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霧下忍對著不知道從哪鉆出來,相貌還酷似某個老同學的小孩手足無措時,五條悟這邊也遇到了差不多的情況。
在被面前這個戴著黑墨鏡的白發男人猛的一問,面前的小孩終于察覺到了這地方的不對勁,但在瞪著眼睛努力的觀察了一番四周以后,他最終也只能緊緊抓著手里剛剛從面前這個男人手里奪來的刀。其實這并沒有什么太大作用,撐死了給他點心理安慰,刀是真刀,也的確是咒具,可他還太小,劍道都剛剛入門不說,連刀都比他身體長,在兩方術式均未公開的情況下,如果對面那家伙真是什么變態的話恐怕連逃走都很困難。
“霧下?(きりした?)……?,我(?僕?)是?し……忍?(しのぶ?)。”小孩只能抱緊了懷里的武器,磕磕絆絆的回答。
五條悟:……
五條悟摘掉了墨鏡,仔仔細細的盯著面前頭發細軟,穿著黑色劍道服,顯得身體異常瘦弱,被人看久了就會本能不自在的孩童,臉上逐漸露出了詫異的神色。
“你,能看見嗎?”
五條悟問。
這是成為咒術師的最基礎條件,但一般來講其實沒有什么人會問這種過于基礎的問題,除非對方是天與咒縛。但原本腦袋轉來轉去,試圖弄明白自己為什么會跑到這種地方來的男孩幾乎是渾身上下變的僵硬了起來,這種緊張在他條件反射的向身后伸手卻抓了個空后更為肉眼可見。
“能的。”
仿佛是為了讓自己的話更加可信一點,他又重復了一遍。
“……我能看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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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在說謊吧。
十六歲的五條悟往椅背一靠,兩條椅子腿以一個危險的姿勢翹起,將背后空置的課桌撞得人仰馬翻,罪魁禍首一點也沒有自己的行為處于破壞公物范圍的自覺,依舊保持著這個姿勢。
他將鉛筆放在嘴唇與鼻子之間夾著,墨鏡下的一雙蒼藍色雙眼緊緊盯著伏在前桌奮筆疾書的那個背影。
天賜的六眼幾乎將對方身上的所有全部籠罩在內,不管是經絡還是流通在對方體內源源不斷,幾乎可以和他一較高下的咒力通通一覽無余,五條悟甚至還能看出坐在前面的那家伙其實是有點心跳加快的,但對方裝出來的那副沒有受到身后巨大噪音影響的樣子還是讓他感到不爽的磨了磨牙。
搞什么啊?什么神隱事件中唯一的幸存者,信奉“雙子”的村鎮中誕下的獨生子,按道理來講這種家伙應該是會被認為是數代以來的咒力結晶,但卻對許多最基礎的知識也一無所知,還有現在因為霧下家插手所以含糊其辭的介紹信……有問題的地方實在是太多啦,而且已經過去了一周了,這個家伙就不打算為此做出什么解釋嗎?
與其他感到好奇但卻出于禮貌并沒有去詢問新生身份的其他同學不同,五條悟早已習慣了以他一人為中心的環境,因此,在發現了疑點之后,他毫不猶豫的就選擇了向能解答他問題的人尋求答案。
被眾人當做最強從而殷切期盼著他能長成的人一下課就攔住了問題源頭的去路。
“你,真的能看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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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說了我(?私?)能看見。”
霧下忍有些頭疼的看著面前這個脾氣倔強的小孩,該說不愧是咒術師世家誕生的神子嗎?那孩子相當自然的接受了自己被神隱的事實。
霧下忍不得不將在神社旁邊撿到,已經空空如也的御神水瓶放在無頭地藏的神龕邊上,頗為無語的回答,“就算是咒具使也很少會有看不到的人吧。”
“你明明沒有拿著咒具,這樣也可以說是咒具使嗎?”
“畢竟是神隱,作為我可以平安站在這里的代價被沒收掉了也說不定。”
“你是想說‘束縛’?”
“說不定是呢。”
“那又是什么意思?”自稱是五條悟的幼童無動于衷,
“做得到就是做得到,做不到的話就是做不到才對吧。”
“說不定我剛好就處于兩者之間呢。”
六眼帶給他源源不斷的信息量,從出生起,他早就習慣周圍人跟隨他的行動而行動,在身為注重禮節的平安時期就存在,絕對老牌貴族的五條家里,以“五條悟一人為中心”絕非一句戲言。
因此在發現得不到想要的回答后,幼童就邁著兩條小短腿就向著鳥居后參拜的階梯上走去,然后在到達神社門前被急匆匆幾步趕上的大人一把拉住后衣領。
“你到哪去?”
幼童像被拎著后頸的兔子一樣不滿的蹬著腿,看著近在咫尺的,關著門的神社,“既然是神隱,那這片空間不可能沒有楔子就長久的被固定在原地吧?我們明明只需要找到源頭就好。”
“你知道這里是什么地方嗎?”
幼童露出了滿不在乎的表情,“我(?おれ?)當然知道啊。”
“這里是生得領域的內部。”
話音剛落,隨著某處機關被解開的輕響,神社的門慢慢的敞開了,一陣令人脊背發涼的風拂過耳側,霧下忍回頭,明明是很遠的距離,但他確實看清楚了山下神龕里,向他們露出笑臉的雙子地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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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沒有附加上術式的未完成領域吧。不過話說回來,這種咒靈真的能搞明白自己的術式究竟是什么東西嗎?
五條悟沿著神社的山路一直向下走,就可以看到一座小小的神龕,神龕孤零零的立在樹中間,左右都是布滿青苔的石板路,他向前,將先前在神社主殿尋找到的雙子地藏的頭顱放置在了地藏像身體上,咔噠一聲,某處的機關似乎被打開了,神龕里面并沒有供奉任何神像,只有一個瓶子,上面寫著“御神水”的字樣。
出于保險起見,五條悟將那瓶水倒在了地上一部分。接著,接觸到液體的青苔迅速消失了,簡直就像有什么看不見的東西把它們吞下去一樣,有泥土的顏色逐漸在地磚上渲染開來。
被五條悟夾在腰上的小孩似乎什么也沒看見,指了指左邊的路,“接下來要走這邊。”
“我說,”
五條悟突然打斷了孩子的話,雖然他將小孩更緊的往腰上掛著,但語氣已經有些不耐煩了,“為什么不能回頭?”
“不可以回頭的。”
孩子怯生生的回答,唯一可以幫助他脫困,底部刻著“遼”的短刀已經被五條悟小孩子拿這利器太危險了為理由沒收了過去,現在正被五條悟用另一只手拿著,“因為已經看見了雙子的地藏,所以現在絕對不可以回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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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幼童質疑的話語,霧下忍輕輕的吸了一口氣,捏住了腰上掛著的文化人偶,先將人偶的舌頭掏了出來進而提出了一個新的問題,
“你有聽說過名為‘紅贄祭’的民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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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贄祭?沒聽說過,說不定我家的書里會有吧。”
五條悟重復了一遍孩童的話語,他將小孩放在地上,認認真真的打量了一番他身上的劍道服,然后嘲笑道,“不過,由你來作為祭典上的重頭戲嗎?要表演什么?投水而死的安德天皇嗎?”
“才不是什么好笑的事情!大人們都說這是很嚴肅的事情,”孩童努力想要同他爭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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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選出下一任雙子御子,對,就是年齡合適的雙生子。”霧下忍帶著幼童沿著沒有雙子地藏的石板路走,一邊走著,一邊講述著雙子御子的來歷。“那些孩子在長到一定年齡以后,就需要負責祭典的程序,如果是女孩,那就被稱為雙子巫女,如果是男孩,那就是雙子御子。在這個村落里,先出生的是弟弟或是妹妹,后出生的反而是哥哥或是姐姐呢。”
“好麻煩的習俗。”還是小孩的五條悟已經有了日后一張嘴就能把高層氣紅溫的趨勢,他用不符合孩童的辛辣與一針見血指出了祭典的問題所在,“萬一搞混了怎么辦?既然是雙生子,那么交換身份應該也是常有的事情吧?”
“說的也是呢,不過發明祭典的人大概也沒有想到過會出現這種事情吧,說不定誰是兄長其實都不太重要,更重要的大概是父母灌輸在兩個孩子身上并不均等的愛。……愛是最扭曲的詛咒,我的一個同僚就很喜歡這么說。”
霧下忍答非所問,他像是有些逃避這個問題一樣,指了指神社的主殿,“說不定我們現在就是卷入了類似的儀式當中。?不過,走了那么久,你應該也累了吧,去休息一會怎么樣?”
踏進大門的那一刻,房間門啪一聲合攏,大殿四周傳來了鐵棍敲打著地面的聲音,有什么溫熱的液體從房梁上滴落。
在渾身上下暴沸著的咒力逼迫下,幼童本能的想要向引發他咒力異常的源頭看去,剛一轉頭就被身后的一股大力緊緊的捂住了臉,那力度大到他幾乎以為對方想直接把他的頭顱捏碎,然后,男孩的耳邊傳來了類似于蟲子一樣,悉悉索索的在木地板上爬動的聲音。
不知道是被身后那個大人的粗暴的動作還是因為室內的刺鼻氣味導致他涌出了眼淚,他現在完全就是視線模糊……不,如果“不用六眼”的話在這種環境下本來就什么也看不見。
……本來……應該是這樣的。
隨著周圍燭火的亮起,幼童從指縫里瞥見了隨處可見的注連繩,注連繩下垂著的陰影里,他看見了一群往偏殿更深處爬去的,不斷振翅的紅蝶。
【最好沒在主殿里,】
不知何處來的聲音如此說道。
【沒辦法嘛,畢竟在這種環境里,不能隨便使用用領域的話,這一招最方便了。】
主殿破碎的紙窗外,似乎有紫色的光芒一閃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