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來下了車,站在一棟廢棄大樓面前。
大樓的外墻被燒得烏黑,墻皮脫落,窗戶破碎,一副搖搖欲墜的樣子。
魏來打開手機,看著上面的信息,那是一則新聞,說的是幾天前在這里發生的一起失蹤案,一共失蹤的有三個人,而且失蹤地點都是在這棟廢棄大樓內。
很普通的事件,在這個城市里每年都會發生,但她是在接了委托之后才去查的新聞,很容易就能聯想到是不是有穢在其中作亂。
魏來抬頭看了眼廢棄大樓的窗口,現在是夜里十二點,里面漆黑一片。
之所以這個時間點來,是因為這是穢最容易出現的時間,而且不容易被人看到。
她現在穿著一身便于夜間行動的黑色衣服,并沒有做什么偽裝,畢竟有哪個清潔工大半夜跑到一棟廢棄大樓來,怎么說都很奇怪。
魏來踏上樓梯,里面很黑,她拿出一個微型手電筒照亮。
周圍到處是一股煙熏火燎的味道,雖然已經過去很久,還是能聞到一股刺鼻的腐爛味。
魏來上到三樓,明顯感覺到周圍有異樣。
房間里,小女孩正在擺弄著兔子玩偶。
女孩對著兔子玩偶說道:“兔子先生,兔子先生,你今天想不想要聽故事啊?”
女孩將兔子玩偶的雙手高高舉起,原本要模仿兔子玩偶的聲音,但又突然沉默下來。
過了一會,她又問道:“兔子先生,你想不想媽媽啊?”
女孩輕輕撫摸著兔子玩偶身上蓬松雜亂的毛發。
這只玩偶是媽媽送給她的,她一直很珍惜,火災發生的時候,這只玩偶被燒毀了,她一直都在努力縫補,不想讓媽媽生氣。
“我很想媽媽,媽媽為什么還不來找我呢?……是把我忘了嗎?不…才不會!媽媽肯定是工作太忙了,肯定是這樣……”
“……”
“肯定是這樣的……”
女孩將兔子玩偶抱在懷里,緊緊抱住,就像在堅定自己的信念一樣。
“嗯?”過了一會,她抬起頭,她聽到有腳步聲從外面傳來。
“是媽媽嗎?”
“肯定是她!”女孩抱著兔子玩偶,飛快地沖向門口。
然而,走廊里并沒有看到熟悉的人影,只有一個陌生的女人,手里握著一把長刀,那把刀上散發出的氣息,讓她感到害怕。
盡管知道面前的女人很危險,但對媽媽的思念還是讓她躊躇不前,她小心翼翼開口詢問:“大姐姐,是媽媽讓你來找我的嗎?”
魏來看著面前的小女孩,身體一頓,握著刀柄的手緊了緊。
她不知道這次穢的寄生對象居然是個小姑娘,一個只有幾歲大的孩子。
身體里傳來輕微的震動,這是她的情緒被它感知到。
魏來深呼吸,平復自己的情緒,當她再也沒有感受到身體里傳來的輕微波動時,她才舉起刀,將刀尖對準女孩的方向:“我是來回收你的。”
“回收?”女孩愣了一下,不太明白這是什么意思,但她的直覺卻能感受到死亡的危險,她向后退了一步。
“不!不要!我要等媽媽!我要等媽媽回來!”
“這不是你說了算。”魏來手持刀,向女孩逼近。
刀尖對準女孩,刺出。
女孩極速后退,柔軟的身體像沒有骨頭一樣向后彎折,躲過了這一擊,但也將她身體里潛藏的兇性完全激發了出來。
女孩尖利地叫了一聲,叫聲刺破耳膜,魏來身體微怔。
借著這個空檔,女孩尖利的指甲刺向魏來面門,被反應過來的魏來舉刀格擋,刀割破女孩手掌,女孩尖叫一聲,向后撤去。
被割傷的手掌沒有血液流出,但依然讓她感到疼痛。
小女孩的聲音再也不復原本的軟糯,聲音尖利刺耳:“你居然敢傷害我?你怎么敢這么做的?”
魏來沒有回復,橫刀向前,提防著對手的下一次攻擊,眼神警惕。
說到底,被穢完全附身的人類早就已經死去了,留下的,只是一抹執念。
說來好笑,穢通過人類情感中的薄弱點對人進行攻擊,從而達到寄生的目的,但寄生成功后的穢卻又保留著人類生前的那抹執念,很難說清到底是誰寄生了誰。
魏來剛才的猶豫不是因為對孩子下不了手,實際上她早就知道,那個孩子已經死了,也許是死在那場火災發生的時候。
她之所以猶豫,是因為想到了身邊熟悉的人,思緒有一瞬間的混亂。
不過也要感謝它,如果不是它因為察覺到自己情緒的變化而過于興奮,她也許就會受到穢的影響。
似乎是察覺到魏來在想什么,身體里的震動感又加強了些,看起來那家伙有些氣急敗壞了。
女孩死死盯著魏來,企圖從她眼中看到一絲愧疚感,然而,并沒有。
女孩眼中帶著困惑,它不明白,人類不是對弱者都有同理心嗎?
她就是依靠這個,將接近自己的人類通通抹殺。
生物本能的直覺讓她知道,面前的女人很可怕。
女孩繼續擺出柔弱的一面,抱著玩偶縮在角落里,聲音顫抖:“大姐姐,我想找媽媽,你帶我去找媽媽好不好?”
她這并不完全是在演戲,而是這具身體真實存在的執念,如果無法抹消,它就不能完全寄生在這具身體里,也就是說,它現在還未完全長成。
它原本一直在等待,等待這具身體的母親找過來,這樣它就可以殺了那個女人,讓執念消失,完全寄生這具身體。
它才能夠去到外面,吞噬更加強大的寄生對象。
對于這個小女孩來說,外面的世界很危險,只有“母親”同意,她才能夠離開。
然而,那個女人一直都沒來。
魏來緊了緊手上的刀柄,眼皮微抬:“你過來,我就帶你去找她。”
女孩瞪著魏來,她雖然只有幾歲,但也知道這女人在騙人。
知道面前的人和其他人不同,女孩,不,應該說是穢,也就不再偽裝,它的身體不再瑟縮。
它站起身,面對著魏來,笑聲清脆:“哈哈,大姐姐還真壞,連小孩子都騙呢。”
它捏緊手里的布偶,像是討要糖果的鄰家小孩一樣,聲音天真爛漫,“大姐姐,壞人是要受到懲罰的哦!”
它抬起頭,一雙紐扣眼死死釘在魏來身上:“所以,就懲罰你去死好嗎?”
魏來將刀尖對準它的方向:“如果我拒絕呢?”
女孩尖叫一聲,隨著聲音落下,有什么重物落地的聲音傳來,不多久,十幾個被縫著紐扣眼的人像牽線木偶一樣僵硬地走過來,對著魏來呈包圍之勢。
它抬起頭,蓬松凌亂的頭發散開,露出一雙漆黑的紐扣眼,聲音冰冷:“那可不是你說了算。”
風聲呼嘯,那些人同時向著魏來發起攻擊。
魏來將刀口向外,那些打過來的手臂在碰到刀口之后直接斷開,露出里面白色的棉絮。
魏來揮刀,“刺啦刺啦”的聲音響成一片,一堆堆棉絮突破脆弱的皮膚飄散出來。
然而,就算被砍散,他們依然會粘合在一起,繼續向魏來發起攻擊。
看來,普通的物理攻擊沒法起到作用。
除非……
腦海里,似乎有個聲音在說,還有個更加簡便的方法。
魏來低頭看著手心,只要劃出一個小小的口子,就可以釋放那家伙的力量,解決這些人便是輕而易舉的事。
“魏來”覺得這方法不錯。
魏來否定了這個方法。
“你做夢。”魏來握緊手里的刀,繼續攻擊。
剛才那些想法都不是魏來想到的,事實上這都是那家伙在故意混淆魏來的認知,想讓她妥協。
最輕松的方法往往需要最昂貴的代價。
手起刀落,一只被控制的人偶腦袋被魏來削掉,滾落在地,兩只紐扣眼睛還在死死盯著魏來,但人偶身體確實不動了。
看來控制的關鍵在腦袋和脖子的接縫處,知道了這個特征,其他人偶解決起來便簡單了。
魏來利落揮刀,接連挑掉人偶軍團的腦袋,切割到了類似縫線的東西,當腦袋落地之后,身體就如同干癟的氣球一樣散架了。
那些人偶被解決的七七八八之后,魏來握著刀,將刀對準女孩的方向:“接下來,就是你了。”
女孩看著如同死神靠近的魏來,抱緊手里的布偶。
對于一個沒長成的穢來說,能夠使用的力量本就有限,而且這棟大樓里能夠使用的“素材”本來就不多,現在,她只能無助地看著魏來一步步走過來。
嘻嘻!
騙你的。
女孩抱著玩偶警惕地看著魏來,嘴角卻露出一抹得逞的笑。
魏來身后,原本已經被砍得差不多的人偶腦袋突然一個個滾動起來,互相粘連到了一起,組成了一個巨大的人形物,幾乎頂到了天花板的高度。
他們的腦袋緊緊挨著,同時張開嘴,向著魏來撲去。
如果此時回頭,魏來還有機會可以抵擋,但她此時的注意力都在前方的女孩身上。
去死吧!
它的眼中帶著惡意,死死盯著魏來。
魏來腳步不停,刀被她杵在地上,刀尖擦著地面冒出火星。
她右腳踢了一下刀背,刀身順著這股力道向后,刀尖翹起,借用腕力,刀自下而上劃過,人頭怪物就被豎劈成了兩半。
刀借用腕力轉了一圈,原本逃過一劫的其他人偶頭顱也被橫劈成兩半。
棉絮紛飛,地上散落一地碎屑。
自始至終,魏來都沒回頭看一眼。
小女孩呆呆看著這一幕:“怎么會……這樣?”
這明明是她準備好的殺手锏。
這時,魏來已經走到了距離小女孩身前不遠處。
魏來微微歪頭打量一眼身后的場景,回頭,眼中閃過一絲無趣,似乎在說,就這?
不知是不是因為身體里還殘留著身體原主人的人性,它忽略了對方身上讓人恐懼的氣息,有些氣急敗壞吼道:“你故意隱藏自己的實力對不對?你這是在耍我嗎?”
如果不是實力不允許,她都想撲上去和她打一架。
“耍你?”魏來微微皺眉,“我只是在給你機會。”
這句話讓女孩更加憤怒了。
魏來抬起刀,“好了,你的回合已經結束了,現在,是我的回合。”
女孩驚恐地后退,卻已經退無可退,它抱緊手里的布偶:“大姐姐,你放過我好不好?我想等媽媽,我要等媽媽回來!”
魏來從女孩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濃郁的悲傷氣息,她不知道這是女孩的執念帶來的,還是穢故意為了引起她的同情而假裝的。
魏來只是抬起刀,眼中平靜無波。
她是清潔工,回收垃圾,是她的本職工作。
僅此而已。
塵歸塵,土歸土,原本就該離去的,也該回歸原位。
刀身沒入:“為民清潔公司清潔工…兼除穢師魏來,現在對你進行回收。”
“你,該放手了。”
女孩的紐扣眼倒影著魏來的臉,雖然無法流淚,但卻帶著巨大的悲傷。
魏來的腦海里閃過無數畫面,那是女孩的記憶碎片。
孤獨的女孩一個人玩耍,女孩和自己的玩偶說話,遠去的男人背影,女孩和一個女人在一起的畫面最多,但卻也最扭曲。
最后,畫面定格在了火焰中。
魏來睜開眼,女孩的身體已經消散,被穢附身后,身為人類的身體早就已經腐化,留下的,只是執念。
心里有一些情緒流淌過,魏來原本可以選擇壓制的,但她還是接受了,等待著這股情緒自行消失。
地上,那只殘破的兔子玩偶靜靜躺在那里。
事情到這里已經宣告結束了,但,還有一樣東西沒有找到。
魏來抬起刀,對著那只兔子玩偶刺去。
原本還是死物一樣一動不動倒在地上的玩偶突然跳了起來,靈活地躲避過魏來的攻擊。
“果然。”這只兔子玩偶才是穢的本體。
她原本懷疑女孩才是本體,但她卻沒有找到核。
核是形成穢的關鍵,也是穢力量的來源。
魏來并沒有讓那只兔子蹦跶太久,讓它跑出去,會讓穢的力量繼續生長。
魏來抬手將刀刺了出去,刀釘在了墻面上,同時被釘住的還有那只兔子耳朵。
“垃圾,清理完畢。”
至于那些早已死去的人,她沒有去動,她相信不久后就會有人進來進行處理。
至于要找什么理由,魏來相信人們自己會找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