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靈魂可以被收購，我們都不用再孤單。】

***

“我要收購妳??顧曼晨的曲。”

鋼琴奏完，更顯對峙的靜默。高耀邀請顧主管坐下來傾談但遭拒絕，只好自己也站起來。

作品被收購，說的是將版權一次性出售，收購方擁有開發、改編、發布、宣傳、銷售及獲利的權利。但并沒有品質保障，尤其落在面前這個人的手上，后果不堪設想是其一，其二是??

“我尊重原創的心血，所以價錢由妳定。”高耀眼瞳如黑夜般深邃，梳起的啡發跟尖削的面型很配襯，有著紳士般的言行舉止，卻總像穿著禮服的狐貍站在高處俯視微笑：“我保證，樂曲會得到最佳的宣傳效果??”

“很抱歉。”再誠懇的態度在曼晨眼中只看見高傲與不屑：“我們這里只出售食物，其他都是非賣品。”

“好的。”高耀把卡片放在桌上，從衣袋掏出鋼筆寫下銀碼，動身離開：“請妳好好考慮一下。”

“慢走不送。”曼晨躬身后，沒等對方步出門口便逼不及待毫不留情想撕掉卡片，卻被后面觀摩的小玲搶奪而去，一看嘩然。

“曼晨姐妳真的不賣嗎？好多錢呢！”

“別多事！干活去！”

“是。”小玲和幾個湊熱鬧的服務員一哄而散，回到各自的崗位上。

他憑什么？戴什么音響的總裁吧，有錢很了不起嗎？要曲子來干什么？一個不屑音樂的商人憑什么收購別人的音樂？而且是哥哥創作的樂曲。為了賺錢而給人糟蹋哥哥的心血？不可能！腦中風吧？想都別想！

不可以被任何人搶走哥哥。

“哥哥是我的！”

***

淡紫色絲質襯衫被透明封蓋的黑色紙盒包裹著，高耀把它從辦公桌面移到雜物柜里。如山的禮盒沒讓高耀的視線多留一秒，柜門已合上。

便條紙上摘下開會的日程撮要，手機微信欄滿是紅點，桌邊活動架子上文件疊羅漢般堆放著。正要執拾，手機響起。

“耀，吃飯沒？不阻你嗎？”

“沒事，叔叔您說。”

“你嬸她說你好久沒過來吃飯，讓我問問你什么時候有空??”

“今晚要應酬呢。”高耀認真看著日程表：“明晚也不行，要開會。”

“那不要緊，我知你忙的，是你嬸非要我問你不可，真是，我不打擾你了，你有空過來的話給我電話吧。就這樣，你照顧好自己，別熬壞身體。”

“嗯，您們也照顧好自己，幫我問候嬸嬸。”

“行了，再見。”

“再見。”

忙是真的，抽不出吃飯的時間是假的。嬸嬸要介紹對象是小事，真正抗拒回叔叔家的原因，高耀和叔叔都十分明白。

高中開始帶著負債寄人籬下，即使叔叔嬸嬸沒有擺高姿態，高耀也瞧不起自己。同住的堂兄一直不給好面色，處處針對堂弟，收藏他父母買給堂弟的零食玩具和衣服，把自己的舊物如施舍乞丐般丟給堂弟。吃飯時不讓夾肉，夾進了碗中也被堂兄夾走。嬸嬸看不下去，深夜給侄子煮食，堂兄發現后打了堂弟一頓。

“你吃的住的穿的上學的，都是我們家給的，你欠了我們家的有排還，還想吃了我的份嗎？沒門！”

眼睛和鼻子給打腫了，好痛，但不及精神上的創傷。高耀自始安安份份，好好讀書，心底那團掙錢的烈火一點一點燃燒起來。他對自己非常嚴格，在上大學之前，已經在做晚上兼職。他不斷提醒自己，不論怎么辛苦，也必須完成大學，才能找一份賺錢的工作。有錢，就可以把自己的人生贖回來，做自己想做的事，完成自己的心愿。

可惜，如今高高在上的他，還未圓夢。也許是錢仍不夠多，也許是夢想還太遠，遠到在現實之外。猶如幾十光年外的星星，用一生去跑也追不上的夢，只好放棄。

“高總監你回來了？桌上的禮物是宣小姐給你的，你看見嗎？”琛來電到辦公室，聽到對方回應，便繼續交代午后的高層會議。

一想到連老板和其他股東，壓力和胃痛同時襲擊。靠那班豬隊友注定敗陣，唯有自己主動進攻。

“琛，你幫我查一下顧曼晨，盡快給我報告。”

“知道。”

秘書掛線，高耀沒放下電話，直接按鍵撥通技術部。

“華主管，我想跟你聊一下兩年前擱置的計劃。煩請你到我辦公室一趟。”

舊瓶新酒??

拉開抽屜，拿起胃藥，回憶中的溫暖同時被提起，似乎再也放不下這片藥了。

***

曼晨下班準備到電器專門店給外婆選置安全監測器材，小玲撲一聲跟上。

“曼晨姐，有人看上妳的創作不是該高興嗎？而且開價也很可觀。”小玲自顧自的說著：“我們多羨慕啊，要是有人收購我妹的創作，我早就賣了。何況妳的生活開支不少呢。”

的而且確，那些聲音感應燈和氣體感應電子器材一點也不便宜，以后還要維修，比空調和洗衣機更需要保持正常運作。有一次外婆的助聽器受潮壞了，拿去修一下也花上千元。

“再高價我也不會賣的，別說了。”曼晨一邊拿下一款感應器閱讀包裝上的介紹，一邊心想，最多少吃少用省著點，存下來的積蓄還足夠過簡單日子，錢不急著掙。

“我家沒人煮飯，小瓏在學生家里吃。今晚請我吃飯吧，曼晨姐。”小玲撒嬌，把頭倚在曼晨肩上。

“我回家吃，妳不嫌棄青菜白飯便來吧。”曼晨換一款看著說。

“去曼晨姐的家？好啊，怎會嫌棄呢？”小玲高興得如不倒翁彈起。

“快幫眼選一下吧??”

“電子器材應該叫男朋友幫妳選嘛，女孩子除了路癡也是科技盲。”小玲光見林林總總的設備掛滿墻壁，像千軍萬馬的敵陣，早已退縮投降。

“妳還要不要吃飯？”曼晨白她一眼。

“好好，我幫妳選了，別不給我飯吃。”

“那我先給外婆打電話說帶男朋友回家吃飯。”

“誰是妳男朋友？”

“妳啰。”

***

小玲想不到曼晨姐的家比自己的住處還小，也許刻苦耐勞堅韌擔當的主管就是這樣煉成的。

“有電子琴呢！”小玲發現新大陸般興奮大叫：“跟我家的型號好像不同??”

“不許碰！不要問！”曼晨幫忙遞著菜命令小狗般道：“要吃飯就給我坐下來。”

“遵命。”小玲轉身前眼角掠過相架，有一幀像是曼晨姐和男友的合照。

“還以為真的是男朋友仔，把我嚇一跳。”老人端出碗筷，笑得不顧皺紋滿臉：“不過是同事也好，小曼從未帶過朋友仔來家里的。妳是第一個。”

“那我真是太榮幸了！”小玲雙手合十，像禱告一樣示意感謝，然后開餐。

曼晨姐的外婆比想像中要精靈，甚至比小玲媽媽更活潑。客廳雖小但五臟具全，樓房偏舊但裝潢舒適。老人額外蒸了大魚，即使湯是罐頭制品，小菜簡單兩碟，小玲卻感到濃濃的小確幸圍繞三人。

“曼晨姐，我以后也可以來蹭飯吃嗎？”

“妳媽不是會煮飯嗎？”

“媽媽身體出了點狀況，這幾天也要住院。”小玲停止了爬飯的動作。

“哦，前天妳遲上班就是幫妳媽處理入院的事嗎？”曼晨想起來，小玲點點頭，關心問道：“她怎么了，好些沒？”

“沒事，安全起見多留幾天觀察，不用擔心。”

“那樣，如果有需要幫忙的跟我說。”曼晨夾了把菜到小玲碗中，示意她多吃點。

“謝謝了，曼晨姐。”小玲展開愁眉：“就讓我每晚跟妳大魚大肉就好。”

“妳想的美，才沒有魚給妳吃，平時我們就一灼菜一瘦肉，是今天我說帶男朋友，外婆才多煮了魚??”曼晨想想感覺時間上有點不妥：“外婆，您為何這么快煮好那么多菜呢？”

“我早買好了魚才接到妳的電話。”老人漫不經心咀嚼著。

“干嘛花錢買魚呢？有什么高興事要慶祝嗎？”

“婆婆有預感知道我要來做客吧？哈哈！”小玲眼珠滾動：“莫非婆婆是世外高人？”

“不是喔。”老人自豪地回顧道：“我買菜的時候有個后生仔幫我拾回掉了的零錢，然后幫我拿東西，接著陪我逛市場聊天，走的時候還給我買了魚送我呢。”

“不是吧？”小玲說笑：“原來是婆婆被幸運女神選中了啊。”

“是什么人呢？有什么企圖？他沒傷害您吧？”曼晨把口中飯硬呑了，才吐出一串擔心。

“沒有事，沒騙錢。妳外婆我是聾的但不是傻的，還分得清好人壞人。”老人輕描淡寫。

“怎么會有天掉的餡餅？”曼晨不相信。

“是真的，他說這小事不用謝。”外婆神態自若，語調自然：“我覺得他的人不錯，便給了他妳的手機號碼。”

“外婆！怎么可以隨便給人電話號碼？”就知道好處背后不無代價。

“又不是信用卡密碼，怕什么？認識多個男生有什么不好？”老人還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不理孫女的埋怨。

“我被您氣死了。”

“他雖然個子不高，但穿著整齊，戴著眼鏡斯斯文文的，一表人才，對老人家又好，應該很孝順父母的??”

對于外婆的關心，曼晨也生不下氣，只好當作開玩笑，只希望別人別當真，不然真丟臉。旁邊的小玲邊笑邊吃差些噎到，連忙盛湯喝喝。

***

耳機掛在耳蝸，哥哥唱的歌又再播放，彷如感受到哥哥的靈魂長伴著。

“真夸張，外婆竟然想把我介紹給別人呢??”在哥哥的微信窗發出信息，便回到星格的頁面上。

“今天竟然有人提出要收購你的曲，我當然不讓。”趣事一件又一件地想起，又把頁面轉換著。“可惜星符還沒找到??”

當響起《星語心愿》的前奏，星格突然閃退，配樂戛然而止。

發生什么事？不要死機??

試過無數次重啟手機，以及卸載又重載星格APP，結果還是在進入星格首頁前閃退，回到手機的星空背景畫面，沉默無聲。

為什么會這樣？科技盲遇著電子產品的問題，沒了技術天才哥哥的搶救，她和思念該如何自處？

電子琴上的曲譜忽然落在地上，仿佛要給她什么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