該說的都說了，那我要知道的也都知道了，沒有想問的?！?/p>
“你這分明說的就是氣話。”
舒抒諷刺道，“是嗎？何以見得？我問你答，有針對性，從什么時候開始，我們之間講話都得考慮有效性了？是不想在我身上浪費時間，還是跟黃穎佳更能談得攏？”
韓偁無語，他不想跟她吵架，可她這字字句句都是在奔著吵架而去，他只好不接她的話。但，韓偁的這一做法落在舒抒眼里，卻成了沒反駁就是默認。
“我不擅長吵架，我們有話好好說?！?/p>
“我沒跟你好好說？難道我現在是在沖你大吼大叫？”
韓偁皺眉，這樣下去不行，他決定換個思路。
“前陣子我們的研究出了點問題，學校派我去Ｘ市找了外援，實驗室的問題現在已經解決了。秦泰很慷慨，不斷給我們的研究項目追加投資，學校再也不用為研究經費而擔憂了。這次合作雙方都感覺不錯，跟秦泰的往來可能會成為常態化，當然，這只是我個人的猜測?！?/p>
“看吧，三句不離黃穎佳！”
韓偁呼道，“我沒有提她！”
舒抒解析道，“去Ｘ市沒遇到她？追加投資跟你對接的不是她？常態化合作和你常來常往不也還是她？”
韓偁撫額，“她是癥結所在，我不提她提誰？”
“又承認了？”
韓偁投降，這個思路也行不通，還得再換個別的思路。
“話語權交給你，你說我聽。”
“真要我說？”
點頭，這是他唯一能想到和平談話的方法，“無論你說什么，我都認真聽著?！?/p>
舒抒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機一通操作，韓偁手機在褲兜里振動一下，舒抒示意他看手機，他掏出來一看，是一筆三萬八的轉賬。
他不解地抬頭望著她。
“這是培訓班的費用，你收一下。”
“這錢放在誰的賬戶里都一樣，你何必多此一舉轉給我？”
“你送過我禮物，同樣我也送過你禮物，行為對等，禮物的價錢也就不細算了。你收了這筆轉賬，我們之間的經濟就清了?！?/p>
“什么意思？”
“這段時間以來我想了很多，從我們在一中相遇直到現在的點點滴滴我都細細思量過?！?/p>
“你思量出什么結論了？”
“我不該強迫你跟我在一起！”
“什么叫你強迫我跟你在一起？”她的話他有些聽不懂了。
“如果不是我主動追求你，也許我們之間頂多只是普通朋友。是我的追求，帶偏了你的節奏，讓你陷入一種催眠狀態，最終大腦不清醒地接受了我。當初，喜歡你的人還有上官碧，你選擇我而不是選擇她，原因在于她沒有追求你而我追求了你。如果反過來，追求你的人是她而不是我，那么你的女朋友也就是她而不是我！”
“合著我沒有自己的思考和判斷，只能是個被動接受者？”
“真愛是一拍即合，是水到渠成。要一方付諸追求才能成全的，又豈是真愛？”
“你的意思是我們之間不是真愛唄！”
舒抒不搭腔，自顧自地繼續說下去，“剛認識的時候我們之間就存在很大差距，現在仔細想想我身上實在沒有能引起你注意的點，從頭到尾都是我膽大皮厚對你死纏爛打，當你習慣了有我天天在你眼前晃悠，也就自然而然的接受了我?！?/p>
她否定了他們的曾經！韓偁眉頭一挑，“好，以前你說了，那現在和以后呢？”
“現在我見到了你的前任，通過她我對你和我有了全新的認識。公平的說，黃穎佳很美，不是漂亮，是美，而且美得勾魂攝魄。你的瀟灑，她的飄逸，你們非常登對。不管從哪方面說她都很適合你，比如你們同校，你們學歷相當，你們．．．．．．”
“等等！”韓偁打斷，“若論學歷，你是研究生，她是本科，你非要這么算那也是你離我近，她離我遠?！?/p>
“曾經你們學歷處在同一水平線。”
“你也說了，那是曾經。當下談曾經，還有意義嗎？”
“沒有曾經何來當下？”
韓偁冷笑，她的觀點簡直荒謬至極。
“我看得出來黃穎佳心里還有你，她想跟你跨越五年的時光破鏡重圓。而這次，我不能再強迫你，我選擇主動退出，把你還給她！”
韓偁指關節捏得咯吱響，好一番心平氣和的談話！
“在你眼里我這個博士就是個白癡，我沒有思想沒有感情還缺乏行為能力，任誰喜歡就撿走，不喜歡就扔掉！”
“我沒這么說！”
“當初喜歡我，就把我從上官碧那兒搶過來。現在不喜歡了，就把我丟給黃穎佳。這難道不是鐵錚錚的事實？可笑的是，你還為這一撿一丟編排出一大堆冠冕堂皇的理由，你真不愧編劇這個稱號！業內要沒有你，那得是多大的損失！”
舒抒把臉轉向一邊，“隨你怎么說都行?！?/p>
韓偁舉起手機，“要跟我兩清？好，我答應！”他點擊收款，收下了那筆三萬八的款項。
“要把我還給黃穎佳，沒問題，我如你所愿！”
沒有爭執，沒有吵鬧，心平氣和談話的結果是一拍兩散，一別兩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