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以來為賠償侵權歌曲的面談跑了幾間公司，走了幾個政府部門，終于各地有了一致方向。

“電臺很快可以重開了，你們調整一下周二的節目，要不播放已授權的曲目，要不以其他節目代替。”高耀一邊分享喜訊，一邊在電臺部同事喜悅的動靜之中找尋著一張臉：“另外有想播的歌曲而未有播放權的可跟我說，待我集合起來一并購入。”

“知道。”“高總監真是我們的偶像啊！”

“顧曼晨去哪了？”以為只是走開一會去洗手間，良久也不見蹤影，不祥之感突襲高耀。

“顧主管昨天去了推廣部，今天說約了重要的人談生意，她沒告訴你嗎？”小彥回答。

什么？談生意？跟誰？電話撥通了卻沒人接聽，微信也沒回覆，到底高耀忙碌得沒甚聯絡也沒見面的這些天，自責的顧曼晨在公司都干了什么？

電梯由七樓到達十七樓之時，高耀的心緒從未如此焦急。

“高總監。”琛秘書迎上前：“你終于肯回來了，有很多項目要你過目??”

“昨天見過顧曼晨嗎？”

“昨天？顧曼晨？這里？”琛試圖追上總監的頻道：“我沒見到她，我去辦事了。她一般在七樓電臺部的，怎么會上來十七樓？”

“昨天有誰見過顧曼晨？誰知道她在哪里？要去干嘛？”高耀差些準備把部門員工都詢問一遍，圈圈托托眼鏡沖上前來。

“難道她真的約見吳總去嗎？”

“圈圈，妳說什么？”高耀一把抓住對方雙肩，緊緊盯著女生。

“她??”女生心知出事了，面露難色，像打破花瓶的小孩被發現，語氣陰柔：“顧曼晨她昨天來到便問我，公司的主要贊助商除了黃總之外還有誰，我便說了吳總??”

“妳有問她為何嗎？”高耀的手緊揑不放。

“有。”圈圈急忙補充：“她說要挽救星事電臺，我說她不能自己去談，而且對方也不一定接見。”

“妳有沒有說清楚吳總的習性？叫她不要送羊入虎口？”高耀扯得袖子皺了，仿佛要把女生揪起來的樣子。

“她一直堅持要聯絡資料，我只好讓她嘗試一下。”圈圈面容扭曲，似乎肩膀被抓痛了：“吳總有什么習性？有那么可怕嗎？”

“算了。”高耀放手，轉身沖出大門。

一定是去吳總的總公司了！對于男的商談者，吳總只會依據能力排期接見，在商言商，一分錢一分貨，嚴守準則；但對于女的，吳總另有方式優先接待，也就是各界公開的秘密：潛規則。

“吳總是色狼，快逃。”

高耀口中呢喃著，祈求微信信息從腦電波感應傳遞中被顧曼晨的心讀到。

“快接電話！”

免提耳機快被汗水浸透，握著方向盤的手顫抖著。要是顧曼晨有什么事，他絕對原諒不了自己。

“你所撥的號碼暫時沒有人接聽??”

極速停定車輛，跑進商業大樓，在電梯按下26字，腦海盡是一張張天真的臉，遮蓋了冷靜理智、應有禮儀，和所有樂觀心情。

“先生請問有什么幫到您？”辦公室門外女秘書放下手頭電腦工作，專業地站起來接待高個子來客。似乎換了新職員，來過幾次的高耀對她沒有一點印象。

“吳總呢？我有要事找吳總。”高耀漠視新秘書，眼睛盯著吳總那關上門的辦公室。顧曼晨也許就在里面??

“吳總外出了，您有預約嗎？”秘書正要在電腦查詢約見記錄，高個子卻沖過通道，直奔辦公室：“先生您不能擅自進入辦公室的！”

“曼晨！”

房門沒有鎖上，燈沒有亮，人也不在里邊。

“吳總不在啊，他今天也不會回來的。若要見吳總請您預約??”高耀無心聽完秘書的話匆匆離開。

在哪里？不在辦公室，會去哪了？

顧曼晨，妳在哪？快覆我！

車子停靠路旁，白云棲身長空，路人各有前途，偏偏是她下落不明。

“琛，如果顧曼晨回來了請通知我。”

“沒在吳總那邊？”電話中也透出秘書的緊張。

“沒有。我再找一下她。”

“嗯，公司這邊交給我。曼晨好人有好報，應該不會有事的，高總監你不要太擔心。”

“希望吧。”掛線后高耀把車子啟動。

究竟還要重演多少次尋人的戲碼？還要為她承受多少次擔驚受怕？

***

唱片在手提唱片機旋轉著，仿佛自己也隨著哥哥的聲音旋轉而暈眩。

在長椅上側睡著，涼風從枝間葉縫中吹來，陽光并沒帶來溫暖的氣息，雜亂的心聲把柔順的歌詞切斷。

/我要控制我自己/不會讓誰看見我哭泣/裝作漠不關心你/不愿想起你/怪自己沒勇氣/

疲累使眼皮垂下，在夢也不敢出現的漆黑中，回憶和恐懼最放肆。

“妳為什么告訴我？”

“因為只有妳才能留住他。”

“妳是他女友也不聽妳的話，那我憑什么？”

“我也希望我是他的女友。”

/心痛得無法呼吸/找不到昨天留下的痕跡/

除了擔憂，還可以做什么？

若條子襯衫的離職，是為了承擔電臺失誤，曼晨絕對不允許他走，然而要是為了更好的工作機會，曼晨當然不會用星事電臺綁住他。

縱使真的不想他離開。

他離開，他便不用繼續幫助曼晨，還不清的人情便不會累積下去。所以，曼晨必須要獨自扛起電臺的責任。

曼晨一度以為自己可以支撐星事電臺的工作，可是一不見條子襯衫，曼晨便覺得像鞋里的腳上襪子穿了孔般不自在。試著自己上網學習和請教同事，明白了運作原理卻在實踐中一塌糊涂。對著同事好心借來的贊助合約看個半天，完全弄不清什么跟什么，別說談生意了，能否談上話也成問題。

以后再也不能依賴條子襯衫的幫助了，這次必須克服欠缺流動資金的困難，才能保存星事電臺。再難也好，必須要親自處理。可是??

/找不到堅強的理由/再也感覺不到你的溫柔/告訴我星空在哪頭/那里是否有盡頭/

是舍不得他的能力，還是舍不得他的關懷？

抱臂的身軀忽然被溫暖包裹，歌曲播完接續下一首的音樂空隙中，曼晨猛地張眼，發現身上被蓋上熟悉的西裝外衣，橫放的眼前充斥著熟悉的高挑背影，漸行漸遠。

心跳演奏著熟悉的動人旋律，彷如夢境迷離。

/沉入越來越深的海底/我開始想念你/我好孤寂/

在無助海洋沉淪的曼晨猶如遇上氧氣筒，直向水面上升。坐直身子，揉眼睛搓外衣，確認外套是真的。

“條子襯衫！”

摘下耳機，掏出手機，原來已經錯過多個高耀的電話和信息。

“吳總是??”

曼晨嚇得差點摔落手機，心想幸好約的是晚上，來得及被拯救，要是早上會談，恐怕自己又闖大禍，甚至悔恨終生。

臨別前又多欠一個人情。

“醒了？”高耀拿著兩個紙杯回到大樹亭下，遞上一杯給女生：“熱可可。”

“謝謝你。”曼晨接過熱騰騰的心意，卻感到旁邊氣定神閑的人一定為她擔心奔波了半天，愧疚立即隨著杯中熱暖竄到面上。

“不客氣。”條子襯衫坐在暫停轉動的光碟機旁邊，目光落在熱飲上：“小心熱，慢慢喝。”

“謝謝你的提醒。”曼晨另一只手揚起手機，示意收到微信，自我嘲笑：“橫沖直撞的想去談生意，差些頭破血流，死了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很沒用？”

“才不是。妳沒經驗而已，商場布滿兇險陷阱，對于每個有血有肉的人來說，都不是容易的事。”高耀啜飲可可，滿臉平靜卻掩飾不了洶涌的著緊氣息：“我也在學習中，何況是妳。”

“我只是想憑自己的力量，用不著你的幫忙，星事電臺也可以運作下去。”曼晨掀開杯蓋，然后意興闌珊地合上，把撲鼻的熱氣香甜阻隔在內。

“我說過不會讓星事電臺垮的。”高耀了解曼晨的著急：“有我在，妳不必擔心。”

“公司愿意承擔賠償嗎？”轉過來的臉上寫滿無助，眼眸閃著焦慮。

“侵權的事，我談判好了，已經解決。”高耀回以確定的眼神：“電臺可以復播了。”

“解決了？你賠償了？”女生好像沒有聽見最后一句，只著眼問題。

“那些妳不用理會。”高耀重申：“電臺可以繼續??”

“你預支你跳槽的薪金來為我的過錯埋單，是不是？”為了對方不重施故技回避問題，曼晨代替他回答。

“什么？”高耀手抖了一下，差些為條紋襯衫沾上可可碎花。

“宣薇告訴我了，你要去戴利當副總裁的事。”

“宣薇？”高耀驚訝的不是誰告的密，而是他從未告人的秘密竟然給宣薇知道了。

“她說你要跟副總女兒結婚，繼承他們的生意，叫我挽留你??但是我有什么能耐？我已經帶給你和公司許多麻煩，要走的應該是我，我憑什么還要耽誤你的前程？我弄出來的鑊該由我自己揹。”

“妳以為我要走，所以自己去找贊助商，讓我走得了無牽掛？是這樣嗎？”對方別了臉，高耀仿佛感到內心的花朵要自強起來，甚至要沖破他的胸膛而出，舍他而去。

“既然有更好前途，我不想電臺成為你的包袱。”總不能幫一輩子的忙，曼晨狠一下心：“我這個常制造麻煩的人，不想再麻煩你了。”

“星事電臺不是包袱！”女生的話刺痛高耀，同時為自己不被理解而失望：“妳不需要逞強！若妳是制造麻煩的人，我很樂意為妳善后。”

曼晨呆住了。就像以前哥哥常常給妹妹執手尾一樣，妹妹弄成的爛攤子總有哥哥修正。這條子襯衫是哥哥派來代他守護妹妹的地上天使嗎？

“星事電臺不只是妳和妳哥的心愿，也是我的心愿。”高耀放下熱可可：“還有小彥，阿堅和阿杰他們，會和妳一起守護電臺。”

“可是，你很快要離開了。”知道電臺能復播應該很高興才對，可是條子襯衫天使不在，曼晨的下一步不知怎么走下去。失措感叫她發覺，星事電臺和高耀，兩者缺一不可。

“其實，我還沒答應戴總的交易。”

“什么？為什么？為了星事電臺？”沒有答應即沒法預支薪金，曼晨也放下飲料：“那么你何來賠償的金錢？”

“已經解決了的事就別再說了。”

“你的儲蓄？??”曼晨記得高耀的堂哥說過他有房有車：“房子？你的房子？”

“能用錢解決的問題就不是問題，金錢不過是數字游戲，有增有減，有來有往，不在我的袋里就在別人的袋里，遲早滾回來的??”高耀東拉西扯的自說自話，不覺旁邊的女生紅了眼。

“你答應過我什么？”曼晨站起來，把外套扔給高耀：“你答應我做任何關于我或我哥計劃的事之前會告訴我，不自己偷偷決定和行動的??為什么你自己做了這么多事？”

“對不起。”

“即使你嫌棄我幫不上忙，也至少讓我知道，了解你的用意，減少我日后才知道的內疚??你真要幫我就光明正大點。”站著的曼晨高不了坐著的高耀多少，極力忍著徘徊眼眶的淚，不要掉下來被對方見到：“我知道當初聘請我的兩倍時薪，是你私人掏腰包的！”

“宣薇還說了什么？”高耀楞了一下，輕嘆一聲。

“她說了什么不重要，重要是你會不會跟我說??你協助小玲和小瓏的事，都不打算跟我說了吧？”還有宣薇不是他女朋友的事??

“我不想妳負擔太多而已。”高耀終于抬頭，兩人正面對望。

“為我好就該告訴我！”曼晨收起紅眼睛，怒目圓睜。

“好了好了，這樣吧。”對著如此在乎自己的曼晨，高耀像臣子服從皇上般站起來，就差沒低頭抱拳：“以后有什么事情，我們一起面對。”

“以后？”曼晨怨憤的神經被截斷，卻換上憂愁的臉色：“你還在嗎？你不去戴利？”

“是的。”高耀讓曼晨坐下，安撫道：“雖然戴利副總裁收入高福利好，還贈送媳婦，我甚至有能力把電臺部的同事都招攬過去，但是，那邊沒有星事電臺。”

“謝謝你留下。”太好了！天使留下來了！平和終于出現在女生臉上，欣喜滲著感激的眼神追隨著高耀坐落旁邊位置上。

“是妳對音樂的堅持，讓我也想看到夢想實現的奇跡，并且參與其中。”高耀認真的臉更讓人感動：“我的前途都賭上了，一定不可以輸！”

“一定可以完成的！”曼晨重新振作，血氣回升，心想絕對不能辜負對方的情義，一亢奮，肚子便隆隆大響：“我還沒吃飯，不如去下午茶？”

“也好，我也沒吃東西。”兩人悠閑收拾椅上的物品，準備起行，高耀突然驚醒：“慢著，妳不是約了吳總嗎？”

“喔，是的，晚上八時，差些忘了??”曼晨敲打自己的腦袋：“我該如何推掉他呢？”

“不用推，我和妳一起見他。”高耀輕松回話。

“不是已經賠償了嗎？資金問題解決了還赴約去？”曼晨不解。

“第一，琛幫我約吳總好久了卻總未成事，這次反正被妳約出來了，不要浪費也不要缺席得失他，我直接跟他談就是。”

曼晨喝著微溫的可可聆聽著。

“第二，贊助商不怕多談幾個，以防萬一??”高耀不想詳述，催促離開：“我們走吧。”

“明白，但你不怕吳總介意嗎？原本是約了我的，卻多了一個你。”曼晨邊走邊說。

“‘怕，就輸一世！’聽過沒？每個機會都該好好把握，盡力嘗試過，得失也無憾。”有曼晨在旁，高耀不知道什么叫害怕。死馬當活馬醫，成了是獎勵，敗了沒所謂。

“好！”不管結果如何，總算一起應付過事情，面對過困難，也是一次學習，曼晨已經滿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