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易生心里,第二討厭的東西是癩蛤蟆。
第一是竹鴆賜。
第一喜歡的人是江姜,因為沒有別的人可以喜歡了。
他其實是一個比較自卑的人,習慣了獨來獨往,也習慣了不被愛,所以有江姜這樣的師兄對他像自己的親弟弟一樣他其實是很高興的。
就好像突然有人要救他出深淵,向他釋放了他從沒見過的善意,那人說,我拉你一把。
“師弟?”江姜聽到他的喊聲,急急忙忙沖了過來。
“師兄——救我啊——蛤蟆啊——”易生一下子撲到江姜身上,江姜也看到了蹦到地上的癩蛤蟆。
“我靠!救命啊!”江姜扛著易生撒丫子跑了。
……
易生看著并排跪在地上的江姜和竹鴆賜,剛想跟商宴安搭腔,竹眠就把她叫出去了。
好無聊,好無聊,他有點悶悶地生氣,不知道為什么就是很生氣。
他看到窗邊有人影,悄悄把腦袋湊上去。
君子不竊聽,可他易生又不是什么君子。
“心心,你是商家的骨血,阿叔不能永遠把你留在身邊。”
“你阿嬸也舍不得你啊,這幾天總是偷偷抹眼淚呢。”
“你爹爹不壞,他是個很好的人,你也很希望能見到他不是嗎?”
“萬谷也永遠都是你的家,有機會我和鴆賜都會來看你的。”
“擦擦淚,再哭可就要變成小花貓了。”
啥?商宴安要走?他剛來沒幾天,都還沒和她成為朋友,她就要走?
易生速速抽出紙筆,想著趕緊偷偷傳個小紙條,讓竹鴆賜想想辦法。
他來前可早就聽說了,商家犯的是殺頭的大罪啊!這要是把商宴安送回去,那不就是讓她去送死嗎?
然后他就挨了莽夫竹鴆賜的一巴掌。
晚上,易生做噩夢了。
夢中的商宴安被帶到了刑場,劊子手手起刀落,商宴安的腦袋骨碌碌滾了下來,打了幾個圈滾到了他腳邊,眼睛一直死死盯著他。夢中的商宴安不再是稚嫩的臉龐,而是一張血肉模糊的可怕的臉。
“為什么不救我?”頭顱上的嘴突然張開,涌出滿嘴鮮血。
他被驚醒,出了一身的汗,久久不能入睡。
他一直睜著眼,直到聽到公雞打鳴,他猛地跳了起來。
“師兄,快,我們去求求師傅。”他抓住被驚醒的江姜的手就要往外沖。
江姜感到大腦一片混亂:“求什么?我們又闖禍了嗎?”
“不是,是商宴安,出事了啊出事了出事了……”易生如同魔怔了般喃喃自語,“她會死的,怎么能送她走啊,她會被砍頭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江姜聽他著了魔一般絮絮叨叨,大腦停止運轉,任由他拉著自己到處亂竄。只是跑出門沒多久就遠遠地就看到了同樣早起的商宴安和竹鴆賜,可這次見到的她們好沉默,比以往任何一次見面都要沉默。
竹鴆賜眼睛紅紅的,在陪商宴安擺弄花花草草。以前商宴安剛來萬谷的時候,怕人得很,獨獨喜歡陪她待在她的花園里,有時候一呆就是一天。
花園里有一棵竹子,它附近沒長出花來,竹子自己也不開花,就一直孤零零立在那里。
竹鴆賜從竹子上砍下一節,一個人削了半天,做了個很粗糙的簪子。
她第一次做細致手工,嫌做的不好看,捏在手里,猶豫了半天,還是給商宴安盤了發,把簪子簪在了頭上。
“我們心心真好看,等以后你回了家,可要學著自己綁頭發了,不能整天亂糟糟的……”她有點想哭,于是移開目光,給快要被淹死的花又澆了一壺水。
太陽落下去了。
易生遠遠看著她們,終于還是沒有湊上前。
竹鴆賜拉著商宴安的手離開了,與他擦肩而過時他聽見很小聲的一聲“謝謝”。
很輕很輕的一聲,他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風吹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