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大叫了一聲,往后面躲去,恨不得鉆到桌椅下。
劉茂昌在他身邊,戰戰兢兢地問:“你能看到?”
男人使勁搖頭,但還是怕得不行。
“綠色上衣紅色長裙。”方士描述此時正吊在窗戶上的女鬼,“臉部看不清,長發,脖頸有勒痕。”
“就是她!就是她!那個女鬼!”男人大喊,驚恐不已。
李新臺竭力維持鎮定,方士目光凝結在窗戶上一動不動。過了不知多久,對于李新臺他們看不到的人來說,格外煎熬,方士準備拔出頭上的簪子之際,那個女鬼消失了。
他也松了口氣,說:“沒了。”
“等等!”過了一會兒,李新臺回過神來,說:“外面的人!”
幾人才想起外面還坐著個老頭,中年男人神色一變,先沖了出去,周力權走在最后,她到的時候男人正在試老頭的鼻息。
李新臺打了急救電話。
“是那個女鬼!”男人大喊,“她把我爸殺死了!”
方士站在老人旁邊查看了一會兒,對李新臺搖了搖頭。李新臺沒說話。他看著老頭脖子上那道明顯的陳年疤痕,他是當年報案人之一,他說自己被女鬼勒住了脖子,差點窒息。這個傷痕經歷了三十多年都沒有消退,現在永遠也不會愈合了。
檢查發現老人的死亡并不是由于外力作用,是由于長期勞累和各種慢性病導致。周力權想到他們進門時老人已經昏昏欲睡沒有精神的模樣。
“真巧啊。”劉茂昌說,“真的太巧了。”
“如果真是女鬼殺人,女鬼沒必要殺一個將死之人。”方士說。
“這有什么說法?”李新臺問。
方士搖頭,一副天機不可泄露的模樣。
男人站在醫院走廊,一副沮喪的樣子,但是看上去沒有多傷心。
他喃喃道:“都是報應。”
男人說,他是唯一一個還留在村子里的年輕人,他小時候不務正業,就跟著他爸賭博喝酒,不學無術。上了初中就沒再上學。他媽死的早,沒人管他,剛成年他就打傷了人坐了幾個月牢。有了案底更不容易找工作,一直在家里種地,隨著他爸年紀漸長,喪失勞動力,他也徹底不能出去了。
“那件案子剛出的時候,我爸就老愛和別人胡說,說那個女人找過他,要免費陪他睡覺。誰都知道這是假的。那個女人幾乎都沒出過廠,除了放假回家。跟村子里的人幾乎沒有任何交往。”男人說,“我不記得那個女人長什么樣子了,但是大概很漂亮。”
“生活太無聊了,一個死掉的女人也能成為意淫的對象。”周力權說,劉茂昌等人沉默不語。
“我爸就是因為太喜歡胡說八道,才招來這些禍害。”男人說。
“你見過那個鬼嗎?”周力權問。
他搖頭,“沒有,但是村里人都知道,她吊死的時候穿著紅色裙子綠色上衣。”
“還真這么穿啊……”劉茂昌喃喃道。
這件事越查越復雜。一想到接下來的麻煩李新臺就煩悶不已,摻和進這樣的事里對他們的案情沒有好處,還要寫一大堆報告。唯一值得高興的就是對當年的事的了解有了些許的進展。
而他也不可能再不相信女鬼之說。
“當神仙難,但是當鬼容易,一個人死了,不管她生前是什么人,就能做鬼了。”回去的路上,劉茂昌突然感嘆道。
方士坐在后座笑了一聲,劉茂昌察覺到他的不屑,轉頭看他,方士格外白皙的膚色在黑夜昏暗的燈光下很顯眼。
“娘娘腔。”劉茂昌從副駕駛往后看了一眼,到底沒發作,又轉回來,低聲罵了一句。
“我們要是能找到給林雙艷上香的人,就能找到這個案子的突破點。”李新臺沒察覺到他們的暗流洶涌,自顧自地說,今天的事讓他第一次產生了一種懷疑,“這件事可能并不是當年調查的那么簡單。”
之前他不是沒有隱隱的感覺,但是都被他壓了下去,他不想給自己惹那么大麻煩,推翻四十年前的案子,無異于給自己找罪受。但是到今天這個地步,似乎沒有其他的路可走。
“林雙艷家鄉離這里上千里,不太可能是她家里人過來的,也沒有資料表明她有關系密切的朋友,所以我傾向于認為是養豬場里的人。”劉茂昌又轉頭看向后座。
李新臺坐在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你腦子總算是開點竅了。”
“要是這樣……我們只需要知道當年養豬場有什么人在案發之前辭職或者請假,就可以縮小范圍了。”周力權說道。她臉色還是不好,這也是她看到那個女鬼之后第一次出聲,看得出被嚇得夠嗆。
李新臺贊同地點了點頭,補充道:“不是百分百,但是有百分之七八十可能性。”
周力權說:“我昨天在縣公安局找到了很多當年的資料,但是很凌亂……”
“沒關系,回去整理。”李新臺說,“我看看能不能向上級申請成立專案組,專門調查這個案子。”
周力權也激動起來,但馬上冷靜下來,把注意力放到前方的路面。
“真的嗎,李隊?”
劉茂昌此時卻澆了盆冷水:“老大,你別忘了,技術大會在即,哪里還有人手啊?”
李新臺說:“回去再說。我有辦法。”
“李隊,你最近好像心情很好。”周力權問。此時他們正坐在一個新的辦公室,經上級批準,他們征用了一個空檔案室,把案件有關資料全部整合收納到這里,表現出一種不查到真相不罷休的決心。
李新臺難得笑了一下,說:“是有值得高興的事。”但是他不打算明說,周力權最近學會了察言觀色,所以也沒繼續問。
“那個道士送回去了嗎?”李新臺問。
周力權點頭,“前幾天一回來就送回去了。”
李新臺收斂了神色,說:“你那天看到的……真的是鬼?”
周力權說:“李隊,你知道的,我不信鬼。”
“但是那是無法解釋的東西。”李新臺說,“如果真的有這種東西,那么它真的會殺人嗎?”
“我不知道,李隊。”周力權看著李新臺認真地說。
李新臺心情不由得有點起伏,猛然清醒似的,他想,自己居然妄想從某人口中直接得到答案,還是從一個女實習生口中。
這件事對于他的沖擊力確實很大。他想到那一刻他無法動彈的身體,那種恐懼似乎還縈繞在他周圍。
“只不過,李隊,如果真的是女鬼復仇,那她也一定知道我們重新查找真相。如果她真的有冤屈,她不會阻攔我們的吧。”
李新臺沉默了一會兒,說:“小周,你知道后天是什么日子嗎?”
周力權想了想,說:“不知道。”
“農歷七月二十五,案發四十周年。”
“這……”周力權愣了,她很快想到事情的關鍵。
“太巧了。”李新臺望向窗外,“如果那個人要去祭拜林雙艷,很有可能就會是在這一天。”
“經過查閱縣公安局當年案件的資料,養豬場死亡的十四個人里,只有林雙艷,也就是嫌疑人,是吊死的,其余都顯示是被刀捅穿內臟造成失血過多而亡。這也是當年公安局那么快得出結論結案的原因。”周力權站在白板前,說,“林雙艷的尸體在醫院太平間停了三天后被她趕來的父母和妹妹接走。”她將林雙艷和家人兩個詞用線連起來。
“林雙艷是外地人,家鄉離無雙縣上千里,警察沒有進行追蹤,也不知道后續如何。”
劉茂昌說:“就這樣?”
“按資料記載是這樣。”
“這不符合規程吧?”
“四十年前和現在已經是兩個時代了老劉,你這一套不適用于那時候。”李新臺說。
“其他受害人都是本市人,當時這件事鬧得很大,無雙縣公安局每天都圍了很多人,自從判定林雙艷是兇手后,家屬們都等著林雙艷家人來公安局,拿了雞蛋和菜葉等著。”
“這也是公安局資料里記錄的?”
周力權搖搖頭,“這是當時的報紙上寫的。”
“行啊,小周,這都找到了,你做事越來越認真了啊。”劉茂昌說,“李隊教導有方啊。”
“你能有一天不打岔不?”李新臺煩死他了,“小周,你繼續說。”
周力權卻狠狠搖了搖頭,說,“李隊,沒了,就這些。”
“有關犯罪現場的呢?證物,描述記錄?”
“檔案室管理人員說公安局搬遷的時候那些東西都丟失了。”
“丟失了?”李新臺有些不可置信,“這公安局什么時候搬遷的?”
周力權翻了翻手機,看了眼,說,“三十九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