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開始,男人正式成了崔希臨的捆工。
原以為這是一份不難應付的工作,但接觸了,才發現崔希臨確實是相當討厭他,否則她不會派給他這差活。
“快點,還有這里。”
才剛撿好鋸落的樹枝,便聽到崔希臨的叫喚聲再起,他不禁抬眼,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再緩緩地移回眼看著她。
“你當我是猴子?”他淡聲問道。
那是約莫五六丈高的樹上,她要的是一根岔生的樹枝,有胳膊那么粗,長度大約他的身長,重量應該還可以承受,但讓人為難的是,爬高。
沒來由的,他下意識地抗拒著。
“想在我身邊工作,要你當熊你就是熊,當猴子就是猴子,不準有異議。”并非故意刁難他,而是帶他上山的用意,就是要分擔她的工作,不然她自己來就好了。
她從小就在山里長大,看過各種美麗飛禽猛獸,一開始她試著用畫來留下它們美麗的姿態,但紙和墨水都不是他們這種窮困人家使用得起的奢侈品,于是她開始就地取材,學習雕刻。
而要雕制一件成品,最重要的自然是木材。
好的木材,可以讓她所雕刻的動物更栩栩如生。
“難不成以往沒人隨你上山,你也是自個兒爬到樹上,自個兒鋸下樹枝的?”他懷疑她根本是惡意指使他。
“廢話!難不成要我在樹下擺壇燃香,求它自己掉下來?”她沒好氣地瞪他。
男人瞇眼看著她。她的個頭并不高,只到他的胸膛,穿著舊而干凈的交領青衣,讓身形顯得更加纖瘦。
而這樣的她,竟能完成所有的工作?
如果是真的,他佩服她,不過……“可以不要爬嗎?”
崔希臨揚眉,上下打量著他。“你怕高?”
“……純粹不想爬。”
“怕高就怕高,說一聲嘛,有什么好害羞的?”啐了聲,她將扛在背上的竹簍取下,扯下綁在腰間的麻繩。
“你要干嗎?”
“你說呢?”她沒好氣地看他一眼。“有人生得人高馬大,卻連樹都不敢爬,只好由我自己爬啦。”
話落,她拿起麻繩套在樹枝上,雙腳利落地踩上樹干,雙手再拉著麻繩往上爬,手腳并用,猶如毛蟲爬樹,不過是眨眼工夫,便已經爬到樹枝上,仔細地打量著樹上的紋理。
男人看得傻眼,不只是因為她爬得相當快,還因為她居然這么爽快,沒強逼他非爬不可。
這倒讓他難以理解,總覺得她有些矛盾。
說是討厭他,但卻又將他照顧得不錯;不喜歡靠近他,但那天又偷窺他沐浴;明明剛剛還拼命地差使他,但真正的苦差事,她倒是很干脆地自己上場。
這丫頭……確實是相當的怪。
“嘿,別在下頭愣著,閃遠一點,待會樹枝掉下去砸到你,我可不負責。”她在上頭喊著。
他瞇著眼,在一片濃綠之中,瞧見她已經取出隨身的鋸刀,順著紋理開始鋸著樹枝,邊鋸還邊念念有詞,“對不起,我知道你會痛,但是忍忍,我會把你變得更漂亮,你相信我吧。”
他聽著,不禁莞爾。
退到一旁,好一會,聽到樹枝脆折的聲響,緩緩地撞落在底下的樹枝,減少了磕碰。
而他的工作,就是負責把樹枝撿妥。
本來以為工作到此為止,豈料她一躍下樹,隨即又朝前頭走。他不禁看向今日的戰利品,再看著她隱沒在濃綠之間的嬌小身影。
嘆口氣,再無奈,他也得跟上。
直到快要晌午時,崔希臨才心滿意足地決定打道回府,想當然耳,捆工的工作,就是負責把戰利品背回家。
此刻男人背上背了個盛滿短小木材、上頭又疊了三捆等長木材的竹簍,雙手自然沒閑著,就連腰間也被她強迫綁上一捆,讓他走起路來,舉步維艱,反觀她健步如飛,早早將他拋在身后。
等到他回到茅屋前時,她早已吃完午膳在一旁剔牙。
他汗流浹背地瞪著她,開口問:“為什么不弄輛推車?”
崔希臨一丁點虐待他之后的罪惡感都沒有,聳了聳肩道:“因為家里多了個……”
“我做,可不可以?”他受夠了她那句話。
“做什么?”
“推車!”他沒好氣地瞪著她,發現她像是沒事人一般,壓根沒打算幫他解下身上的木材,他干脆自己動手解開。
她眨眨眼。“你會做推車?”
“會!”他說得咬牙切齒。
事到如今,已經沒有什么能難倒他!
要是不趕緊完成一輛推車,他懷疑,在自己的傷勢還沒完全恢復之前,他可能先過勞死。
是夜,用過晚膳之后——
“先跟你說,我沒有釘子,也沒有錢去買釘子。”崔希臨丑話說在先,免得他以為她屋里有各式各樣的工具。
畢竟,她只會木雕,可不是木匠。
“放心,不需要釘子。”
“咦?”
于是,兩人回到隔壁的茅屋,一個則是專心地雕著她的鳥,一個則是專心地裁切木材,上頭皆留下榫子,在沒有先繪圖設計的情況下,他便能裁切出各種形狀的木塊,讓一旁偷覷的崔希臨嘖嘖稱奇。
不一會,他開始將木塊一一組裝起來,樣子是樸素沒特點,但卻相當牢固,看不出來連一根釘子都沒用。
眼下就只剩下輪子的部分,就見他以火燒烤竹身,使其彎曲,再以先前裁好的小木條,一一嵌入內層,完成輪子的雛形。
這巧奪天工的技法,讓崔希臨忍不住張大了嘴。
原來……輪子可以這么做。
她把每個步驟看得極仔細,打算哪天他要是不在,她也可以憑一己之力完成一輛推車。
但,看著看著,她不禁懷疑,他不會是個木匠吧?要不,他的動作怎會如此利落?
正忖著,卻見他一不小心,刀子竟往虎口削下,頓時血流如注。
她立刻將雕刀一去,跑到他身邊,往虎口上方一按。“不要怕,我這里有專門治刀傷的藥,我馬上拿來幫你敷上,這傷口死不了人的。“
說著,她拉他走到桌旁,蹲下身翻找桌旁的小竹籃,一找出金創藥,便往他的傷口撒。”
“很疼吧,但沒關系,牙一咬,很快就過去了。”她安撫著,還不斷地往他傷口吹氣,仿佛吹啊吹的,就可以把他的痛給吹跑。
他沒太大反應,只是一雙眼不住地瞅著她。
“七彩,很疼嗎?”她抬眼問,卻對上他的眼。
那眸色銳如利刃,看得她渾身不自在。
“不是大傻嗎?”他淡道。
聞言,她眼皮抽動。“什么時候了,拿我的話堵我很快樂嗎?”
“……謝謝你。”他突然道。
在這一瞬間,他隱約清楚了她的性子。
受他道謝,臉皮薄的崔希臨撇了撇唇。“謝什么謝?不過是舉手之勞,倒是你,要是不習慣這種活,就跟我說一聲,我來,我最會雕東西,要怎么削怎么刻,我最在行。”
像是在掩飾羞意,她說起話來連珠炮似的,一邊取出干凈的帕子,往他虎口一扎。
“我倒忘了。”他直瞅著她輕柔的舉動。
她說起話來刻薄,做起事來大咧咧的,沒半點姑娘家的婉約氣質,但卻非常真,擔憂一個人的時候,那表情騙不了人。
“嘖,去去去,那邊坐著去,跟我說要怎么裁切,我來就好。”她推著他到一旁坐下,拿起他未完成的木塊打量著。
“這邊要再削薄一點,嵌入時才不會卡住。”
他指著,向她解說。
“我懂我懂。”她照做,邊問著,“這樣可以嗎?”
“還有這邊要......”“
崔希臨仔細地聽著,但不是為了要學得他所有真傳,而是很純粹地想幫他完成工作,因為太專注,所以沒瞧見他那雙奇異的瞳眸里,流泄的淡淡柔情。
一輛推車,經過一晚的折騰,加上隔日一早的組裝,還真的完成了。只見車子猶如杓形,三個輪子一前兩后,后頭加裝了兩只手柄,推在屋外的土上走,滑順得很,就算放開手,也一樣立得穩穩的。
“哇,七彩哥好厲害!”一見到推車,崔拾幸開心地試推著,繞了一圈回來,她佩服不已地看著他。
“是嗎?”他的表情極淡,仿佛并不覺得做出一輛推車有多了不起。
畢竟,他還嫌它能載裝的量太少,要是時間允許、木頭足夠的話,他可以做出更大型的推車。
“真的,而且很穩固,比姐姐以前用到壞掉的那輛好用太多了。”她忍不住道,看向一旁始終沒吭聲的姐姐。“姐,對不對?”
“......嗯。”崔希臨漫不經心地應了聲。
“姐,你怎么了?”崔拾幸走到她身旁。“七彩哥做的推車,你不喜歡嗎?”
“沒有,我只是在想,改天要到城里的夜市集,這車剛好就可以派上用場。”她應對得當,壓根沒讓人發現她剛剛一直在胡思亂想。
她愈來愈好奇他的來歷,這個失憶的男人非但可以快速地造出一輛推車,還改良了推車原本的缺點,她不禁想,難不成他本來其實是個木匠?
然,糟的是,他小露一手,拾幸似乎又對他更佩服了,這樣下去……她好怕舊事又重演……
她的淡漠態度卻讓七彩微微擰起眉。
明明她不是個難以捉摸的人,但總覺得她對他,難以真正地敞開心胸,仿佛還是防著他。
這種滋味讓他難受,只是他也沒多說什么。
由著她發號施令,他開始將昨天找到的部分木材搬到屋外曬太陽,有的則是一捆捆地扎好放到屋里,只要他一停下來,眼看崔拾幸要走近,便又聽她說:“喂,這里,動作快,待會還要不要吃午膳?”
他不解地看著她,緩步走去,垂眼看見自己虎口上扎著的絲巾,開始懷疑,她昨晚的溫柔八成是他腦袋一時糊涂了才產生的幻覺。
“拾幸,該去準備午膳了。”崔希臨喊著。
姐,好歹讓七彩哥先喝口茶吧。”崔拾幸拎著小茶壺走向他。
“怎么沒先問我要不要喝?”見狀,崔希臨硬擠入兩人之間。
“你剛剛不是才喝過?”
“有嗎?我一點印象都沒有。”話落,她搶過妹妹手中的小茶壺,硬是就著壺口牛飲,一口氣將茶水給喝光,連一滴水都不留給他。
“姐……你很渴嗎?”崔拾幸瞪大眼。
“現在不渴了。”把小茶壺遞還給她,崔希臨又開始催促。“去去去,去準備午膳,而你,過來。”
她勾著指頭,七彩也只能跟在她后頭走。
“這邊綁好的木材全部解開,依大小分開,約莫五六根再綁一捆,然后重新疊好。”
她發派著工作。
“……為什么剛剛要捆的時候,你不一次說清楚?”如果原本就要按照大小分類,早該說了,等到他都完成再說,感覺上就像是在惡整他。
“我剛剛忘了。”她說得理所當然,但面對他冷眸質問,還是有點心虛,逼得她只能用大嗓門掩飾。“反正,要你做就做,問題這么多!”
這種刁難欺負人的差事,對她來說,真的是一大酷刑,但她也是沒辦法……
沒多說什么,七彩依她的吩咐開始整理。
崔希臨吐了吐舌頭,對他有諸多愧疚,畢竟他的手還傷著,卻還讓他不停地忙著……隨即又暗罵自己,不該隨便心軟。
有些人有些事,就因為一時心軟而造成永久傷害,為了防患于未然,她只好繼續當壞人。
就這樣,一連幾天,七彩都瞎忙著,直到晚上歇息,聽著她的雕刻聲,進入夢鄉里。
但偶爾,他會一直盯著她的背影,一邊疑惑,她到底什么時候睡覺?
早上醒來,她已經醒了,晚上入睡,她還在忙,崔家總共三個人,真要她這么不眠不休地工作?
況且,入夜了,還和他共處一間房……雖然她解釋過這間小茅屋本來就是供她雕刻時用的,免得晚上雕刻會吵醒家人,如今是因為救了他,才逼不得已讓他在這里睡下,也沒法子避嫌。
聽起來很有道理,只是他總覺得,她在防他。
她是該防,但防的方式有些古怪。似乎她并非防他對她做什么,而是另一間茅屋里藏了什么秘密,不讓他靠近。
不管是哪一種,這種被隔離在外的滋味,令他相當難受。他暗暗打定主意,待他以勞動抵償了她的恩情,就要離開這里。
閉上眼,不再看她工作中的纖瘦背影。他必須趕快睡,因為明天她一定又會想到一大堆事要他做。
而且,看著她的背影,有時他會生出一股沖動,想要擁抱她……想著,他不禁又張開眼,看著她的背影,想著她輕柔地替他包扎傷口,直到睡意將他席卷。
“去夜市集?”
“對。”
“……你已經有推車了,應該不需要我幫忙吧。”既是夜市集,人潮必定不會太少,如非必要,他不想到人多的地方。
“你以為一輛推車就可以報答我的恩情?”崔希臨耍兇狠,決不給他機會說不。“反正,我不管,如果你今天不跟我去孔省城的夜市集,就給我走。”
七彩瞇眼瞪著她。
真是女人心海底針,一早還好好的,雖說發派給他很多差事,但至少不會口出惡言,這會說翻臉就翻臉。
也不想想,他的瞳眸顏色異于常人,要是在外頭走動,惹來事端該怎么辦?
“別瞪我,就這兩條路,你自己挑。”說完,溜去整理今晚要在夜市集擺攤的木雕。
想當然耳,七彩還是隨她同行。
崔家三口子居住的地方是鳳鳴山谷,而鳳鳴山是孔雀山的支脈,位于這兩座山脈之間的,便是他們要去的孔雀城。
孔雀城是陌笙王朝中,僅次于京城天玄城的大商城,與天玄城隔著孔雀山相望。
孔雀城繁華熱鬧,甚至發展出夜市集,但凡吃的喝的用的穿的,只要想得到的奇珍古玩,在這兒都找得到。
從鳳鳴山谷到孔雀城約莫四五里路,兩人趕在太陽下山之前便起程。進了城之后,夜色已經籠罩,盡管如此,七彩一路上都垂著臉,不和任何人對視。
“好,就放這邊。”崔希臨說著,開始搬推車上的木板架,準備將木雕逐一擺上去。
七彩這才微微抬眼,發現這里像是市集最末端,人潮并不是很多。
“你擺在這邊,賺得了錢嗎?”他問。
崔希臨排著木雕,隨口答道:“有什么辦法?愈是往里頭,攤子費愈貴,這一擺下去,說不定還會倒貼呢。”
孔雀城最熱鬧的地段,是從城中央的十字大道往東南西北延伸,而她擺攤的地點是最南端,也是離城門最近的點。
“對自己的木雕這么沒信心?”他蹲下身,跟她一起排著木雕,隨手拿起一只飛鳥,只覺得她的雕工非常出色,雖說不到鬼斧神工,但各種飛禽猛獸的眉眼,倒是雕得傳神。
聞言,崔希臨不禁橫他一眼。“這不是有沒有信心的問題,千里馬還得遇上伯樂才有用。”
七彩挑了下眉,沒再多說什么。
待木雕全部擺好,人潮來來往往,真正停下來看的沒幾個,但只要有人從攤前走過——
“哇,兩位郎才女貌,看起來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男俊女俏,般配極了。”
七彩抬眼看了下,險些吐了出來,不敢相信她連這種鬼話都說得出口。
那根本是對其貌不揚的大娘和大叔……
“你嘴真甜。”那大娘真的停下來。
“好妹妹,我說的都是真的,瞧,我雕的這對鳳凰,就像是為了你們而雕,也難怪我向來不雕鳳凰,卻莫名雕了一對,如今想想,原來就是為了這份緣呀。”崔希臨拿起一對鳳凰,再看向一旁靠攏上來的人。
“叫我好妹妹?你的年歲明明就比我小。”大娘瞅著她,話里有質問,但唇可是彎出甜滋滋的角度。
“是嗎?可我怎么瞧都覺得你年輕嬌嫩,就像個小姑娘。”崔希臨神色不改地說。
七彩反胃至極,只能蹲在角落苦忍。
“那對鳳凰就給我包起來了。”
“這對鳳凰就打個折給兩位,一對只要五十文錢。”她的動作飛快,像是怕對方反悔似的,立刻將鳳凰裝進她簡易打造的小木盒里。
七彩在旁聽了,真的快吐血了。
一對雕工精美的鳳凰,外加小木盒,居然只賣五十文錢……她這腦袋瓜到底是怎么計算的?
然,只要有人掏錢買木雕,再加上崔希臨那張天花亂墜的嘴,幾個自認長得俊俏的全都靠了過來。
“這位公子粗獷有型,簡直跟我手中的猛虎一樣威風,想必肯定出身世家,武將之后。”
說完,把猛虎木雕塞到對方手里。
“這位姐姐看起來就是慈眉善目,這仙鶴吉祥,就像姐姐一樣。”
“還有這位大爺,非富即貴,恐怕我這攤子的木雕沒一個能配得上您的,但若要勉強挑一個的話,唯有這龍勉強襯得上大爺的氣質。”
一個晚上,她舌粲蓮花,讓每個走到攤子前的客人,硬是掏出荷包,買下木雕,還帶著萬分自傲的得意表情離去。
待人潮離去,崔希臨趕緊蹲下身,算算剛剛到底賣出多少。
“你總共賣出十一個木雕,得兩百八十七文錢。”七彩在旁涼聲道。
“喝!你怎么知道?”她詫異。
“因為我在旁邊替你算著。”他睇著她,很難相信依她這么聰穎的腦袋,怎會訂出那種低廉的價錢。“你不覺得你價格出太低了嗎?“
“會嗎?”
“你自己算,一個木雕你必須雕上多久?”
“看雕什么,一般飛鳥,利落點,約莫兩個時辰就可以雕好,要是風凰還是龍之米的,恐怕要兩三天。”
七彩聽了,臉色更冷了。“一對要費上五六天工時的鳳凰,你居然才賣五十文錢,換算下來,你一天的工資連十文錢都沒有,而十文錢,再怎么省吃儉用,也頂多供一家三口三兩天的用度,你們還敢隨隨便便就救人回家?”
難怪崔家三口的日子苦哈哈,全因為根本不懂得怎么計算成本和利潤。
“……被救的人居然說這種話?”崔希臨瞇眼瞪他。
“我要說的是,你訂錯價格了,你的木雕絕對不止這個價錢,依我看,隨便一個飛鳥雕飾都可以賣到一兩銀子。”
“哇,你是奸商啊。”她驚詫地看著他。
“你明知道我做的是無本生意,居然還要我把十文錢的飛鳥賣到一兩銀子,簡直是沒有良心。”
木頭都是到山里找的,她頂多是花了點時間和體力去找去搬,基本上那是不用錢的,和市集上有人賣手絹,得要買錦緞、買針線不一樣。
“你才是一點生意頭腦也沒有,這哪里是無本生意?你投注進去的心力就是成本,你要先設定自己一天的工資去推算,東西的價格才劃算,更何況你的雕工極佳,這木雕賣的是技藝,愈高價就愈能顯示你的能耐,如此一來,你才有辦法真正的養家糊口。”
看他說得認真又嚴肅,崔希臨聽得一愣一愣的。似乎有幾分道理,更重要的是,他夸她的雕工很好……
“哎哎,現在能過日子就好,至于其他的就以后再說了。”她擺了擺手,小臉泛著可疑的紅暈,輕咳了一聲,道:“好了,你先幫我看著攤子,我到前頭去一下。”
“等等,你要去哪?”見她要走,他趕忙抓她。
手被抓住,崔希臨心底泛起奇異的羞窘,一把揮開他,趕緊溜了。“看著攤子,我去去就回。”
“你……”他瞪著她離去的背影,眼角余光瞥見有人從攤子前走過,他立刻垂下頭,就怕有人發現他異于常人的眼睛。
然而,她明明就說去去就回,可他等啊等的,就是不見她的身影,反倒是有客人先上門了。
“咦,這不是希臨的攤子嗎?”上門的男人腦滿腸肥的,身后還跟著幾個家丁,看得出出身不差。
七彩沒抬眼,低聲道:“是希臨的攤子沒錯。”
他想,也許是常客吧,否則又怎么會直呼她的閨名?
“你又是誰?”男人口氣不善地問。
“……我是她的朋友。”總不能說是在她家吃白食的吧。
“她何時有了你這個朋友?”
感覺陰影逼近,七彩不耐地輕嘖了聲,正不知道要怎么應付時,便聽到崔希臨的聲音,“朱大爺!”
那男人聞聲,原本被眼皮壓得快要看不見的眼,瞬間打開了一條縫,朝她笑喊著,“希臨。”
“我正在想說,今兒個怎么沒瞧見您呢。”崔希臨跑過來,將手上的布料交給七彩。“好久沒見到您了,可真有點想您。”
七彩接過布料,聽她這么說,不由得一頓。
“你這嘴可真甜,想見大爺我,干脆跟著大爺一道回家不就好了?”
“這怎么可以?我還有爺爺妹妹要養。”崔希臨呵呵笑著。
“要多少?我給。”朱大爺很豪氣地說。
總算聽出端倪,七彩不禁微詫地看向崔希臨。
“啐,當朋友的,提到錢多掃興,況且養活家人是男人不能推卻的責任,這點擔當我還有。”崔希臨佯怒道,隨即又朝他笑瞇瞇地問:“不知道朱大爺今天看中了什么?”
聽到這里,七彩簡直傻眼。
她以為她頭上綁著方巾,穿著男人的衣服,大伙就會以為她是男人了?難不成……她根本聽不出對方有要納她為妾的意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