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綻放，萬柳垂絳，霞光縹緲，黃昏將至。
奉御官匆匆出了午門直奔丞相家中。
不一會兒，丞相穿戴整齊，步入宗廟。
在宗廟等待丞相的是帝辛，因為我并不是王室中人，只能待在宗廟外。
宗廟外面樹綠河清，好一番春意闌珊。
很快隨侍在帝辛身邊的宮人也被趕了出來，宗廟內只剩下帝辛和丞相。
丞相比干三朝元老，是帝辛的親叔叔，帝辛很敬重他，也很信任他，朝中大小事情帝辛都放心交到比干手中，比干也對他奉上了自己的忠心。
今夜他倆又會是怎樣的一番唇槍舌劍，我真的很期待。
雖然我看不到他們的表情，但從他們的對話中我總還能判斷一二的。
剛開始的談話還比較溫和，比干行禮后，帝辛單槍之入說了自己的目的。
“大王，老臣拜見大王。”
“皇叔免禮，今夜孤請皇叔來，是為人殉之事。”
“大王，老臣還是那句話，祖宗禮法不可廢。”
“可是現在孤已到了山窮水盡之時，外有異族虎視眈眈，內有西岐不懷好意，若是人殉可取消，國力恢復也會快些。”
“老臣請問大王，造成今日之局面，是誰之過？”
“是孤。”
“老臣再請問大王，我等是否聯名勸解大王不要連年征戰，否則國力會由此衰微，又時誰一意孤行？”
“還是孤。”
我在外面聽著直樂，此時的帝辛還有幾分率真，面對比干的指責敢于承認！
“老臣最后問大王……”
“好了，皇叔，今日孤昭你來，是協商如何解決這內憂外患，不是讓你來指責孤的。”
“既然大王這么有主意，那自然可以處理好這些危機。”
可能是帝辛的溫良讓比干一時忘記了站在他面前的大王，他越發的咄咄逼人，帝辛也是個驕傲的人，心里的反抗也會越激烈。
他不允許別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指出他的錯誤，若是旁人今夜對帝辛如此語氣，恐怕早就變成了一具尸體。
但是比干不同，他是皇叔，時帝辛的長輩，帝辛允許他的放肆，因為帝辛需要他的同意來換取王室其他子弟的同意。
“所以孤才提議消除人殉。”
“大王，消除人殉，若還要占要卜該以何敬天地？”
“五畜和新鮮的瓜果未嘗不可。”
“那若是天神震怒，降下天災又該如何？”
帝辛不語，比干接著說：“大王，凡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神在何處？為何孤從來沒有見過。”
“大王若不相信，就不會命人趕修鹿臺了。”
鹿臺？是了，姐姐曾經提議鹿臺建成，能請仙人同游？可是姐姐雖然是有蘇的圣女，也只能溝通三次神意，慌繆請仙人？只是這些我怎么會知道呢？
“孤相信有蘇的圣女，”里面傳來帝辛的聲音。
“有蘇的圣女若如此靈驗，有蘇就不會是現在的樣子。”
胡說！我聽了比干的話，在心里默默地說了一句，神能保佑的是人的健康平安，而世人大都向神求的金錢、權利，神都看不上這些玩意兒，更別提會實現了！
若不是神的庇護，有蘇氏族早就被寂滅在寒冷中了。
無知、淺薄……我還在心里咒罵著比干，帝辛又開口：“若無神，那我們每次占卜祭祀的是何？”
一聲嘆息自里傳出，似是惋惜中又帶著幾分剪不斷，理還亂的無奈：“大王，老臣的意思是那個蘇妲己請來不來神仙！自，絕，地天通后神回到了他們的家園，人間種種只有足夠的誠意他們才會出手。”
“夠了，孤今天不想跟你談論神，也不想跟你談論蘇妲己，孤今天跟你談的是人殉。”
“皇叔，主要您點頭同意，王族眾人就不會有人反對，這也是為了成湯基業。”
“大王，老臣對成湯基業一片忠心，是不能看您突如此自掘墳墓。大商一向靠祭祀和征伐為主，天下民心所向，還請大王慎重”
“你對成湯基業一片忠心，那對孤呢？”
“你又把孤放在了哪里？”
“老臣自然對大王您也是一片忠心…”
“胡說，一個人只有一顆心，怎么可能分的那么清楚，你把自己的心給了成湯基業，又怎么能證明你對孤的忠心？”
“大王怎么…”
“既然你說你對成湯基業、對孤都是一片忠心，何不剜出來給孤一觀？讓孤看看你是怎么分配自己的心的。”
瘋了，聽到帝辛如此的話，我腦中第一反應就是這樣的一句話。
隨即傳來的便是一聲慘叫，宗廟大門從里面打開了，
比干搖搖晃晃地從里面走出來。
我知道這次談話雙方都是不歡而散！
我抬頭看見比干的臉色慘白，手中還拿著一把長三尺五寸的短劍，聽見他問了一句，說：“人無心還可以活嗎？”
我下意識地壓低了聲音，答了一句：“人無心必死啊！怎么會活呢？”
這位行將就木的老人頃刻噴出一口鮮血，倒地而亡。
他為成湯江山奉獻了自己的一生到頭來竟是如此的結局，怎能不讓人膽寒？
周圍的驚呼聲、求救聲，各種聲音混雜在一起瞬間把我淹沒，我一時分不清自己身處何方。
我看見帝辛盯著那顆心發呆，我估計他自己也想不到比干會如此忠烈吧。
他說那話只是想讓比干知難而退，比干卻直接付諸于行動。
比干的死給帝辛帶來毀滅性的打擊，帝辛開始反思是不是自己太過激進？
王室族內也產生了不小的動蕩，幾位年過七逾的老人聯名求見帝辛，質問帝辛比干所犯何罪，要遭受剜心之刑。
帝辛說比干忤逆，自愿剜心明志。
他們得到了一個答案，這個答案好似不是他們需要的。
膽小的人震驚帝辛的手段，比干的下場給他們提了醒，三朝元老、王室皇叔，最后竟連全尸都留不下，誰不怕哪一天這把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上表請辭的人越來越多，帝辛紛紛準了，可是一時之間上哪去找人填補空缺？
我在朝歌這么久就沒見過官員換任的。
朝歌的太陽還是東升西落，一切似乎沒有改變，一切又似在冥冥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