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出租屋有點暗,楷霖趴在桌上,手指在手機屏幕上戳了半天,終于注冊好了那個社交APP。三年來他刪了又下,下了又刪,這次手指懸在“搜索”按鈕上,抖得像秋風里的葉子。
輸進“瑾瑜”兩個字時,心跳突然炸了,像當年第一次在小區里見她時那樣,擂鼓似的。頁面刷新出十幾個頭像,他一眼就盯住了那個——蹲在窗臺的橘貓,背景還是粉紫色的晚霞,跟刻在他腦子里的一模一樣。
點進對話框,輸入框干干凈凈的。他刪刪改改,最后深吸一口氣,打下一行字:“瑾瑜,我想你了。晚上有空嗎?我想見見你。”
發送鍵按下去的瞬間,他猛地站起來,在屋里轉圈,像只熱鍋上的螞蟻。出租屋小,轉了三圈就撞到了床腿,疼得齜牙咧嘴,卻沒心思揉。
手機“叮咚”響了一聲,他撲過去抓起,屏幕上只有三個字:“沒時間。”
楷霖的手僵了僵,心里像被啥東西砸了一下,悶悶的。他咬著牙,又發過去:“我可以等,多久都行。”
“有必要嗎?”瑾瑜回得很快,后面跟了個皺眉的表情。
楷霖看著那四個字,喉結滾了滾,指尖在屏幕上磨出細響:“有必要。有些東西抹不去,留下它也未嘗不是件幸事。”他頓了頓,打下更燙的字,“你來過,卻留在了我心里。哎……忘掉一個人好難。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不怪任何人,只怪我沒能抓住你的心。”
“在你面前哭,是我最后悔的事情。”他補了一句,想起三年前那個攥著香水站在樓下的自己,像個丟了魂的傻子,“但遇見,卻不后悔。”
最后,他忍不住加了句,帶著點憨直的試探:“像我這么帥氣的好男人,你咋就看不上呢?”
消息發出去,石沉了大海。楷霖盯著屏幕,直到眼睛發酸,才看到瑾瑜的回復,只有五個字:“你有毒吧?”
他卻笑了,咧開嘴,露出兩排整齊的牙,像個得到糖的孩子。他知道她沒真生氣,不然不會回這么多。手指飛快地敲:“我能不多想嗎?朋友結婚的地方,就在你工作的地方附近。”
“又想你,又害怕見你,又想見你。”這句話發出去,他突然覺得鼻子有點酸,趕緊仰頭看天花板,出租屋的天花板掉了塊墻皮,像塊難看的疤。
“你到底想說啥?”瑾瑜的消息又來了,帶著點不耐煩。
楷霖深吸一口氣,終于說到了正題:“今天去參加朋友的婚禮,我昨天就想問你,有空嗎?”他停頓了一下,打下更坦誠的話,“我怕在婚禮上見到你,無論你是以什么身份出現。”
“你有毒吧?”瑾瑜又發了一遍,這次后面跟了個敲打的表情,“三年了,你能不能正常點?”
“我能不多想嗎?”楷霖有點委屈,像個被搶了玩具的小孩,“那地方離你公司那么近,我一想到可能會遇見你,昨晚整宿沒睡。”
他盯著屏幕,突然想起啥,趕緊補充:“你還記得不?當年我……我做的那些糊涂事。”說這話時,他的臉有點熱,“但我后來想了,好男人對待自己喜歡的人,難免會有小動作,沒有才不正常吧?”
“人非圣賢孰能無過,我愿意改,為你改。”他說得急切,手指在屏幕上戳出殘影,“至少喜歡你這一點上,還有第一次牽你的手,我沒說謊。”
瑾瑜這次回得慢了,久到楷霖以為她不會再理他。屏幕亮起時,只有一句:“沒想過你自己的原因嗎?”
楷霖的臉瞬間紅了,像被人兜頭澆了盆熱水。他當然知道她說的是啥——三年前網吧里那個失了分寸的擁抱,像根刺,扎在兩人中間,拔不掉。
“我想過。”他老實回,“那回是我混賬,腦子搭錯了弦。但我真的改了,這三年,我連跟女同事說話都保持距離。”
“你這樣不累嗎?”
“不累。”楷霖說得斬釘截鐵,“只要能再見到你,咋都不累。”
他看著對話框,突然想起昨天朋友發的婚禮邀請函,地址確實在瑾瑜公司那條街。心里的小火苗又竄了起來,帶著點慌:“我真的怕在婚禮上見到你,怕你身邊站著別人,怕你看我的眼神像看陌生人。”
“又想你,又害怕見你,又想見你。”他把這句話又發了一遍,像在跟自己較勁,“你說我是不是有病?”
“你確實有病。”瑾瑜回得干脆,“相思病,晚期。”
楷霖卻笑了,笑得肩膀直抖,眼淚差點掉下來。他知道這是罵人的話,卻聽出了點不一樣的味道,像當年她笑他做的花卷像被揍過似的,帶著點軟乎乎的氣。
“那你就是我的藥。”他不要臉地回,“吃不吃,給個準話。”
這次,瑾瑜沒再回復。
楷霖也沒再發,只是把手機揣在兜里,在屋里轉圈。轉累了,就蹲在地上,看著墻角那盆快枯死的綠蘿——是當年瑾瑜送他的,說“好養,像你”。他養了三年,枯了又發,發了又枯,像他心里那點不肯滅的念想。
手機在兜里硌得慌,像揣了塊燒紅的炭。他摸出來,又點開對話框,看著那句“你有毒吧”,看了一遍又一遍,突然覺得,能被她罵一句,也挺好的。
明天就要去參加婚禮了。他想,哪怕遠遠看一眼也好,看看她是不是還扎著低馬尾,是不是還愛吃鮮花餅,是不是……還記得他這個“有毒”的人。
窗外的天黑透了,路燈的光透過窗簾縫鉆進來,在地上拖出條細長的影子。楷霖對著影子笑了笑,露出兩排整齊的牙,像個揣著秘密的少年。
他拿起手機,最后發了條消息,很短:“明天婚禮,我去。”
沒等回復,他就鎖了屏。不管她去不去,他都想去看看,那個離她很近的地方,空氣里會不會飄著她身上的味道,像那年冬天,洗衣液混著陽光的香。
他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上的疤,心里像揣了只亂撞的兔子。又想她,又怕見她,又想見她——原來喜歡一個人,能把人分成三個自己,在心里吵來吵去,卻沒一個肯認輸。
夜很深了,楷霖還沒睡。他摸出手機,屏幕暗著,像瑾瑜此刻的沉默。但他知道,自己明天一定會去,哪怕只是站在街角,看一眼她公司的方向,也夠他嚼著回憶,再撐過一個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