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醫院回來,安夏懸著的一顆心怎么都放不下,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無法入睡。
沈燁忙完手上的工作走進房間,見她躺在床上睜著眼睛發呆,走到她身側躺下,柔聲道:“怎么還不睡啊?”
“等你啊!”安夏順勢摟住他,“你不在我睡不著。”
“知道你睡不著,所以我早點忙完工作來陪你。”沈燁側首,望著她蒼白憔悴的面容,略顯疲憊,揪心道,“這兩天在醫院累壞了吧?你出院以后每天東奔西跑的也沒好好休息,明天去醫院復查一下吧?”
“我應該沒什么大礙。”安夏滿不在乎的樣子,“倒是你,白天去醫院,晚上回家還要工作,你才累壞了吧?這兩天頭還暈嗎?”
“我沒事啦,睡吧。”沈燁伸手關燈,然后將她攬入懷中,閉上眼睛。
安夏嘗試了幾次還是睡不著,睜著眼睛一動不動,小聲叫著:“沈燁……”
“怎么了?”他輕應。
“我突然能理解你幫我爸了。”安夏忽然開口。
“為什么這么說?”
“今天我爸給我媽打電話了。”安夏突發感慨,“你知道嗎?他們沒離婚的時候就沒什么話說,唯一的話題就是我,離婚這些年,我爸已經很久沒和我媽聯系了。因為知道我外婆住院,我爸竟然關心我媽,那一瞬間,我一下子就釋懷了。”
“那很好啊!”沈燁閉著眼睛,揚起嘴角,柔聲道,“我就說吧,要對爸爸好一點,總有那么一瞬間,你會理解他。”
“沈燁,謝謝你……”安夏側首,透過窗外照進來的昏暗光亮,望著他棱角分明的側臉,心中甚喜。
沈燁輕笑:“傻瓜,我們之間不需要說謝謝。”
“可我就是想謝謝你。”安夏發自內心的感慨,“我不止一次說過,謝謝你出現在我的生命里,謝謝你愛我。”
“小傻瓜,睡覺啦!”沈燁寵溺的摟緊她。
不知過了多久,安夏才淺淺入睡,這個夜里,她夢魘不斷。不知大約幾點,媽媽打來緊急電話,通知她外婆去世了,這個消息如同晴天霹靂,安夏久久沒緩過神來。
連夜趕到醫院,看著躺在那的人,安夏無法想象那是最疼愛她的外婆。
她一步一步緩緩走過去,發出顫抖的聲音:“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
“安夏……”媽媽流著眼淚回身望向她。
安夏站在床邊,努力伸出顫抖的手拉開那層白布,瞬間崩潰:“外婆,我是安夏,您快醒醒,不要再睡了……”
她知道外婆永遠的睡著了,不會再聽到她說的話了。
“不是說好的,您要看著我結婚的嗎?您再看看我啊!外婆……再看看我……”
直到眼睜睜地看著外婆被推走了,安夏頓時四肢癱軟的跌坐在地上,沈燁上前蹲下身抱住她,安夏崩潰大哭:“真不是真的……明明昨天還好好的……為什么不等我……為什么不等我啊……”
接著,安夏眼前一黑,便昏厥了過去。
葬禮那天,安夏的情緒異常平靜,面容上不帶有任何神情,她跪在外婆的靈堂前,根本不覺得那里面躺著的人是外婆,整個人麻木的一點感覺都沒有。
“你為什么不哭?”一個突兀的聲音傳來,姨媽家的表姐突然站起來走到安夏面前,沖她發泄,“從小外婆最疼的就是你,你有良心嗎?”
安夏漠然,仍沒有任何反應。
“我跟你說話呢!”表姐氣憤道,“你為什么不哭?”
安夏抬眸,冷聲問:“我為什么要哭?”
表姐斥責她:“不哭就是不孝!”
“孝不孝是你說了算的?”安夏突然冷笑了兩聲,諷刺道,“外婆住院的時候,你來過幾趟?她最需要照顧的時候你沒個人影,現在在這裝什么孝子賢孫?”
“你……”表姐一時語塞,“你在跟誰說話呢?”
安夏漠視她:“我面前還有別人嗎?”
表姐怒罵道:“好好好,你不僅在外婆的靈堂前一滴眼淚也沒有,還敢在這大聲吵鬧!外婆生前最疼的就是你,從小就處處偏心你,你這么做對得起她的在天之靈嗎?你的良心讓狗吃了?”
“讓你吃了。”安夏輕蔑地瞥了一眼,站起身出去。
“你給我站住!”表姐從她背后用力一推,安夏的頭磕到了墻上,擦破了皮。
“安夏!”沈燁走進來扶住她,回身挑眉道,“你干什么?”
“你是誰……”表姐抬眸看向沈燁側顏的那一刻,怒意完全消失了。
沈燁冷聲道:“我是安夏的男朋友。”
“你是她男朋友?”表姐一臉不可思議的神情,接著陰陽怪氣的說話,“你們認識多久了?你怕是不知道吧?她性格暴躁,言行不一,我勸你早點看清她的真面目,不然遲早會后悔!”
“我的女孩,不需要別人告訴我她的為人。”沈燁冷眼看著她,一字一句道,“你出手傷人,請你道歉。”
“不用道歉,讓我打回來,這事一筆勾銷。”安夏話音剛落,上前甩了她一個巴掌。
“你敢打我?”表姐滿臉不服的望著她。
“我有什么不敢的?”安夏輕蔑道,“我連陸家的人我的堂兄弟姐妹都不放在眼里你是知道的,我從小到大我爸媽都沒動過我一下,你算個什么東西?真以為我會任你欺負?”
“你看到了吧?”表姐沖著沈燁爭辯,“是她出手傷人!”
“吵什么?”這時,外公聞聲從里屋走出來,訓斥道,“這是你能胡鬧的地方嗎?再吵給我出去!”
表姐告狀:“外公,明明就是她……”
“出去!”外公呵斥,表姐氣哭,跑了出去。
外公回身看向安夏的時候,眼神一下子變得溫和許多:“安夏啊!你過來……”安夏跟著外公進去,只見他從抽屜里拿出碘酒和棉簽走到安夏面前,一邊給她受傷的額頭擦藥,一邊語重心長道,“你說說你這孩子,跟她置什么氣?把自己弄成這樣,當著你外婆的面,她看到了該多心疼啊?”
安夏頓時鼻子一酸,兩行眼淚一下子就流了下來。
“你外婆最疼你,她不愿看到你難過。”外公話音剛落,垂眸,安夏看到他泛紅的眼角,頓時心疼不已。
擦完藥,外公走出去,沈燁過來一把將她摟在懷里,無聲的給她些安慰。
“你看到我剛才兇悍的一面,會不會很失望啊?”安夏抬頭,一雙泛著淚花的眼睛對他眨了眨。
沈燁面無神色,溫柔地摸了摸她的臉說:“誰碰了你的逆鱗,誰就該為此付出代價。”說完,他將安夏抱得更緊了些,在她耳邊輕道,“不管你和誰發生爭執,不管你是對是錯,我永遠站在你這邊。”
安夏鼻子一酸,眼淚又沒忍住掉了下來,他這句“我永遠站在你這邊”給了她很大的安全感。
“好了,小傻瓜,不哭了。”沈燁伸手抹去她臉上的淚。
“我哭是因為看到我外公流眼淚了。”安夏此刻心酸不已,“你知道嗎?我外公可是方圓幾十里沒出了名的暴脾氣,直性子,從來不會因為任何人任何事掉過一滴眼淚,我還以為這個世界上沒有什么可以打倒他,沒想到,擊垮他的最后防線竟是我。”
“看得出來,外公很疼你。”沈燁看到剛才外公護著她的樣子,很是感動,“你對他而言,和任何一個孩子都不一樣。”
“是啊,外公的壞脾氣是因我而改變的。”安夏不禁心生感慨,“爸媽的離婚的時候,他怕我受委屈,我看過外公在夜深人靜的夜里坐在院子里掉眼淚的模樣。媽媽上一段感情,因為我的堅決反對,他也是因為怕我受委屈選擇站在我這邊,做我堅強的后盾。其實外公的內心是個很柔軟的人,我真的不敢想象外婆不在了以后,他一個人在每一個夜深人靜想起外婆的夜里要如何度過?”
這番話,深深地觸動了沈燁的內心,讓他害怕如果自己有一天離開了,她該如何熬得過去?
第二天早上,外婆出殯的時候,安夏看著媽媽和舅舅幾乎要哭暈過去了,外公傷心過度沒有來送外婆,而她的情緒依舊平靜的可怕,一滴眼淚也掉不下來。
中午的席間,聽著親戚們有說有笑的比過年還熱鬧,他們聊天的話題重點是圍繞著安夏,以及關于沈燁的各種八卦,安夏坐在那里一語不發,只覺得他們的聲音格外刺耳。
只有外公一個人坐在角落里默默地抹眼淚,安夏的目光停留在外公身上許久,直到情緒快要繃不住了,起身走向屋內,沈燁也跟著她進去。
安夏蹲在墻角,望著這個充滿了和外婆的回憶的房間,這一刻,她才真正感覺到外婆不在了。
“想哭就哭出來吧。”沈燁在她身側蹲下,把她抱進懷里,安夏終于失聲痛哭:“我沒有外婆了……最疼我的人不在了……”
沈燁此刻的心,隱隱作痛,柔聲道:“別怕,還有我,我一直在。”
安夏像個孩子一樣躲在沈燁的懷里哭:“我到現在都沒法接受外婆已經不在了的事實,在外婆的靈堂上,我居然一點都不覺得難過,甚至掉不下一滴眼淚。”
“可能是人在最悲傷的時候,大腦會被麻痹,從而失去一部分情感吧?等緩過勁兒來以后,悲傷才會撲面而來。”沈燁深有感觸,“親人去世以后,最難過的,并不是葬禮那天,而是以后想起她的每一天。不過,你可以這樣想,外婆會在天上看著你,守護你。”說完,他溫柔地摸著安夏的頭發,輕聲說,“死亡不是終點,是愛與思念的延續。”
安夏的情緒逐漸平靜下來,靠在他的肩膀上,他低頭抹去她的眼淚,輕道:“我們回家吧。”
回家的當晚,爸爸發來一條消息問她:外婆怎么樣了?等我這段時間忙完,回陵川看看她。
安夏平靜的回復:不用了,外婆去世了。
爸爸秒回:什么時候的事?
安夏沒有回,過了很久,爸爸的消息再次提醒,只有兩個字:節哀。
這兩日,安夏都不愿出門,只想坐在家里發呆,沈燁盡量早點處理完公司的事就立刻回來陪她。
在辦公室里看完最后一份文件,沈燁叫助理進來,問道:“謝則回來了嗎?”
“沒聯系。”助理想了一下,回答,“應該還沒有。”
沈燁沉聲道:“我交代他的事,你跟進一下。”
“好的,沈總。”
“去忙吧。”
助理剛走到門口,沈燁忽感一陣暈眩,昏倒在地上。
“沈總!”助理驚慌,立刻送他去醫院,打電話通知了安夏。
安夏立刻趕到醫院,見他助理守在急診室門口,連忙問:“沈燁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暈倒了呢?”
助理不知該不該說,只問:“沈總的情況你了解嗎?”
“我了解。”安夏猜測,“想必你也是知道內情的,醫生怎么說?”
助理告訴她實情:“白血球數量增加,急需換血,不過這也只能暫時緩解,最好的治療方法還是骨髓移植。之前沈總因為不愿意化療,所以一直拖著病情,不肯治療,醫生說他的情況已經越來越糟了。”
“換血?”安夏的心突然一沉,拉住從里面走出來的一個醫生說,“醫生,我是RH陰性血,我來給他輸血。”
“跟我進來驗血吧。”
安夏進去抽完血,醫生看了下報告,面露難色:“你中度貧血,而且短時間內輸了兩次血,身體已經不適合再為病人輸血了。”
安夏急道:“可是稀有血型要等著醫院調配實在太慢了,我一時之間也找不到其他相同血型的人,就抽我的吧!”
“這樣你會有危險的。”醫生堅決不同意。
“我不在乎。”安夏拉住醫生,懇求道,“醫生,我求求你了,這是我自己的意愿,別猶豫了,救人要緊。”
醫生無奈只好答應,安夏輸完血,沈燁的病情暫時穩住了。
“病人暫時脫離危險了,不過,還是要盡快找到合適的骨髓配型。一般來說,直系親屬配對的成功率會高些。”
“我知道了,醫生,謝謝。”安夏走出去,看見沈燁的助理在走廊等她。
“你還好嗎?你的臉色看起來很差……”
“我沒事。”安夏輕道,“醫院這邊我來照顧就好,你回公司吧,公司的事還需要你處理。”
“有件事,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你,沈總現在這個情況……”助理猶豫了一下,“我就直說了吧,這是他交代我去辦的股權轉讓,你過目。”說著,他把手里的一疊文件交給安夏。
“他要賣掉盛夏的股權?”安夏驚詫,“這是為什么?”
“他不僅把自己名下的資產以最快的速度變現,還要將盛夏轉賣,已經交給謝則去辦了。”
“他要轉賣公司?那可是他半生的心血啊!”安夏擔憂不已,“他的病,究竟嚴重到什么地步?為什么他什么都不告訴我呢?”
“也許他是怕你難過吧。”助理嘆息道,“所以給你和他自己都留了最后的退路。”
“你先回去吧。”安夏叮囑道,“等謝則有消息了,請你聯系我。”
助理把沈燁的手機一并交給她:“這是沈總的手機,我先回公司了,你有需要盡快給我打電話。”
“好。”安夏應聲。
她低頭,翻看著這些文件,內心百感交集,猜測道:難怪他能一下子拿出那么多資金幫我爸,原來是變賣了他在盛夏的股權?他全部的心血,竟全然不要了?到底是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