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標題：大美如她，生德華夏

“愛情這條大道是露天的，我們將為到達那路的彼岸而接受一切考驗，包括祝福和咒怨，包括獎勵和懲罰，還有許多我們未曾想到的存在，只為擁有一份可填充回憶的愛情。”

然而，究竟是“填充回憶”，還是“扭曲回憶”呢？

“兩個月時間，我會愛上他，愛上他又被他厭棄，然后離開他，成為他永遠的朋友。”

……

浴室里，因著足夠私密，所以能夠暴露詭秘與陰暗——棠糖在蒸騰的熱氣中對鏡拷問，那個活在霧靄中，此刻無比坦誠的女人，就問它：

“為什么要在一開始就匆忙設想退路？

為什么無法自信又勇敢地擁有、接住他對你的愛？

為什么始終畏懼著、鄙棄著、羨慕著、憎恨著，那個他眼中的我？

那個他正愛著的棠糖，那個她難道不是我嗎？那個我難道是假的嗎？

不，她是真的，我就是棠糖，所以……

你是在為自己生而為女，生來即是棠氏女，所以深感抱歉嗎？棠糖”

不，不該如此，我只是……

我正畏懼我的美。

只因尤未真正活過，生活著又去注視我的美，去感受她，用熱烈的生命回應她。

她的美映畫萬千河山，她的美壯闊女兒歷史，她的美安育臨世之人，她的美接生完整之人。

毫無疑問，棠糖擁有生長為一位女人的巨大潛力，這是生命的饋贈；

毫無疑問，她擁有改造一個世界的巨大權能，這是育人的回報；

毫無疑問，一位活人天然擁有生命的稟賦，因為它正創造著一切。

（ＰＳ：上一句的“生命”指代生養命運；上一句的“稟賦”指代活人與生俱來的權能；上一句的“她”指代任一時刻能夠“安育臨世之人，接生完整之人”的活人；上一句的“人”指代生命）

舍得、予求，愛怖、親疏；生發自然難舍一人，生之偉業始于一念。

一念生滅，潮濕熱烈；眾念羈絆，花開寰宇。

熱汽侵染冰鏡，朦朧中，她穿衣，瞥見鏡前，那張鉆石臉，下圓上凹，顴骨高而又全臉最寬，額頭下顎略窄，雖是菱形，但四邊銜接流暢，是張相對標準的圓菱臉，扎起頭發來，略微顯老。

不是最美的一張臉，可能比較耐看；

也許，不必自卑，我能自主地、自由地，定義我的美；我能通過改變我的發型來賦予我的臉，一份更生動的美感，如果我想要，如果我需要。

她于是開始了久違的又一次嘗試，嘗試去改變自己的形象，先把頭發扎起，從挑選一個心儀的發型開始……

不管扎發繩，還是包頭巾，亦或帶發箍、佩發卡；不管長發，還是短發，亦或卷發、直發；不管黑發，還是棕發，亦或金發、白發；不管發質是否柔軟、枯糙，亦或發量是否多少，頭型是否圓扁，頭皮是否敏感……

總而言之，蓋及身高體重、功能器官、精神氣質……

我們的身體發膚雖受之父母，卻也生于我們晝夜不停呼吸的氣，長于我們未曾懈怠感受的情；情深顯性，氣盡則亡，血枯身死，發膚無存；人之一生，去偽存真，所以鮮活；

父母生養賦予我們感受真實的能力

然，如何界定眼前世界的真偽，如何運動身心腦去定義我們眼前世界的美丑、善惡、黑白、剛柔……

這份創造真實世界的權能卻是我們與生俱來、天生地予的，它賦予了我們學習和成長的權能，它賦予了我們定義并重塑自我的權能，它賦予了我們生而為人自由行的權能。

除非我們愿意相信彼此，否則，我們眼前發生的一切都不能阻擋我們繼續前進；流淌于我們血肉之間的，正是時間與空間——時空、世界。

世界是她手中的一管牙膏，每擠一泵，便干癟一分，直到用完，就要更新。（這一句的“她”指代任一時刻能“安育臨世之人，接生完整之人”的活人）

洗完澡，她刷牙，中草藥的淡香隨即蔓延口腔，亦如她人一般清冷、恬淡。

無甚緊張的這時候，哪怕她身上仍穿有一整套稚嫩的粉睡衣，還是印有可愛卡通人物大頭像的個性睡衣，也擋不住一種虛無的侵擾。

她在追問，一切的一切，這份恐懼的根源由來何處？

是三個月前來自好友的質問？

“棠糖！你這不是省事，是懦弱！我奚芊慧絕不跟你這般懦弱的人做朋友！”

是半年前，來自老師、母親、朋友的寬慰？

“棠糖，學不下去就不要勉強學，你總能找到適合你深入學習、發展的個性專長。”

還是一年前，復讀時，重回學校那會，他眼中的擔心和口頭的鼓勵？

“棠糖，歡迎回來，以后學習上碰到不懂的，盡管來問我！”

亦或，更早，更早，那些混亂又稀碎的記憶？

所以，我是為了向誰人證明我并不懦弱，才答應接下霍子謙送的紙玫瑰？

他的愛？我真的有準確地接收到嗎？

那時羞澀是心動，還是逃避自我的偽裝？

所愛，緣何不得坦蕩蕩？

為什么擁抱他的時候，不敢用力，會害怕？為什么在說出“我愿意”的同時，就已經計劃好要在兩個月后再一次推開他？

我和他，我們于彼此心中的份量，是否未曾一致，未曾持平，未曾公正予愛？

這是自由？還是懦弱？

漱口水帶走的仿佛不是牙膏的泡沫，而是我的靈魂。

我始終回避著那一天，她的質問：“你又要走了嗎？！江帝谷的女人曝曬在鏡子的外邊就要發瘋！你總歸要回到這兒！”

句末是她裙擺搖晃的紅鈴亂響。

“啪嗒”一聲，棠糖平靜帶上房門的同時，也結束了這場同往常一般無甚意義的追問。她手里拿著一個裝半杯涼白開的瓷白茶杯，白瓷片上畫有一幅彩墨畫：花開一枝紅牡丹，杯蓋上還有一道書法——

大美如她，生如夏花。（這一句的“她”指代任一時刻能夠“安育臨世之人，接生完整之人”的活人）

那是她從無名療養院出來時，院長送的信物。

捧杯喝口水定定神，她回望今天：一場費神的畢業典禮，一段費心的浪漫愛情，又是麻煩的一天，唉~

深夜10點，手機上，鬧鐘按時響起：一曲歡快悅耳的百鳥合唱。

杯底輕磕黃木書桌上已磨損多時的舊杯墊。

她關掉鬧鐘，從書柜上抽出那本高考志愿填報指導書。

全級統一買的，考完后第二天填學生守冊時領的，現在過完畢業典禮，終于要用到了。兩天后就開放高考志愿填報系統，前些天已多次翻看，圈出了幾所心儀的大學。

現在就差確定最后的選項了。

她這次考試發揮得不好，成績不算拔尖，但如果她肯讀，她的母親一定是愿意支持的，所以找到一所水平不差的大學應該沒什么問題；問題在于讀書的這四年，四年前跟四年后，跟畢業后的一輩子是個什么關系。

想著呢，才翻指導書第一頁，她就仿佛掉入宿命的回旋中，再一次看到了書封上，那句被昨天的她，親筆記錄的質問：“自由or懦弱”？

做自己究竟是對誰宣告自由，還是真正地享有自由？亦或純粹的懦弱？不是不在意他人的目光，而是無論如何亦無法得到他人的認可，所以只能夠做到不去在意？

這是否一種逃避？

指尖輕磨耳郭，她微微皺眉，帶著沉重的心情翻到目錄那一頁，對比沈邱發過來的志愿名單，進行二次勾選。

這本指導書大概有四百來頁吧，粗略一翻沒什么問題，但要精挑細選那就不是一個人幾天內能做完的活計了，所以棠糖決定把部分書頁托付給自己的好姐妹們，大家一起合作，共同完成這檔事。

老師說過，選填高考志愿要尊重三個原則：

一、定向選擇：結合自己的興趣與優勢，選擇合適的專業和學校。

二、學科發展：比對不同學校和專業的教學質量、教學特色進行選擇。

三、就業競爭力：考慮未來的就業市場，是否選擇熱門專業或名校。

除以上三點外，還要考慮很多因素，比如該學校所處的城市，其發展環境怎么樣啦，其地方風土人情怎么樣啦，等等，總之非常麻煩。

不過，在分數卡死上限，要求鎖死下限的前提下，可選項幾乎很快就出現了一個既定的大范圍。

時間滴嗒嗒走，好不容易撐到又一個鬧鐘響起，現在是晚上11點。

棠糖最后決定留下五所學校，三所錨定那位“姐姐”所在的地方，也即可擁有“父親”資助的地方，另兩所則是留備各種意外找的備選項，確保自己能繼續讀書……

果然還是不想給母親太大的負擔。

小離書桌一會，她起身站站，坐一小時凳子，感覺屁股都要被坐扁了，腰也挺酸的。她人一放松，眼睛就閑不住，想看點什么，按摩按摩自己近乎枯竭的精神，于是打開流量，想刷會視頻。

沒想到那灰色流量開關變藍的瞬間，【微塔光子全球通軟件】就瘋狂在通知欄中跳動不已，害手機連聲響震，嚇得棠糖連忙把手機給調成靜音。

“誰啊，大晚上的不睡覺。腦子有坑吧。”

悄悄吐槽一句，她雖不想理會，但還是在被要求學成的、良好的、道德素質的操控下，老實點開，把一條條信息慢慢看去，然后已讀回復。

“所以棠糖，這是又一種自由呢？還是懦弱？明明不想理會，卻又因害怕給誰人留下不良印象，而不得不點開消息又逐一回復。為什么你要害怕呢？”

也許，做自己，與害怕成為自己并不矛盾；因為，前進是一件需要勇氣和生命重新定義自己的事情；而活著是人的天職，我們本能地畏懼死亡——

可這也只不過是為了讓我們更好地面對、解決眼前出現的一切生存威脅……

生而為人，格外軟弱，卻又能因此至柔至剛，生發韌性同萬千生姿；

所以，生而為人本無罪，為貪戀當下而止步不前，為迷戀未來而邁步向前，為留戀過去而執著回頭……

時空由我們塑造，生命由我們塑造；經由我們的眼，經由我們的行動與思考……

一切的一切只為予愛，所愛，生發自然，映畫萬千河山，壯闊女兒歷史，安育臨世之人，接生完整之人。如是群星閃爍，宇宙亙古明滅。

也許，生而為女的自豪，與恐懼生而為女所要面對的困境并不矛盾；因為，在成為一個女人之前，我們也只是一個孩子，是一個活人，一個軟弱又剛強的人。

使恐怖與困境磨礪人之氣性，使它鮮活能動，使它因能夠予愛，而存有生而為人的驕傲；使人生來自豪又渺小，于是對眼前所見一切心生恐怖，自縛手腳又體感疼痛，只為覺知人生而為人的天職——

活著

如是，生養命運，生而為人，工成真人，創造時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