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下午,安夏收到厲景言的一條消息:有時間嗎?見一面。
安夏簡潔明了:你有事嗎?
對方回復:見面說吧!
安夏無奈,前去他發的咖啡店的定位赴約,進門的時候,看見厲景言坐在角落里,似乎已經等了她許久了。
安夏走過去,面無神色的坐在他對面,問道:“找我什么事?”
厲景言低頭一笑,語氣中帶著幾分打趣:“沒事就不能找你了?”安夏頓時無語,他連忙說,“你放心,我不是和你閑聊的,我是來和你道別的?!?/p>
“道別?”安夏皺眉,詫異道。
“我要離開陵川了?!眳柧把孕煨煺f道,“我家在林海有家分公司,我媽希望我去學習和歷練一段時間,說白了就是看我礙眼,想讓我走遠點她好眼不見為凈?!?/p>
說到這里,安夏竟有一絲同情的問:“那你想去嗎?”
厲景言無奈的笑了兩聲:“我想不想重要嗎?我沒有留下來的理由?!彼L舒了一口氣,認命道,“去了也好,換個城市,換一種新生活,也許能想明白很多?!?/p>
“那你的親生母親怎么辦?”安夏沉著臉問。
厲景言沉聲道:“她出院以后,我給她租了一間公寓,每個月都會給她一筆生活費,這是我唯一能為她做的了?!?/p>
“挺好的?!卑蚕奈⑽Ⅻc頭,沒什么話好說了。
厲景言垂眸,竟油生出一種感慨:“說來可笑啊!我在這個城市除了你居然沒有一個可以道別的朋友,也沒什么好留戀的,最后舍不得,竟然是你。看到你一切都好,我也能放心的離開了?!?/p>
“你去多久?”安夏皺眉問,“不會再回來了嗎?”
“短則一年半載,長的話,也許不會再回來了。”前一秒還在傷感,下一秒,又忍不住調侃,“怎么,舍不得我???你現在挽留我的話,說不定我會為你留下哦!”
“想多了。”安夏抬眸瞥了他一眼,認真的說,“你有更好的新生活了,我為什么要挽留你?我只會祝福你?!?/p>
“接受你的祝福?!眳柧把砸餐瑯幼8K?,“你也要幸福啊,如果哪天沈燁對你不好,如果有一天,你不喜歡他,或者離開他了,記得來林海找我。”
安夏無語,怒視道:“都要走了,說話能不能上點路子?盼我點好?”
“好好好,希望你們好好的?!眳柧把枣移ばδ樍艘幌?,隨后認真的說,“后會有期。”
“一路平安?!卑蚕拿蛄嗣虼?,平靜的看著他走出了咖啡店的門。
還沒來得及感慨什么,手機突然響了,低頭一看,是沈燁打來的電話。
“你在家嗎?”
安夏應聲:“我在外面,怎么了?”
沈燁溫柔的聲音傳來:“晚上我有個老朋友來陵川,一起吃個飯吧!你在哪?我忙完去接你。”
“好?!卑蚕膾炝穗娫?,發了個定位過去,就坐在咖啡店等他。
大約過了一個小時,沈燁忙完想著回家換個衣服再去接她,剛走到家門口,聽見里面似乎有動靜,他用鑰匙打開門的同時,好奇的說著:“不是說我去接你嗎?你怎么回來了……”話未說完,他抬頭的一瞬間,整個人愣住了,“高寧?”
一個濃妝艷抹燙著大波浪卷發的成熟女人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望向門口愣神的沈燁,烈焰紅唇微微上揚,說了一句:“好久不見!”
沈燁怔怔地問:“你什么時候回來的?”
“看到我很意外嗎?”高寧一直面帶笑容,溫柔地望著他。
沈燁皺眉,疑惑的語氣里帶著幾分不悅:“你怎么會有我家的鑰匙?”
“你當年給我的啊,你忘了嗎?”高寧站起身,踩著十米高跟鞋緩緩向他走來,“這么多年,你連鎖都沒有換過,是希望有一天,我能回來?”
安安靜悄悄邁著貓步走過來,豎著毛,瞳孔急劇收縮,一臉驚恐地看著面前的陌生女人。
“你養貓了?”高寧一臉不可思議的神情,“你以前不是怕貓嗎?這些年,是什么改變了你?。俊?/p>
沈燁的神情逐漸平靜了下來:“我女朋友的貓?!?/p>
“女朋友?”高寧疑惑的語氣里帶著些許冷笑,剛才還面帶微笑的臉一下子充滿了敵意,她掃視了一圈,客廳里隨處可見女生的物品,此時她臉上的神情,復雜難明。
高寧上前兩步,撲過去抱住他,在他耳邊低聲呢喃:“沈燁,我很想你?!?/p>
沈燁皺著眉,帶著幾分怒意一把推開她:“你想干什么?”
高寧并不在意,臉上再次出現一抹笑容,轉移了話題:“這些年你過得好嗎?”
“你到底有事沒事?”沈燁有些不耐煩,“沒事請你離開我家!”
“你還在生我的氣啊?”高寧揚起嘴角,繼續走上前,深情的望著他,“八年了,我離開了你八年,其實在我決定回來的那一刻,我也糾結過,掙扎過,幻想過無數次你再見到我的時候是什么心情,是高興呢?還是激動?可就是沒想過,你居然還在氣我,氣我當初提出和你分手,還是氣我不告而別就這樣消失了八年?”
“你想多了?!鄙驘顒e過臉,冷聲道,“我不是生氣,我只是沒必要和你多說什么,過去了太久,對我而言,已經是上輩子的事了。”
“對你來說過去了?可對我來說還沒有!”高寧的情緒突然激動起來,大聲的告訴他,“這八年來,我沒有一天不想你。”
“夠了!”沈燁厲聲打斷她,然后很快又讓自己的情緒冷下來,“你覺得你現在說這些還有意義嗎?你看到了,我已經有自己的生活了,請你,不要再來打擾我了。”
高寧愣了一下神,眼眶里有淚水在打轉,可她還是努力的保持著嘴角的笑容:“我也試想過這個可能,八年的時間太久了,也許你已經結婚了,也許你已經有了孩子,可我還是控制不住的想回來看看你,只要看到你過得好,也許我就能釋懷了??墒钱斘以僖姷侥愕哪且豢蹋页姓J我輸了,我還是會想起過去,你占滿了我的青春,承載了我全部的愛。沈燁,我……”
“說完了嗎?”沈燁冷聲打斷她,不夾雜任何感情,“你可以走了。”
高寧吸了吸鼻子,一雙淚眼望著他:“我知道我的離開傷害了你,如果你知道我當初離開的原因,我想你一定會回心轉意的。”
“抱歉,我沒興趣知道?!鄙驘罾渎?,低沉道,“請你離開?!?/p>
“你真的不后悔?”高寧不死心地又追問了一遍。
沈燁一字一句咬字清晰地告訴她:“我再說一次,請你離開!”
“好,既然你這么不想見到我,我可以走?!备邔幟鏌o神色,轉身環顧著這套房子,情緒中夾雜的回憶,“我可以再看一眼我們曾經想共同擁有的家嗎?”
“這是我家?!鄙驘顝娬{,“請你把鑰匙留下再走。”
高寧抬起頭,兩行淚劃過她面帶面容的臉:“這是我曾經想要的家,可它現在已經不屬于我了。”說完,她低首將鑰匙放在了茶幾上,轉過身再次抱住他,“沈燁!”
“放手!”他冷聲,抓住她的手,試圖掙脫。
“這是最后一次!”高寧緊緊地抱住他的腰,坦然道,“就讓我和過去好好告個別吧!雖然過去對你來說已經是上輩子的事了,可你在我心里從來都沒有過去,祝你幸福……”
話音剛落,門被從外面打開了,安夏站在門口看見了這一幕,整個人呆立在原地。
“安夏……”沈燁晃神,立刻甩開高寧。
“這就是你要讓我見的老朋友?”安夏不知作何反應,只覺心口像壓著一塊大石般重得喘不過氣來。
“不是的,安夏,你別誤會……”沈燁連忙上前拉住她的手,安夏麻木的愣在那里,望向他的眼眶中泛起層層漣漪,自嘲地笑了笑,“這是你第一次失約?!?/p>
“對不起,安夏……”
她頭也不回的走了,不知道為什么,這一刻,她只想逃離,她沒有辦法面對這樣不知所措的他。
“安夏!”沈燁追出去,高寧死死的拉著他,他怒甩開,“你快放手!”
安夏跑下樓,沈燁上前一把拉住她的手,連忙解釋:“安夏,不是你看到的那樣,你聽我解釋……”
安夏別過臉,任由眼淚在臉上肆意的宣泄:“對不起,我現在沒有辦法面對你……”她掙脫開他的手,轉身攔下一輛出租車,揚長而去。
“安夏!安夏!”沈燁追了兩步,看著她的車漸行漸遠,心痛極了。
失魂落魄般地走上樓,看見高寧還站在客廳里,他身心俱疲,不耐煩道:“你怎么還沒走?”
高寧因自己的出現影響了他,感到一絲歉意:“對不起啊,我沒想到會這樣,破壞了你現在的生活并不是我回來的本意。”
沈燁沉默,疲憊的坐在沙發上,他眼眶微紅,眼里的淚反射著細碎的光。
和他在一起那么多年,高寧從未見過他落淚的樣子,她俯下身蹲在他身側,低聲問:“當初我離開的時候,你也是像現在這樣痛苦嗎?”
“你和她不一樣?!鄙驘蠲蛄嗣虼?,將所有的情緒全部消化殆盡,“我不喜歡有人拿安夏和別人相提并論,過去的事我不想再提,我只想過我現在平靜的生活,我只要安夏。”
“為什么這么不愿意提起過去?”高寧站起身,突然情緒失控,“是因為你還在意,你不要再欺騙自己了!”
沈燁也站起身,忍無可忍的怒斥她:“欺騙自己的是你!自欺欺人的是你!我不想再看到你!”
安夏回到自己原來住的家,坐在客廳的沙發上,蜷縮在那里,獨自默默地流眼淚。她在意的從來都不是別人,而是他的態度,過了這么多年,高寧還是可以輕易的影響他的情緒,那么在他心里,過去真的沒有過去嗎?那么她呢?
她一直坐到天黑,喬歆予下班回來打開門,一開燈,驚詫道:“安夏?你怎么回來了?怎么也不開燈???”她沒有說話,喬歆予走過來,看到她縮在沙發上滿臉淚痕,頓時慌了,“怎么了?怎么哭了?發生什么事了?你們……吵架了嗎?和我說啊,你別嚇我……”
安夏一把抱住她,聲音哽咽道:“她回來了……那我要怎么辦……”
“誰?。康降装l生什么事了?你慢慢說?!眴天в枰贿呡p輕拍著她的背,一邊安慰她。
“高寧,沈燁的初戀……”安夏頓了頓,聲音略帶顫抖,“我見到她了……”
“什么?”喬歆予頓時愣住。
安夏慢慢的說完今天事情的經過,喬歆予在大腦里飛速運轉著,消化完這些信息量,站在她的角度給了她一個正確的分析:“安夏,你冷靜一點,聽我跟你分析啊!他們已經分開八年了,她回來了又怎么樣?這又能說明什么呢?現在最重要的一點是,沈公子的態度,你明白嗎?”
“他的態度?”安夏皺眉重復。
“對啊,他是什么態度你清楚嗎?”
“我不知道?!卑蚕膿u搖頭,她的大腦現在沒有辦法思考,“當我看到她抱著沈燁的那一刻,我的腦子一片空白,我不知道怎么了,我下意識只想逃離?!?/p>
“你要相信你們的感情,你要相信他?!眴天в鑼捨康?,“一個前女友而已,過去了就是過去了,她不會成為你們之間的阻礙?!?/p>
她說的這些安夏都明白,可她一想到沈燁過去為了高寧連命都可以不要,她就有些不自信了:“她是沈燁的初戀,是他曾經可以為之放棄生命的人,可見她在沈燁的心里是什么位置?!?/p>
“那又怎么樣?不還是過去了嗎?”喬歆予根本不在意他們的過去,“八年啊,什么樣的感情都會慢慢變淡的,更何況,你在他心里,才是最重要的,你怎么突然就不自信了呢?”
“我不是不自信,我只是……”安夏也說不上來,“我也不知道我現在是什么心情,我不是不相信他,不相信我們的感情,我介意的根本不是他的過去。我只是一想到,沈燁曾經為了她吃安眠藥自殺,如果不是因為她的話,我們可以有未來,我們可以有很長很長的路要走,我們可以一起到老,可現在都是因為她,我們沒有多少時間了,我只要一想到這些,我就沒有辦法平靜的面對她。”
“所以你就更不能放棄??!”喬歆予握著她的手,給她一些鼓勵,“你說過的,要珍惜他在的每一天。既然你把他看得比什么都重要,那就不要彼此折磨,彼此浪費時間。你現在需要冷靜一下,讓自己平靜下來,好好的想清楚,然后回去找他。只要你們彼此堅定,任何人也不能把你們拆散?!?/p>
安夏的手機突然響了,她低頭看著屏幕上沈燁名字,卻一動不動。
“接??!”喬歆予催促著。
安夏把手機屏幕翻過去,假裝看不見:“我不知道說什么,我現在還是沒有辦法平靜的面對他?!?/p>
喬歆予在一旁干著急:“你們好不容易走到今天這一步,千萬別因為這些小事把他丟了。”
晚上,安夏一個人跑去暗夜喝酒,壓抑的心情無處宣泄,只能靠酒精麻痹自己。坐在角落里,像是與世界隔離般,旁人的快樂與他無關。
“安夏,怎么一個人喝這么多酒???”謝則見她一個人來了好久了,向她這邊走過來。
安夏一臉苦笑:“不要告訴沈燁我來過?!?/p>
“你這不是為難我嗎?”謝則皺眉,開啟一陣頭腦風暴,這個事情想不讓沈燁知道比登天還難。
話音剛落,手機響了,謝則像做了什么虧心事一樣驚慌:“你看,電話都打到我這來了,我怎么跟他交代啊?”
“別接?!卑蚕拿鏌o神色,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你人在我這,我必須要保證你的安全,最起碼,也要跟他報個平安吧?”謝則見她今天神色異樣,一反常態,“你們到底發生什么事情了?你以前不會這樣,不會讓他擔心的。”
“你去問他吧!”安夏不想提。
謝則秒慫:“你們感情這么好,突然這樣,那么你們發生的一定不是小事,你覺得我敢問他嗎?”
安夏的神情異常平靜,將事情的經過平靜的向他講述了一遍。
“高寧回來了?”謝則第一反應是震驚,但是很快就緩過神來了,一點也不在意,“所以你在擔心什么?他們見了面又能怎樣呢?只有見了面,才知道過去到底有沒有過去,把心放在肚子里吧!沈燁不會再回到過去了?!?/p>
“我告訴自己,我是相信他的,可我看到高寧的時候,我沒有辦法想象沈燁過去為了她連命都不要的樣子,我只要一腦補那個畫面,我就心痛得無法呼吸。”安夏閉上雙眼,不爭氣的眼淚又落了下來。
“這可不像我認識的你?。 敝x則還是第一次見到她這么不堪一擊的一面,“怎么一遇到高寧,你變得這么脆弱了?”
安夏承認,苦笑了一下:“人在害怕的時候都是脆弱的,我只是太害怕失去他了?!?/p>
“你不會失去他的,人總是會習慣眼前人,相信我,他們徹底過去了。”謝則彎起嘴角,極其認真的和她說,“給他回個電話吧,不要讓他擔心?!?/p>
沈燁聯系不上她,跑去她家里找她,喬歆予一開門,怔道:“沈總……”
他的語氣滿是焦急:“安夏在家嗎?”
喬歆予回答:“她回來過,又出去了?!?/p>
“謝謝!”沈燁說完,匆忙離開了。
安夏一個人靜坐了許久,有些微醺,她沒有接電話,看著屏幕上出現的一條條他的語音,她都一一點開聽了。
“安夏,你現在在哪?”
“你不想聽我解釋,不想看見我沒關系,可不可以給我回個消息,讓我知道你是安全的?”
“你從來舍不得這么久不理我,從來不會對我的消息視而不見,你到底在哪?報個平安好嗎?不要讓我擔心。”
聽完他的語音,她起身走出暗夜,她知道,他一定會來這里找她,避免和他碰面,她只能逃離,可她離開暗夜也沒有地方可以去,漫無目的的走在街上,讓夜晚的微風分解她的酒氣。至少現在,她真的沒有辦法面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