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賜九年,商宴安已經長得比當年萬谷的竹鴆賜還要高了。
之所以是比當年的竹鴆賜要高,是因為她回家后就再也沒有見過竹鴆賜,不光竹鴆賜,就連阿叔都沒有來找過她。她的糖越吃越慢,可又越吃越少,直到某一天她不再吃了,然后把最后一顆糖扔到了池塘中。
那年公主到沐城游玩,在街上偶遇了她的爹爹,回京后鬧著與駙馬和離要嫁與爹爹。
磕破了頭的爹爹被眾人擁簇著披上了一身紅,爹爹拿起匕首搭在了脖子上,公主卻拿起劍對準了她……
嬌美明艷的公主露出了一個殘忍的笑,看著被下人像勒小雞仔一樣揪住的她。
爹爹一下子失了力,跪倒在公主腳邊。
她變成了爹爹的軟肋,因為她,他死不成了。
她的爹爹成了新晉駙馬爺,公主驕縱,在府里見不得駙馬與前妻的女兒,便尋了個機會把她塞進了書堂。
先生嚴苛,罰抄罰手板是常有的事,她雖在一眾孩童中年紀最小,卻并沒有因此被寬待半分,反倒是大夫子認為她聰慧,每次都有意給她留更多的課業。有一次挨打挨狠了,到傍晚了手心仍腫得老高,她跑去池塘邊把手放進去泡了半天,結果手上感染了,又癢又疼,過了好幾天才好。
她給阿叔阿嬸寫信,給竹鴆賜寫信,給師兄寫信,甚至給易生寫了信,通通沒有回聲。她也慢慢不期待回信了,可她還是寫信,寫好多好多的信,然后寄出去,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今天先生臨時有事走了,相熟的弟子互相約著去斗蛐蛐或是打水漂,商宴安就像往常一樣一個人走到池塘邊上默默發呆。
“心心,快來。”她好像又看見了竹鴆賜在朝她揮手,第一次看到的時候她真的信了,撲通一聲跳進池塘里找了半天,后來找了半天她才發現是幻覺。她開始頻繁見到竹鴆賜,可又沒有一個是真的。幻覺里的竹鴆賜長不高,她看著自己慢慢長過了她。
“騙子。”她嘟囔了一聲,自顧自走到涼亭里躺著了。
空氣里裹挾了絲絲寒意,她睜眼,把身上的落葉扔進水里,看了看已經微微有點發昏的天色,還是走了。
遠遠地就看見張嬸等在巷口,手里提著新宰的雞。商府徹底散了,好多人都走了,只有張嬸自告奮勇愿意陪她出府貼身照顧她。如果沒有張嬸,她一個人估計早就死在不知名的陰暗角落了。
“小姐您現在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得多吃飯啊,看您瘦得,這樣下去哪行啊。”張嬸一如既往地念叨著,給她的碗里又夾了一個雞腿。
“張嬸,我飽了,我真的吃不下了……”
這幾年來,盡管張嬸想方設法迎合她的口味,可她似乎永遠都沒有胃口,吃一點就飽多吃點就吐,張嬸只能在一邊干著急。
她是故意不肯吃飯的,她在折磨自己,她想折騰死自己,她不想做爹爹的累贅,她要把自由還給爹爹。
張嬸不知道她為什么不肯吃飯,卻知道她從來不浪費食物,便每次都往她碗里扒飯,多了不敢扒,她會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