楷霖蹲在萬達三號門的臺階上，手里攥著兩張電影票，被手心的汗浸得發(fā)皺。手機在褲兜里震了震，是瑾瑜發(fā)來的：“剛出地鐵，五分鐘到?！?/p>

他趕緊站起來，拍了拍褲子上的灰。今天穿了件深藍色的工裝襯衫，是上次跟瑾瑜逛超市時買的，她當時說：“這顏色顯白?！彼麑χＡчT照了照，覺得領口有點歪，伸手拽了拽，指尖蹭到下巴，才想起早上忘了刮胡子。

“這兒呢?！辫さ穆曇魪纳砗髠鱽?。

楷霖猛地回頭，差點撞到路過的小孩。瑾瑜穿著件灰色連帽衛(wèi)衣，背著個帆布包，頭發(fā)扎成低馬尾，額前的碎發(fā)被風吹得亂飄。她打了個哈欠，眼角沁出點水：“等久了吧？昨晚加班到兩點。”

“沒多久，我也剛到?！笨匕央娪捌蓖道锶巳?，又覺得不妥，拿出來遞給她一張，“七點半的，還有時間，先去吃草帽魚？”

“行，我正餓呢?！辫そ舆^票，塞進衛(wèi)衣口袋，手指在口袋里按了按，“你咋知道我想吃這個？”

“上次你刷抖爸爸，盯著人家吃播看了半天?！笨負狭藫项^，其實是自己翻聊天記錄時看到的，看了不下十遍。

兩人往三樓走，電梯里人擠人，楷霖下意識往瑾瑜那邊靠了靠，胳膊肘碰到她的背包，硬邦邦的，像是裝了本書。“你包里啥?。砍敛怀?？”

“筆記本電腦，怕臨時加班?！辫@了口氣，又打了個哈欠，“最近老板跟瘋了似的，天天催方案?！?/p>

“別太累了。”楷霖看著她眼下的青黑，心里有點不是滋味，“實在不行……換個工作？”

“哪那么容易。”瑾瑜笑了笑，電梯“?！钡亻_了，她率先走出去，“先吃飯，不想這些煩心事?！?/p>

草帽魚店里人不少，服務員領著往靠窗的位置走。楷霖快走兩步拉開椅子，瑾瑜剛坐下，背包帶還沒來得及卸，就趴在桌上瞇起了眼：“讓我歇兩分鐘，困死了?！?/p>

“睡會兒，魚上來了我叫你?！笨匕巡藛瓮频揭贿?，看著她的后腦勺，馬尾辮上綁著個棕色的皮筋，有點松了，露出一小截白皙的脖頸。

服務員過來點單，楷霖趕緊站起來：“要個兩斤半的黑魚，微辣，加份寬粉和娃娃菜，再來一扎酸梅湯。”他記得瑾瑜上次說酸梅湯解膩，特意提前問了服務員。

“好嘞。”服務員剛要走，楷霖又追了句，“魚稍微煮老點，怕有刺。”

瑾瑜在桌上悶笑出聲，抬起頭揉了揉眼睛：“你比我媽還啰嗦。”

“安全點好?！笨氐哪樣悬c熱，端起桌上的免費茶水，給她倒了一杯，“喝點水，醒醒神?！?/p>

魚端上來的時候，咕嘟咕嘟冒著泡，白花花的魚肉浮在湯里，上面蓋著個草帽形狀的竹編蓋子。瑾瑜湊過去聞了聞，眼睛亮了點：“真香，比公司樓下的盒飯強多了?！?/p>

“快吃吧，小心燙?！笨赜霉陫A了塊魚腹，放在她碗里，“這兒沒刺?！?/p>

瑾瑜低下頭，小口小口地吃著，沒怎么說話?？乜粗裕约阂哺鴬A了一筷子，覺得今天的魚好像比上次來吃的嫩點?！白蛲砑影喔缮赌?？”他沒話找話。

“做PPT，改了第八版，老板說還是第一版好。”瑾瑜翻了個白眼，夾了片寬粉，“氣得我想把電腦砸了?！?/p>

“別砸，回頭我給你修修，還能接著用。”楷霖說得認真，逗得瑾瑜“噗嗤”笑了出來，嘴里的粉差點噴出來。

“你這人咋啥都能修？”她抽了張紙巾擦嘴，“上次我家燈泡壞了，找物業(yè)修了三天沒修好，早知道叫你去了。”

“隨時叫我，我隨叫隨到?！笨卣f得急，差點把湯灑在衣服上，趕緊拿紙巾擦，“我干活快得很?！?/p>

瑾瑜看著他手忙腳亂的樣子，突然笑了：“你緊張啥？我又不是讓你現(xiàn)在去修燈泡。”

“沒緊張。”楷霖把筷子往桌上放，沒放穩(wěn)，“當啷”一聲掉在地上。他趕緊撿起來，跑到吧臺要了雙新的，回來時臉頰通紅：“剛才手滑?！?/p>

“慢慢吃，沒人跟你搶?！辫ぐ阉崦窚沁呁屏送?，“喝點湯，看你臉都紅了。”

吃完飯離電影開場還有十分鐘，楷霖去買單，回來時瑾瑜正趴在桌上打盹，背包墊在胳膊底下當枕頭。他放輕腳步走過去，猶豫了半天，把自己的工裝襯衫脫下來，輕輕搭在她背上。

“嗯？”瑾瑜迷迷糊糊抬起頭，看見身上的襯衫，愣了一下，“你干啥？”

“有點涼?！笨刂钢照{(diào)出風口，“電影快開場了，走吧?！?/p>

瑾瑜把襯衫疊好塞進他手里，站起來時晃了一下，楷霖趕緊扶了她一把。她的手冰涼，指尖蹭到他的掌心，像觸了電似的，兩人都往回縮了縮。

“謝了?！辫け持白撸_步有點虛浮。

進影院時，檢票員看了他們一眼，笑著說：“這襯衫挺配啊?！笨氐哪橋v地紅了，瑾瑜沒說話，只是扯了扯背包帶，嘴角卻偷偷翹了起來。

電影是部喜劇片，開場就很熱鬧，滿場都是笑聲?？赝赃吙?，瑾瑜正睜大眼睛盯著屏幕，嘴里還嚼著爆米花——是他剛才路過小賣部買的，記得她愛吃焦糖味的。

放到一半，主角摔了個四腳朝天，全場笑翻了。楷霖笑得肩膀直抖，轉頭想跟瑾瑜說點啥，卻愣住了。她歪著頭靠在椅背上，眼睛閉著，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陰影，呼吸均勻，顯然是睡著了。

爆米花桶還放在腿上，手里還攥著顆沒吃完的，糖粒粘在指尖。楷霖小心翼翼地把爆米花桶挪到自己腿上，又把她手里的爆米花輕輕拿下來，放在桶里。

他看著她睡著的樣子，心里有點慌，像小時候偷拿了家里的錢。屏幕上的光忽明忽暗，照在她臉上，能看到鼻尖上的小雀斑，像撒了把星星。他想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給她蓋上，又怕吵醒她，手伸到一半又縮了回去，來回好幾次，最后只是往她那邊挪了挪，用胳膊肘輕輕碰了碰她的胳膊，好像這樣就能給她擋點涼氣。

后面的劇情他沒怎么看進去，光顧著看瑾瑜了。她偶爾會皺皺眉頭，像是做了噩夢，他就趕緊屏住呼吸，直到她眉頭舒展開，才敢偷偷喘口氣。有次她頭往這邊歪了歪，他嚇得趕緊挺直背，生怕碰到她，結果她只是換了個姿勢，又沉沉睡去。

散場燈亮起時，楷霖手忙腳亂地把爆米花桶塞進包里，推了推瑾瑜的胳膊：“醒醒，散場了?！?/p>

瑾瑜迷迷糊糊睜開眼，揉了揉太陽穴，打了個哈欠：“結束了？我睡了多久？”

“沒多久，就最后半小時?！笨厝隽酥e，幫她拿起掉在地上的圍巾，“好看不？”

“啊……好看，挺逗的?！辫わ@然沒看清劇情，卻還是點著頭，跟著人流往外走，腳步有點發(fā)飄。

“我送你回去吧?！笨馗谒砗螅粗鸟R尾辮一甩一甩的，“你這樣我不放心?！?/p>

“不用，我家就在附近，走路十分鐘?！辫ぬ统鍪謾C看了看時間，“都十點了，你也早點回去?！?/p>

“我送你到路口?！笨貓猿种Z氣有點倔。

瑾瑜笑了：“行吧，聽你的?！?/p>

兩人并肩走在馬路上，路燈把影子拉得老長，又隨著腳步慢慢縮短。偶爾有車開過，車燈晃得人睜不開眼，楷霖就往瑾瑜那邊靠靠，用胳膊肘擋一下。

“剛才電影里，那個胖子是不是掉進糞坑了？”瑾瑜突然問。

楷霖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她在找話題：“嗯，還被牛追了二里地。”

“哈哈，那肯定很臭?！辫ばΤ雎?，打了個哈欠，“不行，我得趕緊回家睡覺，明天還得上班?！?/p>

到了路口，瑾瑜停下腳步：“就到這兒吧，你回去路上慢點?！?/p>

“嗯，你上去的時候注意點，樓道燈壞沒壞？”楷霖想起第一次見她時，小區(qū)的聲控燈時好時壞。

“早修好了，你上次說過之后，我就讓物業(yè)來修了?！辫ばα诵?，“謝啦，操心命。”

“應該的?！笨負狭藫项^，想說點啥，又不知道從何說起，最后只憋出句，“明天……記得吃早飯?！?/p>

“知道了，管家公。”瑾瑜揮揮手，轉身往小區(qū)里走，走了兩步又回頭，“對了，你襯衫落我包里了，下次給你。”

“不急，你先穿著吧，晚上涼。”楷霖說完就后悔了，哪有讓女生穿自己襯衫的，臉瞬間紅到耳根。

瑾瑜愣了一下，隨即笑了，露出兩顆小虎牙：“行，那我先替你保管?！?/p>

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樓道口，楷霖才轉身往地鐵站走。晚風有點涼，他把胳膊抱在胸前，心里卻暖暖的。剛才她睡著時，頭發(fā)蹭到他胳膊上，軟軟的，像小貓的毛。

走到地鐵站入口，他摸了摸兜，發(fā)現(xiàn)電影票還在，趕緊掏出來看了看，上面的座位號是11排7座和8座，他用手機拍了張照，才小心翼翼地折好，放進錢包夾層里。

地鐵來了，他隨著人流擠上去，找了個角落站著。旁邊的情侶在小聲說笑，女生靠在男生肩上，跟瑾瑜剛才靠在椅背上的樣子很像?？乜粗麄?，嘴角忍不住往上翹，引得旁邊的大媽直看他，他趕緊低下頭，假裝看手機，屏幕上還是跟瑾瑜的聊天界面，停留在她發(fā)的那句“晚安”。

他手指在屏幕上打了半天，最后發(fā)了句：“到家了說一聲。”

沒一會兒，手機震了震：“剛進門，你也早點睡，晚安～”后面跟了個月亮表情。

楷霖笑了笑，把手機揣回兜里。地鐵在黑暗中穿行，他靠在扶手上，想起瑾瑜睡著時的樣子，覺得這趟沒白來，就算啥也沒干，光看著她睡覺，也挺好的。

出地鐵口時，風更大了，他裹緊了外套往家走。路過便利店，進去買了瓶牛奶，是瑾瑜愛喝的牌子。他想著明天早上熱著喝，好像這樣就能離她近點似的。

推開家門，屋里空蕩蕩的。他把牛奶放進冰箱，又拿出手機，翻出剛才拍的電影票照片，看了半天，突然覺得這日子好像有點盼頭了，不像以前，每天除了干活就是睡覺，沒啥意思。

他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干脆起來把明天要修的電線理了理。工具箱里的鉗子閃著光，他突然想起瑾瑜的手指，細瘦的，捏爆米花時特別好看。

手機亮了一下，是條垃圾短信，他卻趕緊拿起來看，以為是瑾瑜發(fā)來的。放下手機時，嘴角還帶著笑，自己都覺得有點傻。

窗外的風還在吹，他拉了拉被子，聞著好像有股淡淡的奶香味，跟瑾瑜身上的味道有點像。他往被子里縮了縮，覺得這個晚上，好像沒那么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