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遠再醒來的時候，已是第二日上午。

他支起身子盤膝而坐，盤手于丹田調息運氣，頓覺體內靈息已恢復了個七八成，一抬頭便看見顏知南趴在外廳的桌子上睡著，卓遠這才意識這已并非馭鳥山莊正堂，看陳設應當是后廳臥房。卓遠輕輕抱起了一旁的薄被，走到了顏知南的身邊，動作輕柔，將被子蓋在了顏知南身上，轉身坐在了顏知南身側紅木圓凳上，骨節分明的手指托著腮，靜靜的看著一旁熟睡的女子。

睡夢中的女子鼻息均勻，因為枕著胳膊趴臥的姿勢，細嫩臉頰被拘出來一個圓潤的凸起，嘴巴微微撅著，就好像在夢中也受了極大的委屈。卓遠就這樣靜靜看著，回想起了昨日正堂中顏知南與連瓊的那一番話，她倔強又不甘的面容仿佛又出現在眼前。顏知南和蘇亦禾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蘇亦禾對于卓遠而言是青梅竹馬的情誼。巧笑倩兮佳人，鮮衣怒馬少年，他不否認對于蘇亦禾的喜歡，但當經歷圣山一戰之后，當他把發生在蘇亦禾身上的一切盡收眼底，他才發現對于蘇亦禾是敬佩、是惋惜、是悲痛但獨獨沒有恨。再后來，當身負尋找轉生之人的重任交付于他手上，幾經輾轉在拿到晶石確認顏知南是否是蘇亦禾轉世之人的前夜，他的心里更多的是家國有救的歡喜，這一歡喜早已蓋過了故人重逢。那一刻他知道大抵所有都是年少的歡喜，近十年來自己孑然一身，終不過是對故人逝去的自責，對四靈之劫的擔憂，兩種情感交織早已侵占了他心中所有。想到這里，卓遠情不自禁的伸手拂去了顏知南額前掉落的一縷碎發，他沒有資格，亦沒有時時間去兒女情長。但這一刻起，他塵封的心又突然好似有了一絲微光照了進去。

顏知南感到額前有些癢，一睜眼便看到卓遠半瞇著眼睛看著自己。“醒來怎么不叫我啊。”她一邊揉著眼睛，一邊奶氣的問到，許是因為剛睡醒，聲音有些沙啞。

“怎么沒有回去睡？”卓遠言語溫柔，見顏知南身上已經換上了出行時的衣服，便猜到她定然是換過了衣服又在這里守了自己一夜。

“我怕你出什么意外。原來工作通宵通的多，趴著睡早就習慣了，沒啥大事。”說罷，顏知南拉起卓遠放在桌子上的胳膊，左右檢查了一番，看到蜇傷的地方已經消腫，便長長呼了一口氣。昨天當她從連瓊那里得知，卓遠幾乎調用整個靈息之力跑來救自己，最終導致蜂毒快速流向所有經脈時，她是有些不相信的，畢竟卓遠言辭明確的拒絕過她。但當真切的看到他躺在床上，面色蒼白，直到深夜也未曾醒來時，她又有些慌了，一股難以言說的情感充滿了她整個內心。情不知所起，便一往情深。有些感情始于心動，衷于過往，而她現在正經歷著這段讓她欲罷不能的過往。她希望卓遠是單純的為她而來，但她也知道，此時的自己于他更像是要翻覆山海的戰斗伙伴。但不管怎樣，此刻的她是感動的，也是歡喜的。

“我已經和連瓊說好了，等你身體感覺稍微好一點，我們就可以離開這兒。”

卓遠看著顏知南安排好一切的樣子，總覺得有種小大人的感覺，或許是顏知南有些嬰兒肥，圓圓的臉蛋此刻更是讓他忍不住想捏一下，“我已經沒事，你許了連瓊什么條件？”

“其實也沒什么，就是告訴了他怎么養鷹，先前有機會去過一趟XJ，在當地牧民家里了解到了一些知識，便傾囊相授，連瓊感激涕零，就決定讓我們走了。”顏知南情感頗為豐富，抑揚頓挫的說著，像極了在陳述自己的豐功偉績。

“養鷹？當真沒有其他的？”卓遠看著她一臉快夸我的樣子半信半疑，以他對連瓊的了解，不可能這么輕易的讓他們走。

“不然呢？難不成還真要我以身相許啊！”說罷，顏知南突然把臉湊到了卓遠耳邊，小聲的說了一句，“如果是你，我就考慮一下。”

卓遠抬眸，只是定定的望著含笑的顏知南，嘴角也不自覺跟著彎了起來。四目相對，空氣里瞬間升騰起一股子曖昧的味道。顏知南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忙站起來轉身望向了窗外“雖然我長得好看，也不能這么一直看吧。啊對了，桑寧呢？怎么不見她？”

看著顏知南微微泛紅的耳根，卓遠失笑，原來她也有不好意思的時候，看來只是牙尖嘴利的一只小紙老虎。“好了，不鬧了，收拾一下，今日我們要出發趕往玉龍潭。桑寧已經先行去了。”

“玉龍潭？”顏知南在腦袋里飛快搜索著，根據輪回境中的信息，玉龍潭是青龍一脈后族，位主東方，而蘇亦禾生前便是玉龍潭后族繼人。“就是說我們會見到黃老大祭司？蘇亦禾的爺爺？”顏知南轉身又坐在了卓遠身邊凳子上。

“沒錯，自從禾兒死后…”卓遠下意識的看了一眼顏知南，見顏知南仍然保持思考的樣子，便繼續說，“黃爺爺傷心過度，玉龍潭也對外避不見客，但此次我們需要前往玉龍潭腹地海域龍泉島，尋找傳說中的可以提升元素屬性靈息的龍泉。在你開啟靈智之前，我本不想對外公布你的身份，因此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我會先對外稱你是南山圣手的弟子，奉爺爺囑托隨我前行看望黃爺爺病情，待見到黃爺爺時我會再說明你的身份。”

“南山圣手？”這個名字顏知南是陌生的。

“丹陽嶺背靠南海，南海靈廟許多年前來了一位廟姑，針灸之術了得，雖無人知曉她來自何方，師從何處，但問診看病之人卻絡繹不絕，不久便天下聞名，若以她弟子的身份隨同前往，玉龍潭族人自不會對你這一外族之人起疑。“卓遠解釋完，便起身朝著房門走去，“走吧，我們該上路了。”

……

馭鳥山莊門外。

“多謝姑娘相贈養鷹之術，家兄族中事務繁重，今日不能前來相送，我代兄長對這兩日所生之事向二位說聲抱歉，望二位此番離去一帆風順！”連山望著坐在馬背上的顏知南和站在駿馬身側的卓遠，伸手抱拳作揖告別。

“客氣，望連山兄弟代我向你兄長轉告一聲，往事已過，故人依舊。”說罷，卓遠揚身翻上馬背，“果然是一匹好馬，謝過兄弟，再會！”韁繩勒緊，駿馬仰頭長嘶，朝著東方揚蹄而去。

“大哥，他們走了。”連山側首，望著樓宇之上叫了一聲。

瓦舍之上，連瓊望著卓遠二人離去的身影，耳邊不斷回想著卓遠的那句故人依舊。飛揚的塵土漸漸消散，他輕笑一聲，覆手身后旋即飛身而下。

“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