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苓雨，苓雨——”我心下著急，也顧不得禮數，進了院兒就直沖著她那屋子喊。腳步匆匆，冒冒失失地竟差點撞上楓蟬，那丫頭趕緊朝我作了個“噓”聲：“娘娘剛歇下。”
“我來找苓雨。”我抱歉地笑笑，以前常笑楓蟬沒規矩，今兒我卻也像了她。倒讓楓蟬好好地鬧了一通：“姑姑這么大了，還能丟嗎？”我附和地也干笑了幾聲，可兩眼還是緊緊地盯著前頭，我真怕，有一天，這個女子再也不見。
“是墨瞳來了。”苓雨見了我很是歡喜，熱絡地拉過我的手，“屋里坐吧，剛沏了壺茶。”
聞著味兒，像是玉蘭花，似有似無間的一股幽香，沁人心脾。“你的手藝還是那么好。”我啜著茶，心頓時靜了下來，愜意舒適。
“你就別笑話我了，又不是什么稀罕東西，粗糙的很，也就你喜歡。”苓雨淡笑著，我努力地想在她臉上搜尋什么，卻始終徒勞。
“他，來找過你嗎？”我忍不住問道，見苓雨點頭，心里不禁急了，握著她的手不自覺地收緊幾分。“他是說了什么？！”
“你都弄疼我了。”苓雨微微皺眉，我這才反應過來，猛得松開，一臉歉意，“我，我太緊張了。”
“他的確來了，卻什么也沒說……”
“什么都沒說？”我滿臉的不信，那日的他分明是如此冰冷決絕，那雙氤氳著霧氣的眸子森冷地讓我覺得陌生，聰明如他，怎會讓自己有弱點，怎會留下一點瑕疵。對敵人，他不會手軟。
“我騙你做什么。”苓雨笑了，“怎么了，難道你以為我會有個什么嗎？”
“可是……”
“我不會有事的。”苓雨笑道，看著我的眼睛卻無比認真，“我保證。”
還想說什么，嘴卻冷不丁地被杯子給堵上了，苓雨滿臉戲謔：“好了，別光顧著說話，茶都涼了。好歹是我辛辛苦苦弄的，可不許浪費。”
“遵命！”我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惹得苓雨“撲”地把口中的茶噴了出來，茶葉濺了我一臉，“苓雨！”
“失態失態。”苓雨忙不迭道歉，她笑的時候，像極了在微風里搖曳的百合，純白無暇，儀態萬千......
接著幾天，我的神經都繃得緊緊的，晚上也總是翻來覆去睡不著，今日，又是如此。
披上衣服，一個人走在空蕩蕩的花園，真是安靜，安靜得讓我快要窒息。說不出胸口壓抑的那份感情是什么，只是隱隱覺得有事要發生了。
揀了塊平整的大石頭坐下，我怔怔地看著水中輕輕晃動的月亮，光清清冷冷的，有著些許黯淡，今天不是個好天氣，連星星也少見。
“這么晚了，你在這做什么？”熟悉而陌生的聲音從我的背后響起，我難以置信地回頭，胤禛，我以為自己眼花了，使勁兒地揉了揉，才發現并非做夢，的確是他的眉，他的眼，他的輪廓。
“見到我很奇怪？”他輕輕地笑一聲，隨即在我旁邊坐下來，“你的樣子，讓我以為你見到了鬼。”
“四爺好。”他的身影很高，緊貼著我的身軀讓我有了些不自在，我微微頷首，稍稍往旁邊挪了挪。
“恩。”感覺到我的小動作，他也只是笑笑，很淡很淡的笑，但我卻癡了，他笑起來，很俊美，讓平日冷峻的他多了一分柔和，“還沒回答我，你怎么在這兒？莫不是賞月吧？”
他的冷笑話倒真是把我嚇了一跳，想不到他還有這份心情，干巴巴笑了幾聲，我道：“四爺又取笑我了，傻子才在這種天氣跑出來看月亮。”
“傻子？”他咀嚼著這個詞，“第一次聽到有人這么形容自己，你還真是特別。”
“四爺是夸我還是貶我？”我小聲嘟噥，“那四爺在這里，豈不是要和我這傻子湊成對？”
聽見我的嘀咕，他倒也沒說什么，只是淡淡地開口：“我剛辦完差，正要回。”
“每天都這樣嗎？會不會很累？”想也沒想，這幾句話就脫口而出了，看見他用探究的眼光看著自己，我趕緊閉了嘴，把視線投向別處。
“不是，只是偶爾而已。”他終究還是答了我的話，唇邊還仿佛帶了隱隱的小意。
“如果……如果你是皇帝，那一定是個好皇帝。”我輕輕地吐出這幾個字，背后，他的身子猛的一震。“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他的語氣微微加重，還帶了警告的意味。
“我知道，下次，不會了。”我垂下頭，長睫遮住了眼睛，發絲也隨之滑落。
“我知道，你一直很聰明。”突然，他的身緩緩靠近，我沒來由地一陣心慌，耳根微微有些發熱，心下忖度著他究竟是何意。“你……”
“我什么？”他笑笑，輕輕地拂開我眼前的發，“頭發把眼睛遮了，不難受嗎？”
“啊？！”我傻傻地低呼一聲，楞了一楞，終于緩過神來，大窘不已。原來……我不禁在心里面把自己罵了幾百回，我這是想哪里去了，真是丟臉。
“不然你以為什么？”胤禛盯著我，笑得有些戲謔，“你臉怎么了？”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臉紅啊！”我張嘴就回過去，結果剛說完就又后悔了，今天腦子怎么這么遲鈍，真恨不得挖個地洞鉆進去。笨，真笨死了！
“我有說什么嗎？”他倒是一臉無辜，看得我的臉越發地燙了，不停地拿手捂著怕也遮不了丑，一跺腳，我胡亂地福了福，很沒骨氣地跑了。
“哈哈哈——”然而，我卻沒有聽到，那寂寂夜色里，他爽朗的笑聲，沒有冷漠，仿佛拋卻了所有的包袱和孤獨。那一夜沒有月光，但是黯淡宮燈底下，我與他的身影卻是如此契合......
“墨瞳，墨瞳？”苓雨推了推我，“這寫天你怎么凈往我這兒跑，不用當值嗎？”
“啊？！”依稀聽到她的說話聲，我緩過神來，楞楞地問了句，“你說什么？”
“你這都幾天了，神智不清的。”苓雨搖了搖頭，“累的話回去睡吧，不用天天到這里報到。”
“哦，我沒事，沒事。”我有些不好意思，哪是累的呀，分明是自己胡思亂想，老是不爭氣地想到哪天晚上的事，現在見了他也總是舌頭打結，做事也頻頻出錯，康熙已經狐疑地看了我好多次了，都是他害的，干嘛對我笑，還笑地那么好看，弄的我也跟情竇初開的少女似的，心頭小鹿亂撞。
“苓雨，你這些天都好吧？有沒有什么不對勁？”我趕緊糾正思想，回歸主題，現在最打緊的可是苓雨。
“我都說了，你想過頭了。”苓雨還是淡淡地笑，“他不會傷害我的。畢竟我是娘娘的人，也算是他這邊的了，不是嗎？”
“其實……”
“什么？”
“我一直都知道你與我們是不同的，你有學問，人又聰明，幾位爺喜歡你，就連皇上也欣賞你。”苓雨自顧自說道，“可像我這樣的人，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能為他做，也不知道他要的是什么，我從沒想過，他要的，竟是......墨瞳，其實從第一天見你，我就知道爺對你不一樣，雖然他常笑，但是那個笑容總覺得讓人抓不住，只有對你笑的時候，那個笑，是笑進了心里。”
“你從來，都沒有恨過我嗎？畢竟我……”
“為什么要恨？”苓雨似乎覺得我的問題很奇怪，“喜歡一個人，不該是愛他所他嗎？我配不上他，可是你不一樣，你懂他，你可以幫他——反正就要離開了，我想，時間一長，也就忘了。”
“對啊，我怎么沒想到。哎呀，真是糊涂了，今年，你就要出宮了呢。”我一拍腦門，“天涯何處無芳草，你呀，一定能遇見更好的。胤禩不喜歡你，那是他的損失。”
“到時候，偏找個比他俊的，誒，你若是成親，可不能忘了我哦。”
“算日子，也不到兩個月了，你是好了，可是我什么時候才能走呢......”
......
“墨瞳。”康熙環視了一下，點了我的名，“你隨四阿哥去吧。”
“是。”我硬著頭皮低了低頭，怎么偏偏又是我，我這幾天是撞邪了不是，明明馨琳也在，中簽的怎么就是......我不大自在地跟上他的步子，久久，我們都沒有說話，只聽到腳步落下的聲音，啪嗒，啪嗒。
“哦。”我低呼一聲，揉揉撞痛的臉，前面的人墻停了下來，正瞅著我，看不出表情，喜焉，怒焉？
“你這幾天是怎么了，老是出錯？”胤禛皺了皺眉，“字也退步了許多。”
“我知道錯了。”我低下頭，不再看他，我怕我一看，心，又亂了。
“莫不會是那天……”胤禛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
“沒，沒有的事。”我把頭搖得像撥浪鼓，趕緊否認。
“下次注意些，知道了？”他轉過身，沒再說話，只是繼續向前走，一直走，但步子卻放得很慢。兩個人，就這樣一前一后，像是繩子系住了一樣，互相牽引著對方。
我忽然覺得很安心，覺得，如果可以這樣一直走下去，也是一件幸福的事吧。
“瞳，瞳姐。”正思量間，卻見楓蟬一路跑來，見了我，便頹然倒進我懷里，氣喘吁吁。“怎么，有老虎追你，看你嚇的。”我忍不住調侃。
“瞳姐，我……”楓蟬沒有回嘴，只是一直瑟瑟發抖，口中反復地喃喃著我的名字，“瞳…….”
看她嚇怕了的模樣，我的心頭驀的有種不好的預感，不禁拼命地搖著楓蟬：“是不是出事了？苓雨，是不是苓雨......你快說呀。”
“哇——”楓蟬大哭起來。
“墨瞳，你冷靜一點。”胤禛抱住我，“你不要激動，你嚇著她了。”
“不，不——”我拼命地搖頭，淚止不住往下淌，怎么擦也擦不干：“不是沒事了嗎，都一個月了，怎么會這樣，怎么會？......”我喃喃著，繼而又瘋狂地抓緊他的手，拼命地笑：“不是真的是不是，她在騙我，楓蟬真是的，開這種玩笑，我前幾天還跟她聊天來著，怎么會......不——”
苓雨，你怎么可以不守諾言，你說過，你會照顧好自己的，你跟我保證過的，你，都忘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