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定外婆入睡后，曼晨抱著Cygnus，凝視著打開的手提電腦，一頁又一頁的解讀著哥哥的心思。

當然程式編碼她是永遠看不懂的，但她仍舊樂在其中，看著哥哥編寫的內容，像翻不完的書，有數字、有英語、有符號，單獨看是認識的，組合起來卻無一明白——import、-（void）、-（returnType）、［objectmessage］、［selfmethod］??在無限的密碼探索中，自娛地找尋哥哥的印記。

“哥哥，這一行是什么意思？”做完功課的小曼靠近哥哥的工作桌，用手指指著屏幕。

“這是一個電腦圖龜指令?！?/p>

“那即是什么？”

“唔??”哥哥轉過身來，啄磨一下如何表達，然后微笑，伸出手來輔助解說：“要是我們站在這里，小曼向前直行一公里，右轉144度，繼續同樣直行轉右，進行第五次之后，小曼便會回到我身邊。”

“是真的嗎？”小曼驚訝望著哥哥。

“嗯嗯。回到原點之前，小曼必須自己走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找尋屬于自己的喜好。”

“屬于自己的喜好？哥哥不能幫我找嗎？”女孩睜著圓滾滾的眼睛問，但見哥哥認真地搖頭，無助感瞬間充滿雙眼。

“緣份會幫小曼找到的，不用擔心?！备绺巛p撫妹妹秀發：“但小曼必須努力，像哥哥一樣努力，策劃自己的夢想，那么緣份才會來幫妳?！?/p>

“我一定會像哥哥一樣努力的?！毙÷站o拳頭。

“小曼的夢想是什么？”

“到最南的地方，看南十字星?！?/p>

“好！哥哥給小曼輸入緣份指令，按鍵啟動夢想！”

——repeat5［fd100rt144］——

“為什么是144度呢？”

“因為指令是這樣?！?/p>

“哦。”

“enter！”哥哥用長了繭的指頭在妹妹的額上輕點一下，兩人笑得開懷。

沒有哥哥，再找不到自己的喜好，走不出自己的方向，更談不上什么夢想。

緣份指令中斷。

合上編程的檔案，瀏覽音樂檔案，回憶又再滿瀉。把曲譜列印出來，置在電子琴上。兩年來，她不敢碰琴鍵，也許是未學會彈奏，怕彈壞了曲子，更怕的是想起作曲人。

她多么想聽到哥哥的曲，就如渴望聽到星星唱的歌一樣。今天終于聽到現場鋼琴演繹，音符不用只在腦中拼湊、不單只在夢中翱翔，甚至可以看到哥哥的輪廓影像，坐落在鋼琴前。頭顱隨著韻律搖擺，不時轉過臉給她陶醉的微笑。

哥哥的音樂，比所有藥物更有療效，別說經期帶來的心浮氣躁腹痛疲倦失調癥、榮總廚拖延出餐的麻煩忙亂後遺癥，連平日發作最兇猛的單思掛念妄想癥統統也能治愈。

星星平安符消失，換來星之樂章，或許是哥哥的安排。

“我想你了??”

在哥哥的微信對話窗發出心聲，想像哥哥那邊下著星星雨，然后逐一點開舊日的語音，聽著哥哥的呢喃，帶著明天又可以看到哥哥的期待入眠。

雨后的天空清朗，星星更明亮。隨著黎明的到來，天鵝星逐漸暗淡。

***

中午前的會議完結時，高耀讓部門主管給家人做個簡單問卷調查，例如聽音樂的習慣和對星格APP的意見。

高耀記得自己也是星格用戶，不過好像很久沒登入過。打開星格看看廣告的位置和應用功能有哪里可以改善，或許會有一些沖擊。

“有評論留言？”登入后顯示他發表的錄音作品有一個留言，點開查看，留言者是一位名叫“謝謝你來到這世界”的用戶，頭像是一只白蝴蝶伏在黑葉上，讓他想起一首歌叫《蝴蝶來過這世界》。

“你的音樂創作很棒，有一種舊日情懷，卻滿是新意，我不知怎形容??期待你的更新?！?/p>

舊情??新意？

創作是舊瓶新酒，抄襲是新瓶舊酒。

火花掠過高耀雙眸，拿起車匙錢包就走。

“高總監，你在哪？”電話傳來琛的聲音。

“我出外吃飯，你自己搞掂?！备咭罩较虮P，用免提草草回答。

“早上不是說好中午有個臨時高層飯局會議嗎？你不是忘了吧？”對方有點詫異。

“你就當我忘了，不，說我去見客吧?！?/p>

“高總監??”

“你什么都不用理會，我遲些回來處理?！?/p>

“好的，明白?！?/p>

誰都知這個臨時會議是個愰子，實質上每次宣小姐召開的會議對象都只有高耀。

雖然對方是個美人胚子，不過在利益至上的他眼中，像宣小姐那樣的女人始終只跟花錢和禍患掛勾，縱使有連老板為她撐腰，權勢也不見得比高耀大。與其浪費時間和她天花亂墜地磨蹭，不如出去聽聽歌，好讓懸浮的心得以著地。

寫下歌詞的便利貼早已丟了，旋律卻無處不在。

/你會相信嗎？命運的星緣/

后視鏡吊著的平安符，此刻仿佛在點頭。

“你放棄美麗的火花，因為她曾灰暗得令你失望。要是再見到點燃的希望，不管火光是多么的細小微弱，你一定要好好捉住她。”溫柔的聲音如漣漪在腦海蕩漾：“即使未必照亮你的將來，也至少填補了空白的現在?！?/p>

/你會堅守嗎？信念和心愿/

細小微弱的一朵花，逸風獨家綻放。

昨天明明很討厭這里的食物、環境、服務、人事，今天竟然特地跑來。他感到自己不是平日的自己，一定是附邪了。

由于沒有預約，需要排隊輪候入座。站在門外，已聽見悠然琴音。懷舊的、流行的、非主流的歌曲，在沒有演唱的鋼琴獨奏下，有著另一種味道。是編曲！沒錯，是鋼琴手的反傳統手法編曲賦予原曲新的生命，是另一種活法的詮釋。高耀對琴手心生敬佩，同時泛起同情。

“可惜了她一手好琴技。”窗外窺見食客自顧自用膳，琴聲淪為佐飯的調料，欣賞和贊美早已如恐龍絕種了。

“A39。”終于叫到他的號：“先生是一位嗎？請到6號桌，里面有同事為您帶路?！?/p>

“謝謝?！闭凉M心歡喜進入餐廳，帶位的服務員竟是昨晚日料店遇見的女生，他雙眼大瞪：“妳??”

“是你？”女生抬頭，心中訝異，想不到這高個子真的會來。

他驚訝的不是巧合，而是鋼琴小姐在帶位的同時琴聲還在繼續。剛剛明明是這女生在彈琴??！他沒有眼花吧？

“這邊請?！眱蓚€人，原來是兩個長相一樣的人。傻傻的他此刻才弄清。

“妳們是雙胞胎?！睂Ψ經]回應，不過這不是重點，管他的，坐定的他直接說出問題：“究竟那首曲，是誰的珍藏？能告訴我嗎？”

對方把餐牌和水放到桌面。

“請妳告訴我?！彼托牡卣f。

“是顧主管的?！边f上便條紙和鉛筆，女服務員退下前說：“有需要可以按服務鈴，謝謝?！?/p>

“謝謝?！?/p>

顧主管??顧曼晨??口中念著似近還遠的名字，眼前就見真人在為客人下單。

昨天的顧曼晨在鋼琴調音時全程監督，她對音質似乎有著一定程度的偏執，并對聲音非常敏感??

新的旋律響起，又一無名之作。跟昨天舒情的感覺不同，這曲非常尖銳，有沖勁，帶有攻擊性的音感，卻同樣地扣人心弦，繞耳不散。

“難道不只一兩首？還有更多？”

要是包裝一下，說不定能搞個系列。但需要一個推廣噱頭??舊瓶新酒??

高耀在便條紙上寫了點奏的歌曲名字，交給服務員。

曼晨沐浴在琴聲的愉悅中，一位男同事走來，一臉不知所措。

“顧主管，剛收來的點曲紙中看到這個?！?/p>

——顧曼晨的曲。

“什么？”曼晨震驚：“是哪桌的客人？”

“不太清楚，便條沒有桌號記認。”

“交給我行了?；厝ジ苫?。”

“知道。”

曼晨思忖著，她昨天才跟小玲說關于曲子的事，怎么會有人知道？

便條紙上有少許凸出的線條痕跡，反過背面，果然還有字。

“我要收購妳??GY。”

什么？

眺望不遠處的餐桌，高個子和條子襯衫份外突出。

音符在空中凝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