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幾日,老夫人和呂夫人乘著軟轎匆匆趕到將軍府時,正值午后。陽光透過雕花窗欞灑進(jìn)內(nèi)室,柳辭兒正倚在軟榻上翻看一本詩集,聽聞兩位長輩到了,連忙起身相迎。
“祖母,母親。”她福身行禮,氣色已恢復(fù)如常,只是眉宇間仍帶著幾分病后的清減。
“別多禮了!”老夫人一把扶住她,上下打量幾眼,見她無恙,這才松了口氣,“你這孩子,出了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早些派人來告訴我們?”
柳辭兒溫婉一笑:“是辭兒考慮不周,讓祖母和母親擔(dān)心了。其實傷勢不重,養(yǎng)了幾日便好了。”
呂夫人拉著她的手,嗔怪道:“你這孩子,總是這么懂事。可再小的傷也是傷,哪能馬虎?”
柳辭兒心中一暖,正欲答話,忽聽老夫人“咦”了一聲。
“這青風(fēng)苑什么時候多了個花圃?”老夫人目光落在窗邊那一方新辟的園地上,眼中滿是驚喜。
只見青石鋪就的小徑旁,新砌了一處精巧的花壇,里頭栽著幾株素心蘭,還有幾叢剛抽芽的芍藥,雖不算繁茂,卻打理得井井有條。
柳辭兒耳尖微紅,輕聲道:“這,是將軍讓人辟的......說是我喜歡花草,在院里養(yǎng)著方便照料。”
老夫人聞言,與呂夫人相視一笑,眼中滿是欣慰。
“夜兒這孩子,總算知道疼人了。”老夫人拍了拍柳辭兒的手,笑得意味深長,“看來我這老婆子,很快就能抱上曾孫了。”
柳辭兒頓時臉頰緋紅,羞得低下頭去。
呂夫人也掩唇輕笑,正想打趣幾句,忽聽外頭傳來腳步聲。
秦夜大步走進(jìn)來,見三人其樂融融,眉梢微挑。
老夫人笑呵呵道:“在夸你呢,知道給媳婦兒弄花圃了,有長進(jìn)。”
秦夜看了柳辭兒一眼,見她耳根都紅了,眼底閃過一絲笑意,卻故作淡然道:“不過是小事。”
“這哪是小事?”老夫人故意板起臉,“我們辭兒喜歡,那就是頂要緊的事。”
寒暄過后,前廳里,老夫人端起茶盞輕抿一口,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笑吟吟地看向柳辭兒:“辭兒啊,祖母這次來,其實還有件事要同你商量。”
柳辭兒溫聲道:“祖母請說。”
呂夫人接過話頭,語氣柔和:“再過半月就是秦家祭祖的大日子了。往年都是我和老夫人操持,如今你既已入了秦家的門,這樁事吧,今年打算交給你來操辦。”
柳辭兒指尖不自覺地攥緊了衣袖。祭祖是家族大事,交由她這個新婦來辦,既是信任,也是考驗。
老夫人見她神色微凝,便拍了拍她的手背:“別緊張,有不懂的盡管來問。如今你是秦家名正言順的少夫人,這家務(wù)事自然早晚都該交到你手上。”
柳辭兒抬眸,正對上秦夜投來的目光。他雖未開口,但那雙深邃的眼眸里分明寫著“你可以的”。
“辭兒明白了。”她深吸一口氣,鄭重地朝老夫人福了福身,“辭兒定當(dāng)盡心盡力,不負(fù)祖母和母親所托。”
老夫人滿意地點頭,轉(zhuǎn)頭對呂夫人笑道:“我就說這孩子靠得住。”
呂夫人從袖中取出一本冊子遞過來:“這是往年祭祖的流程單子,你先看看。需要采買的物件、要注意的事宜都在上頭。”
柳辭兒雙手接過,指尖撫過泛黃的紙頁,只見上頭密密麻麻記著各項事宜,連祭祀時香燭的擺放方位都標(biāo)注得清楚。
晚些時候,送走老夫人和呂夫人后,柳辭兒獨自坐在窗邊的案幾前,將那本冊子翻了一遍又一遍。燭火搖曳,將她緊蹙的眉頭映得分明。她纖細(xì)的指尖在“祭品清單”那一頁反復(fù)摩挲,嘴唇不自覺地輕咬著。
“這祭器的擺放......”她喃喃自語,又往前翻了幾頁,越看越是心慌,這些錯綜復(fù)雜的規(guī)矩和忌諱像一張無形的網(wǎng),將她困在其中。
“還在看這冊子?”秦夜的聲音突然在身后響起。
“啊!”柳辭兒驚得差點打翻手邊的茶盞,慌忙起身時衣袖帶起一陣風(fēng),將案上的幾張紙頁吹落在地。
秦夜彎腰幫她拾起,目光掃過那些密密麻麻的批注:“這么緊張?”
柳辭兒接過紙頁,指尖微微發(fā)顫:“我......我只是怕記漏了什么。”她垂下眼簾,“這些規(guī)矩太繁瑣了,我從未主持過這樣的大事......”
秦夜在她身旁坐下,發(fā)現(xiàn)她方才翻看的地方正是“祭祖禁忌”那一頁,上面被她用朱筆圈出了許多處。
“南岳的祭禮,與這里很不同?”他狀似隨意地問道。
柳辭兒輕輕點頭:“南岳祭祖多用鮮花鮮果,不像衛(wèi)梁這般......”她指了指冊子上“三牲六禮”的字樣,“而且我們那兒女子是不能進(jìn)祠堂的。”
說到這里,她聲音更輕了:“我連秦家祠堂是什么樣子都不知道,萬一擺錯了祭品的位置,或是沖撞了哪位長輩......”
燭光下,她白皙的面容顯得格外脆弱,長睫在眼下投下一片不安的陰影。秦夜忽然伸手,覆在她緊攥著冊子的手上。
“祠堂明日帶你去看看。”他語氣平靜,“至于這些規(guī)矩——”他拿過冊子合上,“錯了又如何?”
柳辭兒詫異地抬頭。
“你是我秦夜的妻子,”他直視著她的眼睛,“在這府里,你說對的,就沒人敢說錯。”
這句話像一塊熱炭,瞬間融化了柳辭兒心頭凝結(jié)的寒冰。
“你身體還未好痊愈,祭祖的事情還有半月,先不操心這些事情了。時候不早了,早些歇息”,秦夜收起冊子,說道。
柳辭兒一愣,隨即便被秦夜抱起,往床榻上放。
“你——”秦夜忽然湊近柳辭兒的脖頸,溫?zé)岬臍庀⒑粼诹o兒的鎖骨間,“身上好香......今晚能不能......”
柳辭兒捏緊了秦夜后頸的衣領(lǐng),忙別過頭去,“將軍,不可。”
秦夜的動作頓住了。他微微撐起身子,在昏黃的燭光下凝視著她泛紅的臉頰。柳辭兒能清晰地看到他眼底翻涌的暗色,但最終,他只是輕輕嘆了口氣,替她攏了攏散開的衣襟。
“是我心急了。”他的聲音有些啞,卻帶著克制,“你傷剛好,確實不該......”
柳辭兒心頭一軟,伸手拽住他的衣袖:“不是......”她咬了咬唇,聲音細(xì)若蚊吶,“我只是,只是月事來了。”
燭花爆了個響,映得柳辭兒眼中水光瀲滟。
秦夜將她連人帶被擁入懷中,下巴輕輕抵在她的發(fā)頂:“睡吧,我也沒那么禽獸。”
柳辭兒蜷在他懷里,聞著他身上清冽的松木氣息,她悄悄伸手環(huán)住他的腰,聽見頭頂傳來一聲愉悅的低笑。
“不過,”秦夜忽然在她耳邊輕聲道,“祭祖之后,可不能再找借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