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家的路上，簡譽一句話都沒有說，只是靜靜地開車，像是個專業的司機，而司離坐在他身邊忍不住開始撕手上的倒刺，緊張的胳膊還在發抖，眼神空洞地看著車窗外，完全讓人猜不透她到底想什么。

路上簡譽看了她兩眼，不過什么話都沒有說，只是在車子停下來的時候，看著司離下車準備進入單元樓，男人才緩緩張口：

“你還好嗎？”

司離身形頓了一下，她似乎有些木訥，好像是聽不懂中國話的外星人，反應了好半天之后才緩緩轉過頭。

“我沒事，簡隊?！?/p>

“……”

那張淡薄的身子像是紙片一樣，監獄中就備受折磨，現在雖然過上了人模狗樣的日子，但說到底還是和正常人不同，每天不僅精神要高度緊繃，她還在承受著常人難以承受的痛苦。

恍惚間，簡譽似乎看到了司離眼眸中的閃光。

男人微微有些動容，手都已經放在側圍扶手上，想要去安慰安慰這個女孩兒，但最終還是沒有拉動門把兒，只是呆呆地坐在車里，看著女孩兒平安地走進樓棟。

漆黑一片的街道隱隱有幾個筒子樓里還點著燈，里面時不時傳來嬰孩兒的啼哭，在這個夜晚顯得格外刺耳。

蘭博基尼的車燈被熄滅，幽暗的車內只有一點紅色的煙頭一閃一滅，一直到了早上天蒙蒙亮，推著早餐攤的老頭開始在樓下吆喝的時候，這輛和街道格格不入的車才緩緩開走。

換了一身清爽的白色短袖，外面穿了一件鵝黃色的襯衫外套，淺藍色的牛仔褲將整個人的精神氣兒都提了起來，司離看著鏡子中的自己，撥弄了一下略微有些凌亂的短發，她偏過頭看了一眼手表，AR全景展示蹦出來了今日的人物：

“悟道系統提醒您，上九點您需要去安瀾公司報道入職，十一點去經十三路緯十六路進行觀察，或者在安瀾公司頂層可以通過手機、AR腕表等設備進行遠程錄像觀察，下午十六點給郵箱HUITUZHIMI@pp.com將今天觀察到的信息編輯成文件進行發送，晚上二十點前往玄武特遣隊進行訓練。如有加班事項安排，請務必做好掩飾工作，可以答應，但需要向錢隊進行報備。”

司離應了一聲，盯著鏡子中的自己看了好半天之后，她緩緩湊近。

狹小的房間被清晨的陽光照的十分通透，放在床邊的綠色床鋪看起來就暖融融的，睡起來一定十分舒服，床下的粉色軟墊也蒙上了一層金色，似乎一切都在光照之中——

除了司離。

站在有些昏暗的走廊里，司離靜靜地盯著鏡子中的自己，她緩緩走進，手也碰觸到了鏡子中自己的身體——

胸口完好無損，如果不是那深入骨髓的疼痛，恐怕就連司離都要以為那只是一場夢。

將穿好的外套脫掉，她撕扯著短袖的領子想要從自己的身上找出任何昨晚受傷的痕跡，但她得到的回應卻是“No”。

“昨天……不是夢。”

她提醒自己希望自己不要忘了那撕心裂肺的痛疼，不要忘了小女孩兒撲上來時想要吃掉的猙獰表情。

因為她逐漸有了一個很可怕的猜想，那就是或許有一天，自己會被S+的能量徹底吞噬，而一旦如此，真實的自己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又會是什么？

是那個怪物么？

司離不敢細想，現在在自己身上發生的一切已經超出了預期，甚至是超出了她的想象力，她現在唯一能做到的就是聽簡譽的，聽錢思邈的，聽自己的直覺。

“悟道系統提醒您，距離您上班只剩半個小時，遇上早高峰，請您在五分鐘之內出門，并按照規定路線行進?！?/p>

“好，我馬上?！?/p>

雖然也知道悟道系統不過是一個沒有感情的人工智能，但通過這種可有可無的對話卻能讓司離感覺自己不是孤身一人，好像有了陪伴一樣。

她已經這樣孤零零地活了太久太久。

久到再不說話，她都以為自己是《魯濱遜漂流記》里的“星期五”。

回到車上，雨刮器下被壓了一張停車票，她剛拿到手就聽到了悟道系統的提示：

“已經為您繳費，請盡快駛離?！?/p>

“謝謝?！?/p>

玄武特遣隊的東西肯定要比市面上的要先進很多，但司離沒想到已經到了這個地步。

悟道系統規劃的導航和缺德地圖的導航完全不同，不僅避開了很多擁堵路段，而且總能找到車子適合通過的羊腸小道，等司離來到安瀾公司樓下的時候，還以為會沒有停車位，可是悟道系統甚至已經早就預測到有一輛車牌號為7528的車子要開走，指引著她開到了那個位置上等待。

有些不可置信地將車子停下，司離看著腕子上的表，難以置信地挑了挑眉。不過這種感嘆也只持續了十秒鐘不到，她馬不停蹄地來到電梯間，看著顯示盤上的數字從-4一路飆升到了130層，她感覺耳朵嗡嗡的，走下來時說話都聽不清楚。

“你好，我是新來的司離，請問HR辦公室在什么地方？”

“走廊盡頭右拐。”

前臺指了一個方向就埋頭苦干，而等司離跑了兩步快要進去的時候，前臺跑了兩步突然追了過來：

“你……就是司離，對吧？”

司離謹慎地看著面前的女孩兒，還不等她張口，悟道系統通過骨傳導將信息傳遞到了司離的耳朵里：

“玄武特遣隊一分隊觀察員，董玲，代號螢火石，是你的上級?！?/p>

司離這才心安地放下戒備，本來緊繃的肩膀也松懈下來，她和董玲握了握手，左右看看很快定位了附近的攝像頭，兩個人對視一眼，來到了茶水間，此時因為很多部門都在開會，倒是空空如也。

“你好，今天我收到了錢隊的最新指令，悟道系統應該也已經同步傳輸給你了，經十三路緯十六路捕捉到能量波動，能量范圍在200-300之間，可能是E級或者是D級，需要我們進一步查看?！?/p>

司離點了點頭，她比董玲高出來一頭，面前的女孩兒看起來是個一米六的小土豆，像是小豚鼠一樣整個人都可可愛愛，尤其是那雙大大的眼睛，一臉無辜的樣子看上去我見猶憐。

緩緩收回視線，司離感覺自己有一種想要摸她頭的沖動——

不行，這是我的上司。

董玲看了一眼時間，給司離倒了杯茶水之后自己也捧了一杯咖啡：

“安瀾公司明面上是一家傳媒公司，但實際上因為它獨特的地理位置，這里匯聚了一些和IB有關聯的人，除了我們官方人員，還有些民間勢力，所以在這里，我們雖然都是同事，但也要注意社交分寸?！?/p>

“民間勢力？”

司離知道第六大陸的規矩，IB的存在似乎絕對不允許普通人知道的，她不明白普通人都不知道這玩意兒的存在，何來民間組織？

董玲也似乎讀懂了司離的想法，但茶水間門外已經傳來了一陣凌亂的腳步聲，她沒有再做更深一步的解釋，只是拍了拍司離的肩膀：

“去HR那里報道吧，報道完之后和我聯系，企業微信搜索我的名字?！?/p>

其實這倒也不用從企業微信或者釘釘里面去尋找，因為悟道系統已經默默幫兩個人添加成了好友，這還是司離站在HR辦公室門口的時候才發現的。

“呼——”

做了個深呼吸，老實說司離已經不知道求職應該是一個什么樣的狀態了。

畢竟在監獄里待了四年，出來之后又在黑工地上班兒，哪兒能接觸到“人力資源部”這種地方？她甚至都沒有用過“Boss直聘”！

“咚咚咚”。

有些緊張地敲響了房門，當聽到里面說情景的時候，司離才推開門，狗狗祟祟探進去了一個腦袋，但迎面裝上了一個提著水桶、水桶里還插著一把拖把的保潔。

“不好意思?！?/p>

“木事兒木事兒?！?/p>

熟悉的口音和音調，司離聽到這個聲音的時候都恍惚了一下，直到那個女孩兒帶著保潔工具離開，她緩緩回過頭注意到那佝僂的背影時才確定地叫出了那個人的名字：

“趙小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