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離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離開詢問室的，在一陣兵荒馬亂中，她就被一個全副武裝的特戰兵抓著胳膊拉到了裝甲車上。

車廂里全都是看上去一模一樣的小兵人，雖然他們都戴著墨鏡，司離看不到這些人的眼睛，但也能夠感受到他們的視線似乎都聚焦在自己身上，像是在審視犯人。

車廂很大，兩排相對的座位上坐滿了人，司離被安排在最里面的位置，她的腦袋后面就是一扇窗戶，一股股冷風順著她的脖頸灌了進來，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車還沒有發動，剛才將她丟進來的那個特戰兵在車下和簡譽說了兩句話，而后似乎有些苦惱地撓著頭走上來。

當車廂門關閉之后，借著頭頂昏暗的燈光，他來到司離身邊坐下，將手套摘下來，露出了一只虎口上帶著傷疤的大手：

“我是玄武特遣隊第一分隊長，錢思邈。從今天起，你就是我們一分隊的特遣隊隊員，不過你還沒有接受過正規訓練，上級批準你在接受培訓的同時在上清市作為觀察員執行偵查任務。”

“觀察員？”

一時間太多的新概念涌入到腦海中，伴隨著車輛的顛簸，司離抓住了旁邊的扶手，怯生生地問：

“這是什么意思？”

“IB，簡譽他們給你解釋過嗎？”

司離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那就好，我就順著他們的話繼續往下說。”

錢思邈從戰術背心中拿出了一個平板，點了兩下之后AR投影就在空中呈現出一個世界地圖，而后他點擊了上清市的位置，二維的地圖輪廓投射下來后上面長出了鱗次櫛比的高樓和山丘：

“五大洲四大洋是目前對外公布的板塊，但實際上，澳大利亞洲西側，也就是我們目前所在的這個位置，是還沒有對外公布的第六大陸，這里并不是給人生活的地方，而是給IB生活的地方。”

“為了防止IB攻擊人類？”

“也同樣為了防止人類傷害和利用IB。一些IB擁有超乎人理解范圍的能力，一旦被有心人利用，會變成無法挽回的災難，現在IB到底是從什么地方來的，為什么會存在還在研究當中。”

錢思邈說著，點擊了上清市的地標性建筑。

司離知道那里，那兒是她大學時候最想去實習的地方，不過她所知道的那個公司是做傳媒的，可不是什么神秘的特種部隊。

“目前，在人類居住的大路上還有大批量的IB在活動，我們玄武特遣隊主要是潛藏在人類活動區域，對IB進行抓捕、收容、獵殺和保護；簡譽他們所在的勇士小隊長期駐扎在第六大陸，為的是確保第六大陸的安全，還有一支隊伍叫……算了，你可能這輩子都不會接觸到。總之，我們三個隊伍并行，沒有隸屬關系，也就是說，你只需要聽我吩咐，不用管簡譽那個混蛋。”

錢思邈這么一說，司離感覺腦子里的漿糊總算是稍微清楚了一點兒，她緩緩點了點頭：

“那我現在的工作就是……觀察IB？”

從口袋里摸了一根煙，錢思邈遞給司離，被后者拒絕之后，他則將煙屁股叼在嘴上，沒有點燃，指著上清市的地標性建筑說：

“這里屬于上清市的繁華地段，而且這棟建筑物能夠俯瞰整個上清，我們會在這里安插觀察員，配備能量感應器，你的任務就是監視這個地區的能量撥動，但不要單獨對IB采取任何行動，有異常情況立刻向我報告，不過——”

突然車身顛簸了一下，司離拉著扶手的手更緊了，錢思邈拍了拍她的胳膊讓她放松，先解釋了兩句：

“車已經被裝在了船上，我們現在橫跨大洋去上清市。”

他話音說完，車門就打開了，其他特戰兵站起來活動了一下身子，錢思邈拍了拍司離的肩膀，兩個人并排走了出去，等站在寬闊的空間中，司離才意識到這個男人口中的“船”有多大的離譜。

船身最中間停放了一架戰斗機，司離不認識型號，只是覺得這玩意兒真大，旁邊并排停了兩輛坦克，最后他們乘坐的裝甲車像其他幾十輛武裝車則是小卡拉米一樣停在坦克的旁邊，從里面下來了不少全副武裝的特戰兵，他們看樣子已經對這幅場景見怪不怪，像是在操場上休息的學生，三三兩兩湊在一起聊天說話，還有幾個打開了周邊庫室的門走了進去，不一會兒端著熱騰騰的茶像是老干部一樣坐在椅子上曬太陽。

犄角旮旯里停了兩輛導彈發射車，好像是年久失修的樣子，蓋上了一層綠色的迷彩網，十幾個工程師圍在那里，穿著橙色的防護服，戴著紅色的鋼盔帽在地下急得指手畫腳，說各國語言的都有，司離甚至都懷疑他們彼此到底能不能聽懂對方。

即便是裝了這么多東西，整個船艙看起來都還是空蕩蕩的，風灌進來時司離吸了口涼氣，忍不住一直在打嗝。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吃驚成什么樣子，還是錢思邈拍了拍她的肩膀，女孩兒才緩過神兒：

“抱歉，剛才說到哪兒了？”

“觀察者。簡譽說你吃了食腦蟲，現在你感覺自己記憶有什么缺失的地方嗎？”

司離搖搖頭，跟著錢思邈坐在了靠近船尾的地方，清風裹挾著海洋清爽的氣味兒，她拉緊了衣服，感覺有些冷。

“那還真是……慶幸，”錢思邈的表情若有所思，他接過手下遞來的茶水，說了聲謝謝，司離也同樣被分到了一杯，“那你也應該知道，IB、第六大陸，還有我們這群人的存在是不允許被世界所知道的，所以作為上清市的觀察員，你將會在地標建筑內的安瀾傳媒公司以實習生的身份工作，不能暴露觀察員身份的同時，要收集IB的情報。”

“聽起來并不容易。”

在監獄里待著這幾年已經讓司離有些無法適應高科技的工作，她甚至沒有辦法很好地和人交流，談吐中的粗魯似乎已經刻在了她的骨子里，整個人看上去一副不是很聰明而且不好招惹的樣子。

但實際上，司離現在只想知道自己一個月的工資有多少。

“簡譽說你很缺錢，觀察者能夠領到兩份工資，正是你需要的。”

司離點了點頭，她的想法很簡單，就是需要錢讓自己立足。

一個吃屎的又有什么理由對拉屎的挑挑揀揀呢？

“長官，可以問一下……我一個月工資有多少嗎？簡隊長說……十倍不止？”

錢思邈倒是坦率地一拍大腿，然后輕點手表，AR界面跳出來了司離的個人檔案，上面清清楚楚標明：

姓名：司離

年齡：24歲

性別：女

種族：人類·黃種人

籍貫：龍國·江城·水河市

生日：10月10日

工作安排：國際對外特種作戰部隊-IB管理局-玄武特遣隊第一分隊-實習觀察員

工作時間：9月12日

實習時長：一個月

實習通過標準：存活一個月，并完成組織布置的任務

薪資標準：實習期玄武特遣隊派發工作三萬兩千六百二十三塊五，安瀾公司派發工資三千。

別說是前者這個天文數字，就是后者司離都已經很滿意了。

她連連點頭，看著錢思邈嚴肅的臉，司離想到了一個人：

“那個……錢隊，我可以問問和我一起從第六大陸出來的女孩兒，趙小麗么？”

自從來到第六大陸，司離感覺自己已經很久沒有見到趙小麗了，倒不是說她和這個女孩兒又多熟悉，只是畢竟在黑工地自己也算是承蒙趙黑子照顧才能討口飯吃，關心一下這個姑娘也是應該的。

“在押運室，我們會將她帶到上清市，然后由其他管轄地區的小隊將她護送到居住地，你們是朋友？”

“算是吧。”

趙黑子死了，現在趙小麗孤零零的一個人，恐怕就算是送回去，她也很難找到什么謀生的手段，最好的歸宿怕也是再找一個黑工地度過大半生。

“我……可以帶著她嗎？”

“什么意思？”

司離的話讓錢思邈有些意外，后者立刻補充了一句：

“你最好不要帶一個無關緊要的人，你的身份如果被趙小麗知道了，我們也會對她進行抹殺，也就是殺掉。”

“我不會讓她知道的，我沒有什么家人，她也是，我們兩算是難兄難弟了。”

司離的語氣總是淡淡的，她邊說邊迎上錢思邈審視的目光，后者噘著嘴思索了半晌，眼神中看不出是同情還是鄙夷，而后男人給了模棱兩可的答案：

“你的私人生活我們是不會過問的，稍后會給你配發觀察者的裝備和人物信息，你先休息一下。”

錢思邈大步流星地離開，司離一個人坐在船艙里，看著外面的波瀾壯闊，她突然開始思索，在這片海域的深處，是不是也有所謂的IB？

上清市是這片地區首屈一指的經濟支柱，老實說，如果從市中心真的冒出來一兩個IB，可能人們都會見怪不怪，畢竟林子大了什么鳥都有，當船靠岸之后，司離重新回到裝甲車上，此時，她剛才坐過的位置上放了一個行李包。

將東西抱在腿上，她打開細細看著——

黑色的作戰服，貼著“能量感應器”標簽的巴掌大小方形機器，手表一樣的通訊裝置，看上去倒是沒有什么特別。

“裝甲車會先帶著你去玄武特遣隊的營地，白天你要在安瀾傳媒公司上班，同時觀察IB的存在和動向，晚上十點之后回到這里接受訓練，體能和作戰技巧的訓練至少要堅持一周，還有關于第六大陸和IB的理論知識的學習，總之這一周將會全都是不眠夜。”

錢思邈回來了，他依舊坐在司離身邊，從她的背包里取出來了手表通訊器，在屏幕上點擊之后輸入默認密碼，而后AR投影出現在空中，是一個金字塔形狀的標志。

“這是聯絡器，不受地域限制，你可以呼叫到玄武特遣隊的人，聲音通過生物電和骨傳導，不用佩戴耳機也只有你會聽見。它也具有一定的能量探查功能，當掃描到IB在你附近時，會自動開啟錄像捕捉IB信息，然后——”

在金字塔頂端輕輕點擊，里面彈出來了司離的身份信息。

“你在安瀾傳媒公司的身份是海京大學應屆畢業生，姓名司離，年齡25歲，我們會為你安排一棟公寓和一輛車，保證你的正常出行，第一周的任務是上清市經七路緯三十六路中午十一點捕捉到了能量異常，你需要查看清楚到底是什么級別的IB和它的圖像特征，然后我們會研判是否需要收容或者擊殺，明白了嗎？”

感覺自己就像是胡編亂造了一個簡歷結果應聘成功，司離一頭霧水地看著錢思邈，點了點頭：

“明白了……吧。”

最后一個字說出來之后又咽了回去，發出了很輕的一聲。

“你殺人犯的身份不用擔心，江城這種四線城市的案子在超一線的上清市根本沒有人知道。

錢思邈似乎再沒有精力浪費在她的身上，程序性地點頭就和旁邊的特戰兵商量著下一次作戰計劃，裝甲車很快就到了目的地，車子停下來后司離跟著他們來到訓練場，周圍的一切對于她來說都是陌生和神秘的。

四層辦公樓看上去平平無奇，甚至有點兒像廢棄校園恐怖怪談里的教學樓，訓練場十分寬闊，至少有兩個足球場那么大，最后，在辦公樓的對面，是一棟三層高的宿舍。

但是細細觀察，辦公樓進出的門洞是虹膜識別的，而且有兩個地堡，似乎能夠通道辦公樓的地下室，至于里面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訓練場上不過是簡單的器械，但除了幾個跑步的人之外就沒有其他，從宿舍樓里出來都是穿著作戰服的特戰兵，他們鷹隼一樣的雙眸很快就捕捉到了人群中唯一的異類——司離，上下打量一番似乎就能將她的靈魂看穿。

但現在錢思邈并沒有要給她介紹這里的意思，時間緊張，他讓人將一輛上了年紀的邁騰開過來，而后丟了一串鑰匙在副駕駛的座位上：

“目的地發到你的通訊器上了，先過去收拾收拾，中午就準備在目的地尋找標的IB，下午去安瀾公司報道，晚上回來接受培訓。畢竟……”

錢思邈欲言又止，像是在思考自己接下來的話要不要直接告訴司離，但最后還是咽了回去，他理了理衣擺換了一句：

“畢竟你還沒有接受訓練，就算是觀察者的任務也具有一定的危險性，所以目前第一不要面對IB輕舉妄動，第二每晚的訓練不能缺席。”

“是。”

感覺這一天安排得比她在監獄里還要清楚明白，司離坐在駕駛座上，心里有些忐忑：

“錢隊。”

“怎么了？”

“這個IB，是什么危險級別的？”

“這個啊，目前能量探測應該是D到C級別，還不能完全確定。所以你如果真的遇見了這個玩意兒，第一件事情就是——跑。”

D到C級別。

幻人也只是一個D。

如果到C，那會有多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