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糖好笑又走回，回到他身旁。他在逐漸縮短的距離中回正自己的腦袋，關(guān)切道：“是頓悟嗎？說過的吧，我向來不吃虧。你還記得嗎？”

那是三月春的南國最南端，跨過赤道的另一頭，大雪封山，海上萬里冰封，幸好地下管道四季恒溫，所以山海無阻。

“記得。

是當?shù)氐纳钋铮抢锊蝗绫狈綐涓呷~兒飄，山腰上？還是丘陵中，總之窗外綠原覆新雪。淺淺一層，上白下翠，還要淅淅瀝瀝地滲，摻雜，午陽下的又一番光景。

不遠處，老火車載來了人，有的提箱，有的帶著小孩，還有的背了書包，墨點似的綴綠布上游行。”

草海有的地高，有的地矮，時不時會陷一個坑，哪怕有按照攻略整副裝備，要直面雪后入冬的草原還是有點挑戰(zhàn)。

這兒離城區(qū)很偏，療養(yǎng)院很便宜地建了起來，雖然不知她為什么在眾多方案中選擇了這所，但還是會很慶幸有被告知。

同行的不少人都是這批次去探親的。

霍子謙依電話里的問候給她帶來了新課本，和一應(yīng)的文具，在科技發(fā)達的當下，遠距離網(wǎng)課也能將課堂外的學(xué)生拉近，不用擔心時間沖突，因為有課后回放，就是清理緩存要勤快些。

【無名療養(yǎng)院】沒有掛牌匾，但有正規(guī)的經(jīng)營執(zhí)照，占地很大，樓層不高，墻面有彩繪的圖畫，就是窗外那片草原上時刻發(fā)生的一切。

石梯由碎石契成，凹凹凸凸的，里面墊有粗叉木桿子，層高雖然很低，但直角上下很考驗速度，應(yīng)該是有點技術(shù)的，能抗得住草原的風。

他的雨靴好多泥濘，屋外的草原很是美好，但暗藏的泥沼也不容忽視，它既是把里邊的人與外邊的人擱開的一道天然防御工事，也是大自然精心設(shè)計的七彩世界。

不過，他身上的雨衣好像沒多大用，剛下車雨就停了，這里的草還好，看著野，實際是被打理過的，屬某個牧場管的？

有見過農(nóng)場主人來跟院長打過交道，然后某段時間，成群的羊會過來啃啃草，也不知是否盡興，反正這段時間，草又斷斷續(xù)續(xù)地長回來了，跟秋冬的關(guān)系不大，跟秋雨暖陽的關(guān)系大。

“你還好嗎？喝口熱茶吧。可惜，這里只有一套杯具，不過心理精神問題的疾病應(yīng)該不具有體液傳播的能力。”

棠糖把熱水端來，他剛巧掛好雨衣，又脫下雨靴，里屋的衛(wèi)生比不得外頭公共場所常有保潔專員負責，得多注意注意。

這家療養(yǎng)院不設(shè)病房，更像半開放的集體宿舍，獨門獨衛(wèi)，聽說是專門針對某一類病人作的業(yè)務(wù)定位，主打一個做精做強，名氣很大，來咨詢的顧客并不限定南國。

霍子謙可不全信這種沒來由的猜測，放下書包，捧起水杯，也不怕燙，先悶一口緩緩心氣，這一路走來跟著向?qū)В瑬|躲西避的繞路，分明直線最短距離，被生生繞長半個圈，實在折磨人：

“哈～這里的水跟學(xué)校飲水機的水好像沒什么區(qū)別。”

嗯……

棠糖稍有疑惑，點頭不作聲，先感謝道：“謝謝你，接我那通電話，還幫忙帶了課本和練習(xí)冊，實在是非常感謝！我”

“可別再還情說幫我了，你待這兒，什么也做不了。等你順利出院，我再連本帶利討回來，放心，我算數(shù)很好，做賬應(yīng)該不會太差。”

她很鄭重地道謝，甚至還想鞠躬來著，太夸張了。我只是盡班長的職責，過來探個病，順便關(guān)心關(guān)心班上長期請病假的某同學(xué)而已。

他婉拒了我的回謝，讓我有點惶恐，這種幾乎陌生的好意，但我又明白表達擔憂會使他困擾，所以微笑默許，還要承諾道：

“好，那你千萬要記得。等我出院了，有事就叫我?guī)兔ΑＮ視W(xué)習(xí)的，爭取這次……在全級排位上，不拖班級后腿，不給大家增添不必要的壓力。”

“沒事，慢慢來。

對了，你有我聯(lián)系方式嗎？不是打公共電話，私人發(fā)消息的那種。我們最好保持聯(lián)系，有事常溝通。你是在我任職期間出問題的，所以棠糖，快點好起來吧。”

欸？

“好，我盡力。”

壓根不敢看他是何神情，我雖看著他，但實際上，看的是他手中的小瓷杯——白瓷漆紅梅，墨書新香調(diào)。

那杯子倒是院里統(tǒng)一配的，上面的贈語是院長親筆，據(jù)說這里頭藏有療養(yǎng)院名望大漲的終極秘密。

霍的時間好像很緊張，將杯中剩的水吹涼些，一飲而盡，就要再度啟程了。雖然現(xiàn)在的交通很發(fā)達，但跨越赤道去往極南之地還是要費點時間的，高二下學(xué)期，班里每個人的時間都很緊張，似乎半步高三。

她想多送他幾步，但門外的路，今天走的人太多，太雜了，屬實不太合適，所以被婉拒，最直接的借口是搞衛(wèi)生麻煩。

但還是要做點什么的，不能光看著。

我把門把手擰開，又幫他穿上雨衣，因我的幫忙，本來簡單的步驟變得復(fù)雜。他有很小心避讓我的接觸，還得微微彎腰，好讓我方便動作。

一不小心，我撞入了他的眼。

發(fā)梢微卷，雨滴垂墜為其注入生命，長眉大眼，很是謙遜，似成名目五官，但也有很狂亂的片刻，比如剛進門的瞬間。

還有，初遇，那不得了的表演。

某種程度上，我們可能很像，或許是時代的饋贈吧。

“別看了，趕緊出院，把手機要回來，或者注冊一個新號，可以打視頻電話呢。”

欸？

“好，我盡力。”

糗大了。

小門一關(guān)，他就成了窗外，畫里的人，向?qū)г俅渭牭热耍瑴慅R一批差不多人，才折返火車站臺。

來的時候，陽融雪；回去時，天上飄起了毛毛雨，很奇怪的天氣，臨入冬了，秋還在與夏爭鋒。

天氣預(yù)報說，這是因為人類將再一次成為星球文明重建的主要推手，氣候與往年出現(xiàn)偏差，正說明了我們奮斗的功績。

同樣被框在畫里的還有少女，棠糖那身蒼白的病號服與古色的木唱反調(diào)。為方便清潔，用大塊藍布包起長發(fā)，它在黑與白中格外扎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