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老虎賴在城里不走,中午的太陽曬得人頭皮發麻。楷霖站在公交站臺的廣告牌下,盯著手機上的定位,離約定的路口還有五百米。他扯了扯T恤,后背已經濕透了,黏糊糊地貼在身上,像糊了層漿糊。
“這兒呢。”瑾瑜從馬路對面走過來,穿著件淺灰色的防曬衣,手里拎著個帆布包,額前的碎發被風吹得亂飄。
楷霖趕緊跑過去,差點被斑馬線絆倒:“剛到?我以為我得等你呢。”
“早到了,在樹蔭下躲太陽。”瑾瑜晃了晃手里的冰棒,包裝紙已經被汗水浸濕,“喏,給你買的,綠豆沙的,化得快,趕緊吃。”
楷霖接過來,冰棒棍上的水順著手指往下滴,他趕緊舔了一口,涼絲絲的甜意滑進喉嚨,心里的躁熱消了不少:“去哪啊?這天兒太曬了。”
“不知道,隨便走走吧,反正下午不上班。”瑾瑜咬著冰棒往前走,腳步輕快,“前面好像有家網吧,要不進去吹會兒空調?”
“網吧?”楷霖愣了一下,他上回進網吧還是十年前,跟工友們打游戲,“里面吵不吵?”
“還行吧,有包間。”瑾瑜回頭看他,眼睛彎成了月牙,“去看個電影唄,我手機流量不夠了。”
楷霖沒意見,跟著她往網吧走。路上的柏油馬路被曬得軟軟的,腳踩上去有點黏。他幾次想牽她的手,都沒敢,手在褲兜里攥了又松,松了又握,手心全是汗。
網吧在二樓,樓梯間一股煙味。老板娘趴在柜臺上打盹,被他們的腳步聲驚醒,揉了揉眼睛:“上網?身份證。”
楷霖趕緊掏出身份證,手忙腳亂地遞給老板娘,手指在鍵盤上輸密碼時,好幾次按錯鍵。瑾瑜在旁邊看著,沒忍住笑:“你這手咋還抖上了?”
“沒、沒抖。”楷霖的臉有點熱,找了個靠窗的包間,推門進去,一股空調味撲面而來,涼得他打了個哆嗦。
包間里就兩張沙發,中間擺著個小桌子。楷霖剛坐下,瑾瑜就把自己的帆布包放在他旁邊,挨著他坐下,膝蓋差點碰到一起。他的心跳瞬間快了半拍,趕緊往旁邊挪了挪,沙發發出“吱呀”一聲響。
“看啥電影?”瑾瑜點開播放器,鼠標在屏幕上滑動,“愛情片?恐怖片?”
“你選吧。”楷霖的目光落在她握著鼠標的手上,手指細細的,指甲修剪得整整齊齊,透著點粉。空調風吹起她額前的碎發,拂過臉頰,像羽毛輕輕掃過,癢得他心里發慌。
最后選了部愛情片,開頭挺甜的,男女主角在雨里擁吻,音樂軟綿綿的。楷霖偷偷往旁邊看,瑾瑜看得認真,嘴角微微翹著,側臉在屏幕光的映照下,顯得格外柔和。
不知道是空調太暖,還是電影太甜,楷霖覺得渾身燥熱,像有團火在心里燒。他想起上次在龜山漢墓牽她的手,軟軟的,暖暖的,心里的那點火苗越燒越旺。
他的手慢慢往她那邊挪,指尖快要碰到她的手背時,瑾瑜突然動了一下,好像要去拿桌上的水。楷霖腦子一熱,沒多想,伸手就摟住了她的肩膀,力道有點重,把她往自己懷里帶了帶。
瑾瑜的身體瞬間僵住,像被凍住了似的。楷霖還沒反應過來,只覺得懷里軟軟的,帶著股淡淡的洗發水香味,心里的火苗燒得更旺了,手不自覺地往下滑,想攬住她的腰。
“楷霖!”
一聲清亮的喊聲炸在耳邊,像冰錐子扎進心里。楷霖猛地回過神,手僵在半空中,看著瑾瑜瞪圓的眼睛,里面滿是驚訝和生氣,像只被惹惱的小貓。
“我、我……”他的臉瞬間白了,手忙腳亂地松開,往后縮了縮,撞到沙發扶手,疼得他齜牙咧嘴,卻一點也感覺不到疼,“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瑾瑜站起身,往后退了兩步,拉開距離,胸口起伏著,顯然氣得不輕:“你干啥呢?”
“我……我糊涂了。”楷霖也趕緊站起來,手足無措地搓著手,心里像被什么東西狠狠砸了一下,又酸又疼,“我不是故意的,就是……就是看電影看入迷了……”
“看電影就能動手動腳?”瑾瑜的聲音有點抖,眼睛紅紅的,像是快要哭了,“楷霖,我們才認識多久?你就這么隨便?”
“我不是隨便……”楷霖急得滿頭大汗,想解釋,卻不知道從何說起,那些涌上心頭的沖動和喜歡,到了嘴邊全變成了笨拙的辯解,“我就是……喜歡你……”
“喜歡就能不尊重人?”瑾瑜咬著嘴唇,聲音低了下去,帶著點失望,“我們只是在相處,還不是情侶,你搞清楚。”
這句話像盆冷水,從頭頂澆下來,把楷霖心里的那點火苗澆得透透的。他看著瑾瑜泛紅的眼眶,心里的悔恨像潮水一樣涌上來,堵得他喘不過氣:“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錯了,你別生氣……”
“算了,我想回去了。”瑾瑜拿起帆布包,轉身就往外走,腳步有點快。
楷霖趕緊跟上去,想拉她的胳膊,又不敢,只能亦步亦趨地跟在后面,嘴里不停地道歉:“瑾瑜,你別生氣,我真的知道錯了,我再也不會了……”
走出網吧,外面的太陽還是很毒,曬得人頭暈。瑾瑜沒說話,悶頭往前走,楷霖跟在后面,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大氣不敢出。
“我去前面坐公交,回公司。”走到站臺,瑾瑜停下腳步,聲音冷冷的,聽不出情緒。
“我送你回去。”楷霖趕緊說,心里慌得厲害,怕這一走,就再也見不到她了。
瑾瑜沒說話,算是默認了。公交來了,兩人一前一后上了車,找了個后排的位置坐下,中間隔著老遠的距離,空氣里都是尷尬的味道。
到了瑾瑜公司樓下,她站起身,頭也不回地說:“我到了。”
“瑾瑜……”楷霖想叫住她,卻不知道該說啥,只能眼睜睜看著她走進寫字樓,玻璃門緩緩關上,把他擋在了外面。
他坐在公交站臺上,坐了很久,直到太陽西斜,才慢吞吞地站起來,往家走。路上的行人說說笑笑,他卻覺得整個世界都跟他沒關系,心里空落落的,像被掏走了一塊。
回到家,剛坐下,手機就“叮咚”響了一聲,是瑾瑜發來的:“楷霖,我們不合適,以后別聯系了。”
楷霖拿著手機的手猛地一抖,手機差點掉地上。他盯著那行字,眼睛瞪得溜圓,好像每個字都長了刺,扎得他眼睛生疼,眼淚一下子涌了上來,模糊了屏幕。
“為啥啊?”他手指發抖,打錯了好幾次,才把這三個字發出去。
沒有回復。
他又發了好多條,道歉的,解釋的,甚至還有求她原諒的,都石沉大海,像被扔進了無底洞。
夜深了,楷霖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窗外的風刮得窗戶嗚嗚響,像有人在哭。他想起第一次見她,在小區里,她穿著灰撲撲的羽絨服,睫毛上沾著白霜;想起在萬達吃酸菜魚,她笑他連三樓有啥都不知道;想起在龜山漢墓,她偷偷牽了他的手,軟軟的,暖暖的……
這些畫面像電影一樣在腦子里放著,每一個都甜得發膩,現在卻變成了針,扎得他心口疼。
他不能就這么算了。
第二天一早,楷霖揣著手機出門,在瑾瑜公司樓下轉了好幾圈,想找個理由見她一面。路過一家化妝品店時,他突然想起上次給她買的香水——那是他跑了三家店才買到的,她說過喜歡這個味道。
他心里冒出個念頭,像瘋了一樣,控制不住。
他給瑾瑜發了條微信:“我在你公司樓下,上次給你買的香水,我有點事想拿回來,你下來一下。”
沒過多久,瑾瑜下來了,穿著職業裝,頭發梳得整整齊齊,臉上沒什么表情:“你找我就是為了這個?”
“嗯。”楷霖不敢看她的眼睛,低著頭,手指攥得發白,“我……我有點用。”
瑾瑜從包里掏出那瓶香水,遞給他,瓶子還是嶄新的,顯然沒怎么用過:“給你。”
楷霖接過來,瓶子冰冰涼涼的,硌得他手心疼。他想說點啥,比如道歉,比如求她再給一次機會,可話到嘴邊,卻變成了:“那我走了。”
“嗯。”瑾瑜點點頭,轉身就往回走,腳步沒有絲毫猶豫。
楷霖看著她的背影,心里像被什么東西狠狠揪了一下,疼得他喘不過氣。他突然像瘋了一樣,沖上去想拉住她,腳卻像被釘在了地上,動彈不得。
他站在原地,手里攥著那瓶香水,看著玻璃門再次關上,把她和他,隔在了兩個世界。
風吹過,帶著點涼意,楷霖卻覺得渾身滾燙,像著了火。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家,只記得路上的人都在看他,像看個瘋子。
回到家,他把自己摔在床上,那瓶香水被他扔在地上,發出“哐當”一聲響,瓶蓋掉了,香水灑了出來,滿屋子都是甜甜的味道,像她身上的味道,卻甜得發苦,嗆得他眼淚直流。
他就那么躺著,不吃不喝,像個失了魂的木偶,直到天黑透了,才慢慢爬起來,撿起地上的香水瓶,緊緊攥在手里,指節都捏白了。
窗外的風還在刮,秋季的最后一個月,好像突然變得特別冷,冷得他心里都結了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