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標萬達廣場,全程2.3公里,準備出發~高德地圖持續為您導航!”
楷霖跨上他那輛深藍色的歐派電動車,車座被曬得有點發燙,他墊了張紙巾才坐上去。車把上掛著個半舊的帆布包,里面裝著瓶剛買的礦泉水,是出門前特意往冰箱里凍了會兒的。擰動車把時,電機“嗡”地一聲,車筐里的鑰匙串跟著晃悠起來,叮當作響。
十分鐘后,電動車穩穩停在萬達廣場三號門的非機動車停放區。楷霖支起腳架,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鞋——早上特意擦過的黑皮鞋,鞋頭還亮閃閃的。他拽了拽衣角,那件新買的淺灰色夾克有點緊,胳膊抬起來都費勁,早知道就不逞能買小一碼了。
這是楷霖頭一回跟女孩子單獨見面,說不上來是啥滋味,心像揣了只兔子,“砰砰”直跳。他站在三號門旁邊的柱子后面,眼睛盯著來往的人群,手指無意識地摳著帆布包的帶子。太陽有點晃眼,他抬手擋了擋,看見玻璃門上自己的影子,頭發被風吹得亂糟糟的,趕緊抬手扒拉了兩下。
等了約莫二十分鐘,手機沒響,倒是有個穿白色連衣裙的姑娘朝他這邊走過來。楷霖瞅著她手里拎的小皮包,又看了看自己的帆布包,突然覺得有點寒酸。那姑娘走過他身邊時,他趕緊低下頭,心臟差點蹦到嗓子眼,直到人家拐進旁邊的飾品店,才松了口氣。
又過了五分鐘,一個穿米色風衣的女孩子慢悠悠走過來,在三號門臺階上站定,掏出手機看了看。楷霖瞇著眼打量,這姑娘留著齊肩發,發梢有點卷,手里沒拿包,風衣口袋鼓鼓囊囊的,像是揣著手機。他心里犯嘀咕:是她嗎?上次見她穿的羽絨服,今天咋換這么薄的?
正愣神呢,那姑娘抬眼掃過來,視線在他身上停了兩秒,邁開步子朝他走過來。楷霖的腳像釘在地上似的,挪不動步,眼睜睜看著人家走到跟前,嘴里還叼著根沒拆包裝的棒棒糖。
“走啊。”姑娘開口了,聲音比上次在樓道里清亮些,帶著點嚼東西的含糊。
楷霖這才回過神,敢情真是她。他張了張嘴,半天沒說出話,最后就“哦”了一聲,手腳都不知道往哪放,只能靦腆地跟在她身后,像個剛入學的小學生。
走在前面的姑娘突然回頭,看他跟得老遠,挑了挑眉:“你怕我把你賣了?”
“不、不是。”楷霖趕緊往前湊了兩步,差點踩到她的風衣下擺,“就是……有點緊張。”
“緊張啥,我又不吃人。”姑娘嗤笑一聲,轉身繼續往前走,手里的棒棒糖包裝紙被她捏得沙沙響,“對了,我叫瑾瑜。”
楷霖愣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是在報名字,趕緊接話:“楷……霖。”他想說“我叫楷霖”,結果舌頭打了結,就吐出倆字。
瑾瑜已經走到電梯口,回頭看他還杵在原地,揚了揚下巴:“上來啊,愣著干啥?”
楷霖“哎”了一聲,小跑著跟上去。電梯里人不多,就他們倆。他盯著轎廂頂上的燈,感覺氣氛有點僵,想找點話說,腦子里卻空空的,跟被掏干凈的麻袋似的。
“你第一次來萬達?”瑾瑜突然開口,嘴里的棒棒糖換了個邊。
“不是,來過幾次,跟朋友一起。”楷霖趕緊接話,聲音有點靦腆怯懦,畢竟第一次約會。
“哦,那你知道三樓有啥好吃的不?”
楷霖張了張嘴,三樓?他只記得二樓有賣鞋的,四樓有電影院,三樓是啥來著?他撓了撓頭,實誠地說:“不知道,沒上去過。”
瑾瑜“噗嗤”一聲笑了,棒棒糖從嘴里滑出來,差點掉地上,她趕緊接住:“你可真行,約女生出來,連地方都不提前踩點?”
“我……我忘了。”楷霖的臉騰地紅了,從耳根一直燒到脖子,“要不咱下去找?一樓好像有奶茶店。”
“算了,都上來了。”電梯“叮”地一聲到了三樓,瑾瑜率先走出去,“隨便找家吧,我不挑。”
楷霖跟在后面,眼睛跟掃描儀似的掃過兩邊的店鋪。火鍋店、烤肉店、麻辣燙……他看著那些亮閃閃的招牌,突然想起自己出門前沒問人家愛吃啥,心里更慌了,像揣了只亂撞的麻雀。
“這家怎么樣?”瑾瑜指著一家賣酸菜魚的店,門口的服務員正舉著試吃的小碟子。
楷霖湊過去看了看,玻璃櫥窗里擺著條挺大的草魚模型,眼睛瞪得溜圓。“行,我挺愛吃魚的。”他其實不咋愛吃魚,總覺得刺麻煩,但這會兒也想不出別的話。
“那進去吧。”瑾瑜抬腿就往里走,服務員剛要開口,她擺了擺手:“兩位,靠窗的位置。”
楷霖跟在后面,手里還攥著那個帆布包,走到桌邊時差點被椅子腿絆倒。瑾瑜已經坐下了,正拿著菜單翻看,見他這窘樣,又忍不住笑:“你緊張啥?我又不是老虎。”
“沒、沒緊張。”楷霖拉開椅子坐下,把帆布包往旁邊的空椅子上一放,拉鏈沒拉好,露出里面那瓶凍得冒白氣的礦泉水。
“喝啥?”瑾瑜把菜單推過來,“這家有酸梅湯,挺解膩的。”
“我都行,跟你一樣吧。”楷霖沒看菜單,眼睛盯著桌子上的花紋,那花紋扭扭歪歪的,像條沒睡醒的蛇。
“那就來兩扎酸梅湯。”瑾瑜合上菜單,沖服務員招了招手,“再來份小份的酸菜魚,微辣,加份寬粉和娃娃菜。”
服務員應著走了,楷霖這才敢抬頭看她。瑾瑜正低頭玩手機,嘴角微微翹著,不知道在看啥好玩的。陽光從窗戶照進來,落在她頭發上,發梢泛著點金晃晃的光,跟上次在電梯里看到的栗色不太一樣。
“你咋不玩手機?”瑾瑜頭也沒抬地問。
“哦,我手機快沒電了。”楷霖摸出手機,屏幕右上角果然只剩一格電,“出門前忘了充電。”
“服了你了。”瑾瑜抬起頭,從包里掏出個白色的充電寶,“用我的吧,線在側兜里。”
楷霖趕緊接過來,充電寶上貼滿了卡通貼紙,有小熊、兔子,還有只跟她頭像一樣的貓咪。“謝、謝謝。”他手忙腳亂地插上數據線,手機“叮”地一聲亮了,顯示正在充電。
“你做啥工作來著?上次聽你說裝監控?”瑾瑜把手機揣回兜里,胳膊肘支在桌子上,托著下巴。
“嗯,就是給廠子、店鋪裝監控,有時候也修修電路啥的。”楷霖說著,突然想起啥,“上次你那顯示器,我后來又試了試,還是不行,估計是主板壞了。”
“沒事,本來就是舊的,扔了也不可惜。”瑾瑜擺擺手,“你平時忙不?”
“還行,有時候忙有時候閑,這陣廠子多,活還行。”楷霖說著,覺得自己這話有點炫耀的意思,趕緊補充,“就是掙得不多,夠吃夠喝。”
“挺好的,比我強,我天天坐辦公室,腰都快斷了。”瑾瑜揉了揉腰,臉上露出點疲憊的神色,“天天對著電腦,眼睛都快瞎了。”
“那你可得注意,我上次給一個打印店裝監控,那老板天天盯著電腦,三十多歲就戴老花鏡了。”楷霖說得認真,眉頭都皺起來了。
瑾瑜被他逗笑了,眼睛彎成了月牙:“你這人還挺有意思,說話跟講故事似的。”
楷霖的臉又有點熱,剛要說話,服務員端著酸梅湯過來了,玻璃壺里的湯紅紅的,上面浮著層冰塊。“您的酸梅湯,酸菜魚馬上就來。”
“謝謝。”瑾瑜接過壺,給自己倒了一杯,又給楷霖倒了一杯,“嘗嘗,挺甜的。”
楷霖端起來喝了一大口,酸溜溜、甜絲絲的,冰碴子滑進喉嚨,涼得他打了個哆嗦,心里的那點緊張卻散了不少,像被這酸梅湯泡軟了似的。
“你多大了?”瑾瑜用勺子攪著杯子里的冰塊。
“三十三。”楷霖說完,趕緊反問,“你呢?”
“比你小九歲,二十四。”瑾瑜抬眼看他,“你咋還沒對象?”
這問題跟塊石頭似的砸過來,楷霖差點把嘴里的酸梅湯噴出來。他咳了兩聲,撓著頭說:“沒、沒遇到合適的。”其實他心里想的是,以前根本沒往這方面想,跟塊捂不熱的石頭似的。
“哦。”瑾瑜點點頭,沒再追問,這時候服務員端著酸菜魚過來了,大大的一盆,上面飄著紅紅的辣椒和白白的芝麻,香味一下子就竄了過來。
“看著還行。”瑾瑜拿起筷子,夾了塊魚肉,吹了吹才放進嘴里,“嗯,挺嫩的。”
楷霖也趕緊拿起筷子,夾了塊魚肚子上的肉,剛放進嘴里,就覺得有點辣,他吸了吸鼻子,又喝了口酸梅湯。
“你不能吃辣?”瑾瑜看他這模樣,挑眉問。
“能、能吃點,就是這辣比我想象的辣點。”楷霖嘴硬道,其實他平時最多吃點青椒,這酸菜魚的辣勁直往嗓子眼里鉆。
“哈哈,我就愛吃辣,無辣不歡。”瑾瑜夾了片寬粉,吸溜著吃下去,“你要是不能吃,我讓服務員給你拿瓶水?”
“不用不用。”楷霖趕緊擺手,又夾了塊魚,這次學乖了,在醋碟里蘸了蘸才吃,果然沒那么辣了。
兩人邊吃邊聊,楷霖漸漸放松下來,話也多了。他說自己小時候爬樹掏鳥窩,摔下來磕掉半顆牙;說開電動車送貨時,被一只突然竄出來的貓嚇了一跳,差點撞到電線桿。瑾瑜聽得咯咯直笑,時不時插兩句,說她上學時總被老師罰站,因為上課總偷偷畫畫。
“你還會畫畫?”楷霖有點驚訝,他連直線都畫不直。
“嗯,以前學過幾年,后來沒堅持,現在就偶爾瞎畫兩筆。”瑾瑜說著,從包里掏出個小本子,翻開給她看,上面畫著些速寫,有路邊的小狗,有曬太陽的老人,還有幾幅Q版的小人,挺可愛的。
楷霖湊過去看,眼睛瞪得溜圓:“畫得真好!比我強多了,我連簽名都寫得跟狗爬似的。”
“你這比喻還挺形象。”瑾瑜把本子收起來,“吃飽了沒?我差不多了。”
楷霖看了看桌上還剩小半盆的魚,點點頭:“飽了,挺好吃的。”
“那走吧,我請你看電影?”瑾瑜拿起包,站起身。
楷霖趕緊也站起來:“不行不行,哪能讓你請,我來我來。”他說著就往收銀臺走,步子邁得挺急,差點撞到旁邊的服務員。
“你這人還挺較真。”瑾瑜跟在后面,笑著說,“那下次我請你喝奶茶。”
“行。”楷霖回頭笑了笑,陽光從窗戶照進來,落在他臉上,眼角的細紋都透著點憨直的暖意。
買完單出來,楷霖手里攥著那張皺巴巴的小票,心里盤算著這頓飯花了兩百多,夠他吃好幾天的面條了,但又覺得挺值,比自己在家啃饅頭強多了。
“看啥電影?”他問,腳步輕快了不少,剛才的緊張早就跑沒影了。
“不知道,隨便看看唄,哪個快開場看哪個。”瑾瑜走到電影院門口的海報墻前,仰著頭看,“這個好像還行,喜劇片。”
楷霖湊過去看,海報上倆男的擠眉弄眼,看著挺逗的。“行,就這個吧。”
買票的時候,楷霖非要買中間的位置,說看得清楚。瑾瑜沒跟他爭,只是在他掏錢的時候,偷偷數了數他錢包里的錢,不多,就幾張紅票子,夾著些零錢。
進放映廳時,燈剛滅,楷霖跟著人流往里走,差點被臺階絆倒,瑾瑜伸手扶了他一把:“慢點,看路。”
“哦,謝謝。”楷霖的手被她碰了一下,軟軟的,像碰了團棉花,心里又開始慌了,跟剛進門時似的。
電影開場后,楷霖看得挺認真,時不時被逗得哈哈大笑,笑得肩膀都抖。他偷偷瞅了眼旁邊的瑾瑜,她也在笑,嘴角翹著,眼睛在黑暗里亮晶晶的,像落了兩顆星星。
看到一半,楷霖覺得有點渴,想起自己包里那瓶礦泉水,剛要去拿,瑾瑜突然遞過來一瓶沒開封的可樂:“喝這個吧,冰的。”
“謝、謝謝。”楷霖接過來,瓶身上還帶著她的溫度,暖暖的。
電影散場時,外面的天已經黑了,路燈亮得跟串起來的珠子似的。兩人走出萬達,晚風有點涼,楷霖下意識地把夾克拉鏈往上拉了拉,又看了看瑾瑜,她那件風衣好像有點薄。
“我送你回去吧?”他說,聲音比平時大了點。
“不用,就在那邊。”瑾瑜指了指不遠處的停車區,“你呢?咋回去?”
“我騎電動車來的。”楷霖說,“那……路上小心點。”
“你也是。”瑾瑜朝他揮了揮手,轉身朝停車區走去,米色的風衣在路燈下拉出長長的影子。
楷霖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直到那影子拐了個彎,看不見了,才摸了摸兜里的手機,充電寶還在里面,貼著那些軟軟的貼紙。他笑了笑,跨上自己的歐派電動車,擰動車把時,覺得今天的風好像沒那么涼了,吹在臉上,還有點暖暖的。
“回家。”他嘴里嘟囔著,電動車“嗡”地一聲,匯入了晚高峰的車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