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獙烈陽帶著毛球回玉山,眾人見毛球越發長得威武好看,均是十分歡喜。
小夭前去拜會王母,說明來意之后,王母沉吟了一會,道:“我以前雖然聽師父說起過這個法子,但我自己并沒有用過,中間會不會出現什么岔子,亦未可知。如此,你還是要冒險嗎?”
小夭笑道:“哪有什么法子是百分百好用的?我愿意一試?!?/p>
“你可能還是想得太簡單了!”王母搖搖頭。“師父以前說過,你不能修煉,主要是因為丹田被毀了,所有吸進來的靈氣無處容納所致。若要重新修煉,第一步便是要重塑丹田氣海。”
“重塑丹田氣海原理上跟重塑經脈相似,都是先打碎,再重建,但是更復雜更危險,稍有不慎,不但會重建失敗,還會身受重傷,危及性命?!?/p>
“但這還不是最難的,最難的是,因為丹田與十二經八脈相連,重塑的時候為了確保每一條經脈都通暢無阻,整個重建過程中,你必須保持意識清醒,時時運轉靈脈。那種痛楚,勝似千刀萬剮的酷刑,即使是世間意志最剛強的人也難以忍受。師父當初見你對恢復靈力這事態度可有可無,必然無法承受這等苦痛,便假借要你留在玉山為由推脫了?!?/p>
“比起尸蛆噬骨之刑如何?”小夭笑了笑。那一次她被折磨了整整三天,那種痛楚真是畢生難忘。
“只會比那個更疼數倍?!?/p>
“需要多久?”
“順利的話,不超過十二個時辰。若是不能承受,中途精神崩潰,重建便會失敗,非但不能恢復,還會身受重傷,我勸你還是仔細考慮。”
“應當有辦法讓我不會痛暈過去吧?”小夭笑問。
“這點倒是不難,以銀針刺激頭部穴位就能確保你一直醒著了。但你若承受不住疼痛精神崩潰的話就會陷入瘋狂,無法配合重建,屆時前功盡棄,反遭其害?!?/p>
“重建完多久才能恢復修煉?”
“看你自己的恢復能力如何吧,順利重建的話,我用玉髓給你泡在里面,半年應該可以恢復得跟常人差不多了,但日后靈力還是要靠你自己慢慢修煉起來。”
“不會死吧?”
“這倒不太會,最多就是重傷難愈,以后會身體孱弱許多,甚至纏綿病痛?!蓖跄复鹜暧謫柕?。“你真的要做?”
“不會死就行,我本來身體也不怎么好,好一點壞一點差別不大?!毙∝泊鸬幂p描淡寫。
王母有些驚異,但到底也沒有問什么,道:“既然如此,你準備一下,我們三天后開始?!?/p>
阿獙聽說之后,大驚失色,沖去找小夭。
“你瘋了嗎?那可是比千刀萬剮還要痛的!萬一你吃不消……”
小夭滿不在乎地笑笑:“不就是千刀萬剮嗎?”
她慢慢地把袖子拉起來,露出上面許多新舊不一的傷痕。
“我天天都在被千刀萬剮…”
“你這是——”阿獙又是心痛又是不忍。
“已經沒事了!”小夭放下袖子。“有一陣子我實在疼得快受不了了,可是我又不能生病,相柳還需要我,我得好好活著。后來我發現如果身上疼,心里的疼就會好一些,于是每當疼得受不了了,我就給自己一刀。”(只是小說戲劇效果,小朋友們不要學她)
“最近還這樣嗎?”
“沒有了,我現在輕松了很多?!毙∝材贸鲆粋€小小的冰晶球,放在手里凝視著。
“以前,我總是碰到什么事就想一躲了之,或者是什么也不做,坐在那里看戲,等著看故事結局……自以為這就是最聰明的保護自己的辦法……”
“人有時候就是這么愚蠢…”小夭用食指蓋住“有人相依”四個小字?!昂髞恚慨斘蚁肫饋淼臅r候,都恨不得殺了自己。”
“我現在還是經常想逃,但我更怕自己明天醒來就開始后悔……”
“過兩天你來陪我吧!”
“什么意思?”阿獙有些不解。
“白芷說,為了保持意識清醒,最好就是有個熟悉的人在旁邊陪著我說話,我也沒別人能找,想來想去大概只能麻煩你了?!?/p>
阿獙無言:“好吧,你都這樣說,我也只好舍命陪君子了!”
治療開始之前,小夭把苗莆跟左耳遣派回了陵山島,說是讓她們先把自己的東西搬到清水鎮,如無意外,這時候隗辛阿白應該已經把房子置辦妥當了。
二人領命而去之后,阿獙笑道:“敢情是所有人里,你就舍得對我狠心!”
小夭微微一笑:“因為起碼你不會哭,我已經不想再看見別人在我面前哭了。我會嫉妒。”
治療是在一間石室中進行的,室內有一眼玉髓泉水,緩慢地往外涌動著,室內靈氣四溢。
頂上鑲嵌了無數的夜明珠,把室內照得亮如白晝,地上卻是半分影子也無。
中間放了一個屏風,屏風后面是一張長方形的歸墟水晶小床,僅能容一人躺下。水晶床被特地架高了,顯然是為了方便從旁治療。
王母帶著幾名侍女入內,對阿獙道:“一會你就坐在屏風外面,一直跟她說話,避免她意識陷入昏沉。雖然金針刺穴也能讓她清醒,但那個用多了到底對人的頭腦有損,能自己堅持醒著是最好的?!?/p>
阿獙答應一聲,開始醞釀待會該說點什么。
小夭躺上水晶床,王母遞給她一塊干凈的布巾:“咬著這個,以防一會你受不了了,咬斷自己舌頭。”
“好?!毙∝步舆^布巾,咬上。
“現在我要打碎你殘余的丹田,你忍耐一下。”王母查探了一番身體之后,一掌拍下。
小夭痛哼了一聲,捏緊了手里的扶桑木娃娃,額上汗水涔涔而下。
阿獙在旁邊聽見,大為心疼,叫道:“小夭,你還好吧?”
小夭嘴里咬著布,嗚嗚了兩聲,隱約是在說“還好”。
阿獙松了口氣,柔聲道:“小夭乖,我給你講個你母親的故事吧!”
小夭又嗚了一聲。
阿獙便講起當年的見聞來,講當年阿珩怎么收養他,給他喂蟠桃,把他撐到經脈差點爆裂,最后喝阿珩的血才緩過來。
他的聲音本就悅耳動聽無比,加之娓娓道來,他平時讀書多,口才也不錯,便極是引人入勝。
每說一段,他便問一聲小夭,小夭應了,他才接著往下說。
小夭并不怎么發出聲音,只有實在痛得忍不住了,才會哼出聲來。
故事講多了,阿獙便摸出了規律:故事講到小夭重要的人時,隔壁傳來的痛哼聲便會少一些。倘若是不太要緊的部分,痛哼聲便會多一些。
他摸到這個規律之后,便盡量多講小夭母親阿珩的故事,阿珩當年曾經帶著他走遍大荒,各種有趣經歷自然是不少的。
如此便講了半天的阿珩回憶錄。
王母的聲音忽然幽幽傳來:“接下來我要給你的丹田氣海塑形,把八脈十二經與氣海相連,比方才可能更痛上數倍,你注意點,保持清醒,時時運轉靈脈,以靈氣沖開通道,否則經脈閉塞,到時候便不成了?!?/p>
說完她又對旁邊侍女道:“你看著漏刻,每半個時辰給她灌一瓶玉髓,保持體內靈氣充盈。開始吧!”
王母說完,阿獙便聽見隔壁傳來嗚嗚的悶呼聲。
小夭似是痛得不行,這次阿獙無論跟她說什么故事,她的痛呼聲始終沒停下來。
她嘴里塞著布巾,嗚嗚的聽不清說些什么,但聽音調似乎是在翻來覆去說著同一句話。
阿獙豎起耳朵辨認了半天,隱隱約約覺得她似乎是在說“相柳,我好疼啊!”
他福至心靈,道:“我給你講相柳的故事吧!”
隔壁的痛呼聲一下子少了下來。
于是阿獙開始講相柳給他講過的各種風土人情經歷見聞,雜糅了他自己的臨場發揮,講得那叫一個繪聲繪色,如臨其境。
從海底的大渦流遇險,到怎么遇到毛球,從游歷南疆百黎、探險虞淵之境,到怎么率領神農義軍一路轉戰數百年,歷經的大小戰役……
小夭安靜地聽著他講相柳的經歷,仿佛忘了身上的疼痛。
……
將近十個時辰過去了,阿獙已經講得口干舌燥,但他不敢停下來。
“好了,你可以停下了!”王母道?!爸委熞呀浲瓿伞!?/p>
屏風被侍女拉開,王母一臉疲憊地走了出來。
小夭被泡在玉髓泉眼旁邊的一個小池子里,玉髓浸沒了她大半個身體。
她閉著雙目一動不動的,臉色蒼白之極,置于身側的手里還握著那個扶桑木娃娃。
“我給她施了安神術法,讓她先睡一覺吧!等身體恢復之后,應該就可以開始重新修煉了!”
阿獙眼淚一下子掉了下來:“我想在這里守著她。”
“隨你,不要讓人動她,有情況及時叫我。”
王母起身帶人離去。
不久之后,小夭醒來,身體果然恢復得十分之好,很快就開始正常進食。
但阿獙細心地發現她恢復之后有一個跟以往不同的變化:她的食量變大了!
以前小夭的食量就是正常人的份量,但這次醒來之后,她每天吃掉的食物,幾乎是三四個普通人的份量,就這樣,她還經常覺得沒吃飽!
阿獙把這個情況報告給了王母。
王母給小夭檢查了一番之后,臉色古怪。
“如何?小夭身體是不是有什么問題?”
“其實也沒什么,一點小小的后遺癥…”王母咳了兩聲,有點尷尬。“就是當初重塑丹田氣海的時候,我不小心做得有點大了,她又體質比較特殊,所以消耗也比較多…”
“隨她吃吧,雖然是吃得多,但修煉起來,也會比一般人要快。”
阿獙哭笑不得。
小夭自己對此倒是無所謂,推著阿獙:“阿獙,還有蟠桃沒有?我又餓了!”
小夭在玉山上養傷養了半年,每天任務就是泡玉髓,吃東西。
玉山桃林千里,蟠桃歷來都是吃不完的,多到可以拿去釀酒喂禽獸,但因為小夭的出現,總管水葒人生中第一次開始擔心蟠桃被吃完了怎么辦。
這小祖宗是奔著吃窮玉山去的啊!
毛球吃得多是因為他體型巨大,自然食量也大。
但是小夭那么小小的一只,為什么也要吃掉跟毛球差不多的份量啊???
玉山的各種靈氣食物在被以驚人的速度消耗著。
于是,在水葒大總管的滿懷憂慮中,小夭養好傷之后就被趕下山去了。
王母大約覺得有些不大好意思,臨行之前又送了她一枚玉簡,里面是玉山秘藏的功法和歷代王母的修煉心得。
“你日后勤加修煉,練到身體能隨時隨地自行運轉吸納天地靈氣的時候,食量估計就不會這么巨大了。現在身體還空虛著,是會比較餓一點。”
小夭笑著拜謝離開。
離開玉山前,阿獙跟毛球烈陽也來送行。
毛球比之前又長高了些,依然是一臉酷酷的白衣小相柳模樣。
“毛球,你要在玉山好好跟著阿獙烈陽師父修煉,等我有空的時候就來看你!”小夭摸著他的頭。
毛球小臉氣鼓鼓的,卻并沒有躲開她的手,他脖子上掛著那枚魚丹紅。
這次阿獙烈陽沒有再跟著她下山,對他們來說,玉山才是他們住了幾百年的家;而對于毛球來說,也沒有比玉山更適合潛心修煉的地方了。
阿獙道:“回去之后碰到有什么事情需要人幫忙的話,讓青鳥送信來,我必定立即趕去。”
“好,我會的,一有消息我就通知你!”小夭會意。
軒轅山那邊之前就送了兩只五彩重明鳥坐騎過來,小夭上了坐騎,重明鳥長鳴一聲,沖天而上。
苗莆也乘著自己的坐騎,緊隨而去。
阿獙站在山上目送她們遠去,不禁感慨萬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