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睫輕細,午后蔭庇下,小蝴蝶在盈滿的夢中展翅,肌理柔和為妙,似乎天賜的油彩,尤待著筆輕描。
“子謙子謙,棠糖睡著了嗎?”
床邊,小可愛濛濛頂著額角的創可貼,趴軟綿綿的抱枕上,小心翼翼地要想伸手去觸摸棠糖的臉頰。
然后被坐桌前轉椅上的霍子謙給逮住了,還聽得一臉嚴肅的正告道:“我的。”
呃……
其實我昨天還跟棠糖姐姐一起睡一張床來著,哼,大人不記小人過。
被制止的濛濛小嘴一歪,朝霍子謙做個鬼臉,又灰溜溜跑出去了。
她睡得很熟,被霍子謙從霍思舟的房里抱出來,又挪到了他自己的床上,一點也不嫌棄電視機的聲音,還是很掛念有大家在的場景嗎?總覺這樣才會安心嗎?
這是一個被守護的好夢。
【拓子的鹿】如約而至,江帝谷白絨花開,她著一襲紅祀服,于花海中靜待陽下新風。
素面無妝證光彩,火衣無風自起影。
似乎約定的時節已然到來,鹿溫順低頭,于她手足,與她同起:如果世界是一條線,那就必然有時間,協同過去與未來。如果世界是一個點,那就必然有空間,協同過去與未來。
很久很久以前,就隱隱約約地認識到,江帝谷的這兒,不僅在夢里,也會在現實,還在《拓子陰譜》,更在外婆和母親口口相傳的故事中,甚至是當下我與他的每一次接觸中,那個親密結界——安育。
心之所在,所祭所祀。
絮木拔地而起,崖壁上的人家被歷史吞噬,綠巖凹鑿小路,復顯林中溝壑。
鹿踏淺溪,流水纖纖,風于其中,帶來細雨,足下時而溫涼。
我立足谷底,遠眺日中天,狹壁上下,內外世界,欣然如火,自有燒柴的道理。
亦真金不怕火煉,此地靈杰藏天寶,春夏秋冬自生兩儀,暗埋乾坤。
風中鈴輕響,棠糖沿著水流的走向前進,谷的另一頭是當下。
“醒了?”
當下被誰深沉凝望,于是有如黑洞,一個又一個棠糖被復歸一統,而又再次凝形。這是受他呼喚的棠糖,而我自然立足于江帝谷,有著屬于棠糖的本色。
窗簾被他細心拉上,沈邱常掛嘴邊的男女間的戀愛即是新一輪又再一輪的博弈,若籌碼是愛,那此刻,我該如何應對?
小臺燈下,霍子謙的側臉于午后的蔭庇中,不知是否仰視的角度問題,總覺哪兒有點神奇,帶著股新鮮感,仿佛找到在了時間長河中埋葬已久的又一箱寶貝。
她不知哪來的膽,居然天真無邪地躺臥床上朝我招手,還要帶著迷蒙的笑,不像沒睡醒,倒像找了借口來誘引、來訴說歡喜。
既無言語,也無光,我也見之不真切,便熄了臺燈,去靠近她,坐上床,握住她招來的手,可以進一步,但這樣剛剛好。
他的手比我寬,他的骨節比我結實,有力量,不知極限;我似乎比他小,比他柔弱,但因此可以更靈活去挑逗。
脫下校服后的不久,她的指甲長長了些,黑發長長了些,眼睫長長了些,一切都更顯成熟,但是否成長為真正的大人,還需要新的考驗作證明。
“行程有改變,濛濛她們帶著那塊仿品直接去博物館玩了,說是要玩一回,真人版解謎檔案。”
所以,現在,這里,只剩下我和你了。
她心想著,輕磨他手心道:“你,現在有什么感覺嗎?對我,就在這里。”
棠糖那一雙眉眼笑若狹縫,不如狐妖之魅,也未有春夏之媚,只是拙劣地要去演繹屬于女人的風情。
成人禮后的世界,男人與女人之間,再碰觸的,還可以是更深層次的事物,皿中三味,精氣神之交融。
他收到了邀請,于是翻轉手腕,將她高高托起,親吻,貼臉允諾,透過肌膚的溫熱去烙印值得交付一生的,這世界的本質。
予愛,施行于克制,有時則會狂亂。
“雙修?醫生說過了,不能哦。在你的“三海”未能穩固之前,我會帶著期望去覬覦你的,放心吧。”
“欸~”
不知道是不是天時地利人和,總之,向來等待擁抱的,終于第一次朝人敞開了懷抱。
無關生存,我被他所注視,雙眼如火炬,我盛放其中,被熱情所感染,有一種力量不知是否代言“愛”——要去回應那樣一份期待,我們正在允許一切發生。
所以,它發生了。
往日抗拒在前的手,第一次主動伸出,將我帶向他。她來得熱烈,因此要柔和卸力,我不可避免地前傾,然后落入她隨手布下的陷阱。
這份愛似乎注定不會純粹。
它絲絲縷縷地牽掛了我們周遭的一切,讓世界碾過它,滾進明天,明天被它的血孕育,沒有十月,也可以足夠疼痛。
離別前的吻總是與眾不同,在一天的分分合合中,她身上沒有什么別的香水,也沒有夢中甜美的奶香、酒香……
“唔?扎,長胡子了?”
“是長很快,有注意儀容儀表到畢業的最后一天。你好像也有。”
“我的很細啦,而且是軟的,一揪就掉了。”
“真的?”
“……”
趕在他試驗前,我逃也似的下了床,把窗簾“唰”一聲,全部拉開,讓世界再次光明正大,笑在計謀得逞中。
他可以緊緊摟抱,但我有說悄悄話,是又一次誓約:“我愛你。”
也許,這三個字并不會對改變什么,有著很大的實際意義,但是如果無法在光下說出來,如果無法在陰影中說出來,那么語言的意義恐怕不復存在。
“要去直達情感,如光滲入氣息與水,這也是愛。能感覺到嗎?碰觸的剎那,肌膚顫動的剎那,那些跨越苦難,汲取痛苦生長的幸福,因短暫所以可貴。
愛,會催促著人去擁抱苦難,以至于收獲榮耀,直到死亡。”
她陡然驚覺,仿佛遇見了什么不一樣的事物,一瞬間呆了不少。
他好奇她,學著她,45度歪歪腦袋,空想,但不會在想:“你看到了什么?你想到了什么?”,只是好玩,足夠了。
在旅程中,漫行的計劃從起步開始,而起步,一般都是貪玩,貪戀生之美好。
陽光下的微風,時時三餐五味香,小角落里不僅有垃圾,還有禮物,人不僅會握刀,還能拉手,一切都被允許發生。
所以,它如約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