楷霖趴在床上修手機，屏幕亮著綠泡泡界面，跟瑾瑜的對話框停在十分鐘前。她發了張辦公室窗外的晚霞，粉紫漸變的云彩，像塊被揉皺的糖紙。

“好看不？”后面跟了個歪頭笑的表情。

楷霖手指在屏幕上戳了半天，打了句“比你上次做的花卷還好看”，又覺得太傻，刪了重打：“挺美的。”

剛發出去，手機就震了震?！跋掳嗔藳]？我剛泡了杯咖啡，苦得要命?！?/p>

“早下了，在家修個破手機?！笨胤碜饋?，膝蓋撞到床頭柜，“咚”的一聲悶響。他齜牙咧嘴揉著腿，還不忘打字，“咖啡少喝點，對胃不好?！?/p>

“知道啦，管家公?！辫せ氐每欤澳憬裉旄苫罾鄄?？”

“不累，就爬了回六樓，裝個攝像頭?！笨叵肫鹕叮a充道，“那戶人家的貓老往路由器上蹲，線都給咬斷了?！?/p>

“哈哈，跟我家樓下那只一樣，總偷外賣?！?/p>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聊，從偷外賣的貓說到小區門口的煎餅攤，楷霖手指在屏幕上翻飛，修到一半的手機被扔在枕頭邊，螺絲掉了一地。

聊到興頭上，楷霖突然想起早上他媽打來的電話。老太太在那頭絮絮叨叨，問他是不是處對象了，隔壁王嬸說看見他跟個姑娘在萬達吃飯。

他當時嘴一快，就承認了：“媽，是處了個對象，挺好的?！?/p>

現在看著對話框，楷霖心里有點癢，打字時手指都帶點抖：“跟你說個事。”

“啥？”

“我跟我媽說了，我說我談戀愛了。”發送鍵按下去的瞬間，他突然想撤回，心臟“砰砰”跳得跟揣了個打樁機。

對話框上方的“正在輸入”閃了半天，出來一句：“??？”

楷霖盯著那個字，后背瞬間冒了層汗。他趕緊補了句：“我媽老催，就……就順嘴說了。”

“哦。”

就一個“哦”？楷霖皺起眉，手指懸在屏幕上，半天沒動靜。窗外的天黑透了，他沒開燈，只有手機屏幕的光映著他的臉，忽明忽暗。

“你咋不說話了？”瑾瑜的消息總算來了。

“你不開心??？”楷霖咬著下唇，把剛冒頭的胡茬啃得生疼。

“不是不開心。”這次“正在輸入”閃了更久，“就是……楷霖，我們才開始相處，不算戀愛啊?！?/p>

楷霖拿著手機的手猛地一沉，差點砸到腳。他盯著那行字，眼睛瞪得溜圓，好像每個字都長了刺，扎得他眼眶發燙。

“不算嗎？”他打字的手指在發抖，打錯了三次才發出去。

“不算啊?！辫せ氐猛Ω纱?，“才見了兩回，吃了三頓飯，頂多算朋友吧？”

朋友？楷霖心里像被啥東西堵了，悶得發慌。他想起第一次在小區里見她，羽絨服帽子底下的眼睛亮得像星星；想起萬達電影院里，她扶他時軟軟的手指；想起小菜園里，她咬著他做的歪扭花卷，笑得露出兩顆小虎牙。

這些都不算戀愛？

“可我媽都知道了?！彼悬c委屈，像個被搶了糖的小孩。

“知道就知道唄，以后慢慢說清楚。”瑾瑜發了個攤手的表情，“你是不是覺得我太較真了？”

楷霖沒回答，把臉埋在枕頭里。床單上還留著點洗衣液的香味，跟上次瑾瑜身上的味道有點像。他突然覺得這香味有點扎人。

“我不是那意思。”過了五分鐘，他才悶悶地回了句，“就是……以為咱是在處對象。”

手機沉默了好一會兒，久到楷霖以為她不會再回了，屏幕才亮起來?！拔覜]說不處啊，只是現在剛開頭，慢慢來嘛。你急啥？”

“我不急?！笨刳s緊否認，耳朵卻紅得發燙。他確實急，急得想天天見到她，急得想把她介紹給所有認識的人。

“不急就好。”她發了張貓咪打哈欠的表情包，“我去洗個澡，回頭聊?！?/p>

“嗯?！?/p>

對話框暗下去，楷霖舉著手機發愣。天花板上的吊扇慢悠悠轉著，扇葉上積的灰看得一清二楚。他突然覺得這屋子空得厲害，連自己的呼吸聲都聽得見。

他點開和媽的聊天記錄，早上還得意洋洋地說“人姑娘可好了，手巧得很”，現在再看，那些話像巴掌似的扇在臉上。

“啥時候帶回來看看?。俊眿尩南⑦€在那兒躺著。

楷霖嘆口氣，把手機扔到一邊，光著腳踩在地板上找拖鞋。腳指頭踢到個硬東西，彎腰一看，是昨天買的酵母粉，袋子還沒拆。

他蹲在地上翻工具箱，找出早上沒修好的電水壺，壺底的加熱管糊了層水垢。平時十分鐘就能搞定的活，今天拆個螺絲都費勁兒，起子“哐當”掉在地上，嚇得他一哆嗦。

窗外的風刮得窗戶嗚嗚響，楷霖突然想起第一次見面那天，寒風跟小刀子似的?？涩F在屋里挺暖和，他卻覺得心里涼颼颼的，像揣了塊冰。

手機又響了，是瑾瑜發來的?！皠傁赐暝?，頭發跟個雞窩似的。”配了張自拍，鏡頭從下巴往上拍，能看見亂糟糟的短發和一小截鎖骨。

楷霖的心跳漏了一拍，手指在屏幕上摩挲著她的臉，打字：“挺好看的?！?/p>

“騙人，我都看見白頭發了?！?/p>

“沒看見，就看見個好看的雞窩?！边@次他沒刪，直接發了出去。

那邊回了個敲打的表情：“你才是雞窩。對了，明天周六，你干活不？”

楷霖眼睛一亮，手指飛快：“不干活，休息?！?/p>

“那我去你家教你做花卷唄？你上次買的酵母粉別浪費了?！?/p>

他差點從地上蹦起來，膝蓋又撞到櫥柜，疼得齜牙咧嘴，卻笑得合不攏嘴：“好啊好啊，我明天一早就買面粉?！?/p>

“不用，我帶過去，家里還有半袋?！彼l了個晚安的表情，“早點睡，別老熬夜?！?/p>

“嗯，你也早點睡?！?/p>

放下手機，楷霖看著地上拆開的電水壺，突然覺得也沒那么難修了。他哼著不成調的小曲，拿起起子擰螺絲，嘴角一直咧到耳根。

只是相處又咋了？他心里琢磨著。相處著相處著，不就成戀愛了嗎？

他找出保鮮盒，把上次瑾瑜沒吃完的花卷頭找出來，明天蒸熱了當早飯。雖然賣相不好，但畢竟是自己親手做的，帶著點傻乎乎的誠意，就像他這個人一樣。

窗外的風還在吹，楷霖卻覺得這屋子突然暖和起來，連吊扇上的灰都像是在發光。他把修好的電水壺插上電，“嗡”的一聲，水很快就冒起了熱氣，白茫茫的，像第一次見面時，他呼出的那團白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