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稻田籠罩在薄霧中,少年阿陽跟隨母親下田鋤草,遇見村里各年齡層的人們在田間勞作,構成一幅和諧的農耕圖景。
少年們在勞作間隙發現田間生物,用草莖串螞蚱,在田埂追逐嬉戲,展現無憂無慮的童年時光。
爺爺講述的農諺和稻田四季輪回的故事,讓少年們領悟到時光流轉的自然規律,學會在有限的時間里把握當下。
晨霧還未完全散去的田埂上,露珠在狗尾巴草尖顫巍巍地搖晃。我提著竹籃跟在母親身后,鐵鋤頭碰在田埂石頭上發出清脆的叮當聲。七月的稻田像鋪開的綠綢子,稻穗剛剛抽齊,還低垂著青澀的腦袋。山頭的薄霧里,此起彼伏的鋤頭聲像是晨曲的前奏。
“阿陽,把草帽戴正了。“母親回頭時,我看見她鬢角的汗珠在晨光里閃著細碎的光。遠處山坡上,栓子叔家那臺老式收音機正放著黃梅戲,咿咿呀呀的唱腔混著鋤頭入土的悶響,驚起田埂邊幾只偷食的麻雀。王阿婆佝僂著腰在自家田里除草,她裹著靛藍頭巾的身影,像株生了根的老茶樹。
我和春妮蹲在田壟間拔稗子時,忽然發現葉叢里藏著串晶瑩的露珠。陽光穿透水珠折射出七彩光暈,像把星星揉碎了撒在稻葉間。“快看!“春妮壓低聲音,我們屏住呼吸看著露珠順著葉脈緩緩滑動,在墜落的瞬間,忽然聽見“啪“的一聲——是栓子叔家的二小子用彈弓打中了電線桿上的斑鳩。
正午的日頭漸漸毒辣起來,稻田里蒸騰起濕熱的水汽。大人們都聚到老槐樹下歇晌,栓子叔解開汗津津的褂子,露出曬成古銅色的胸膛。他掏出個鐵皮酒壺抿了口燒酒,瞇著眼看遠處起伏的稻浪:“這茬稻子怕是要比去年早熟半個月。“王阿婆用草帽扇著風,露出缺了門牙的笑容:“早熟好哇,趕在中秋前就能嘗新米。“
蟬鳴突然撕開凝滯的暑氣。我和春妮在田埂邊的水渠里發現一窩小青蛙,翠綠的身子在渾水里忽隱忽現。春妮把褲腿卷到膝蓋,剛要伸手去捉,忽然聽見她母親在坡上喊:“妮子!回家寫作業去!“我們這才想起壓在箱底的暑假作業,封皮上的米老鼠圖案都蒙了層灰。
暮色四合時,稻田里浮起淡紫色的霧靄。我和春妮坐在曬谷場的草垛上,攤開的作業本被晚風吹得嘩嘩作響。“這道數學題怎么解啊?“春妮咬著鉛筆頭,草稿紙上畫滿歪歪扭扭的算式。遠處傳來賣冰棍的叮鈴聲,賣貨郎的單車鈴鐺在暮色里格外清脆。我們數著口袋里汗津津的硬幣,忽然發現蟬鳴聲不知何時變得稀疏了。
那夜月光特別好,像給稻田撒了層銀粉。我們幾個孩子趴在王家祠堂的石階上趕作業,祠堂梁柱間有燕子撲棱棱飛過,落下幾片絨羽。春妮突然指著天邊:“看!織女星往西邊斜了!“我們仰頭望著銀河,這才驚覺立秋已過,夜風里開始滲著絲絲涼意。
第二天清晨,我在田埂發現第一株泛黃的稻穗。稻殼尖滲出淡淡的金黃,像被誰用毛筆輕輕點染過。母親蹲下身捻了捻稻粒:“灌漿期到了,再過二十天就能開鐮。“我忽然想起壓在枕頭下的暑假計劃表,那些“每天寫兩頁作業“的承諾,早被螞蚱的鳴叫和溪水的清涼沖得七零八落。
祠堂前的古槐開始飄落細碎的花瓣,淡黃色的小花鋪滿青石板路。我們踩著花瓣去小賣部買作業本,路過栓子叔家時,聽見他正訓斥逃學的兒子:“你以為日子是塘里的水,舀不完的?“這話讓我心頭一緊,抬頭看見自家墻上的月份牌,八月那頁已經撕到末尾。
最悶熱的那天午后,雷雨來得猝不及防。豆大的雨點砸在曬場的水泥地上,騰起嗆人的土腥味。我們抱著作業本往祠堂跑,春妮的算術本被雨水洇濕,墨跡化開像團烏云。雨幕中,王阿婆佝僂著腰在搶收晾曬的草藥,她的藍頭巾被風掀起一角,露出雪白的發根。
雨停時,西天燒起橘紅色的晚霞。我們赤腳踩在濕潤的田埂上,發現稻穗不知何時全都低下了頭,沉甸甸的金黃壓彎了秸稈。栓子叔蹲在地頭,抓把土在掌心搓了搓:“該放水曬田了。“他的收音機里,天氣預報員正說著“處暑將至“。
那夜我忽然失眠,聽見堂屋的老掛鐘當當敲了十二下。月光從窗欞斜進來,照在書桌未寫完的作文本上。母親納鞋底的頂針碰在搪瓷缸上,發出輕微的叮聲。我望著窗外的星河,突然明白時間就像田里的水,看著滿滿一渠,轉眼就滲得干干凈凈。
開學的清晨,我們背著書包走過稻田。飽滿的稻穗在晨風里沙沙作響,空氣里浮動著新米的清香。春妮突然指著田埂:“快看!“一株嫩綠的稻苗從收割后的稻茬旁鉆出來,在秋陽下舒展著細長的葉片。原來時光從不曾停駐,它只是換了副模樣,在四季輪回里悄悄生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