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父親、三叔、四叔在朝中無一不落人口舌,甚至哥哥弟弟們在學(xué)堂也被世家學(xué)子嘲笑,都說我柳家兒郎,仰人鼻息,是穆家人的忠犬,招之則來,揮之則去。”
“連帶著我柳家女郎在人前也抬不起頭,永遠仰人鼻息,將來哥哥弟弟們求娶世家女郎的時候誰愿意嫁?我柳家女郎議親時又有哪家好兒郎能瞧得上?”
“柳家仰人鼻息連帶著祖母外家戚家、母親外家容家、三叔母外家郭家,四叔母李家也跟著仰人鼻息,遭世家眾人恥笑。”
“就連嫁入羅、景兩家的二位姑母也因著柳家的原因一直不得夫家青睞,連帶著兩家表兄妹也遭人恥笑。”
“夠了。”柳老夫人被說到痛處陰沉著臉再次出言喝止。
柳如淑母女見柳老夫人臉色陰沉的可怕,立馬沒了剛才的神氣,二人跪在一旁,相依偎在一起,默不作聲。
柳二夫人還想出言勸誡,又畏懼柳老夫人威嚴,只得怯怯看著一旁氣急敗壞的柳老夫人。
“二夫人跟女娘請先回去,夜深了,老夫人也累了一天,該歇息了。”
劉嬤嬤見自家老太太神色有樣,立馬找了借口,將柳家母女二人請出去。
柳二夫人、柳如淑見有人為自己開脫,立即道:“是母親、祖母。”
……
棲鳳殿
“都處理干凈了?”
一旁貼身伺候的宋嬤嬤頷首道:“都干凈了。”
申皇后聞言,長長的舒了口氣,緊繃著的身子有了緩解,順勢換了個舒適的姿勢,不滿抱怨道。
“這柳家二房母女膽子也太大了。”
宋嬤嬤附和道:“這柳家二房母女不但膽子大,野心也大。”
申皇后撇了宋嬤嬤一眼,又道:“安寧郡主是我屬意的皇子妃,憑他母女二人也配對安寧郡主出手。”
宋嬤嬤道:“三皇子若是能娶到安寧郡主為皇子妃,加上申家的支持就不愁三皇子坐不穩(wěn)皇位。”
申皇后韋言微微嘆氣“可惜本宮只是繼后,鼎兒前面又有太子這道阻礙,圣上對王皇后又情有獨鐘,縱使王皇后已崩世,圣上也將對王皇后的虧欠及寵愛加到了太子身上。”
“要想我兒穩(wěn)坐皇位,就得把擋在我兒前面的一道道阻礙清除掉。”
“這首當其沖的便是王皇后母家王家。”
宋嬤嬤見狀安撫道:“王皇后以身死,王皇后母家對太子也不怎么親近,三皇子有皇后寧與申家,只需細細籌謀,不怕斗不過太子。”
“加之有安寧郡主身后勢力輔助,還怕坐不穩(wěn)那個位置?”
申皇后不贊同宋嬤嬤的說法,道:“縱使不親近,太子始終流著王家的血脈。”
“要想保住王家榮華,王家就必須保住太子。”
“我當年只不過是太子府的良娣如今不也穩(wěn)坐中宮之位。”
“區(qū)區(qū)王家豈能阻擋我兒登上皇位。”
“為今之際是要先攪黃安寧郡主與太子的婚事,斷掉穆太傅這根支柱,再廢掉王家,斷掉太子左膀右臂。”
……
“女郎,今日之事,雖說早有預(yù)料,但未免太過于順利,你心里清楚,這件事情的背后,還有另外的人在推動,要不然就憑女郎不可能做的這么毫無痕跡。”
“可方才馬車上女郎怎不與王妃和老夫人說明一切?”
柳寧安婢女淺月跪坐在案前雙手撐在案上,與正在溫習(xí)書法的柳寧安相對問道。
“女郎是怕老夫人與王妃擔(dān)憂,故而不說。”
“可咱們老夫人跟王妃也不是吃素的,女郎不說不代表她們不知道。”
柳寧安另外婢女翠月端著一盞茶輕放在案前“女郎吃盞茶歇歇,你已經(jīng)寫了一刻鐘了,別累著。”
柳寧安將手中的筆放到一旁的筆架上,筆身與筆架碰撞之間發(fā)出輕微的響聲“我雖知道有人暗中幫我,但不知是敵是友,雖有心查,但若暗中之人不悅透露,我縱使有天大的本事也做不到。”
翠月道:“能在皇室中處理的滴水不漏,莫非這暗中之人跟皇室有關(guān)?”
柳寧安會心一笑“林朝百姓皆是圣上子民,哪個跟皇室無關(guān)?”
淺月道:“能猜到柳如淑母女想做什么,費盡心思替女郎將事情做到不落痕跡,又不暴露自己,就說明此人不想欠女郎人情。”
“要么此人受過女郎及穆家恩情,此舉只為報答,要么對女郎另有所圖。”
“能在皇宮做到滴水不漏,又對女郎另有所圖的,無非便是宮中嬪妃及幾位皇子。”
“如今女郎是未來太子妃,若是太子暗中幫助女郎,定會出面在女郎跟前博個好感,以便女郎告訴太傅,太傅在朝中可為太子殿下在圣前美言幾句。”
“可~太子并未這么做。”
“若是后宮其他嬪妃及皇子想要借此賣太傅一個好,事后也理應(yīng)出面。”
“但從皇宴結(jié)束,各路朝臣領(lǐng)家眷回府,甚至女郎已回到府中,都沒有收到任何人的示好,從中可以斷定,其他嬪妃及皇子沒有嫌疑。”
“三皇子有皇后撐腰,與太子在朝廷的勢力旗鼓相當,若是女郎與太子解除婚約,與三皇子有婚約,就女郎身后的勢力,太子之位是不是岌岌可危?”
“皇后至今不顯山不漏水,怕是時機未成熟,待時機成熟,再將此事說出,賣女郎一個好。”
“哪怕將來女郎與太子成婚,這個人情也是欠下了將來三皇子有事相求,女郎必得暗中出一份力。”
柳寧安輕抿一口茶“這些年,在外祖母身邊,你們二人也學(xué)到了不少東西。”
翠月反問道:“女郎是否早就料到?”
柳寧安將茶盞放到一旁“料到了,沒去證實,不過人情倒是欠下了,他日找個由頭還了便是。”
翠月又問道:“柳家二房母女那邊,女郎打算怎么面對?”
柳寧安道:“我對太子本無意,穆家也無意扶持太子,既然堂姐想要這個太子妃之位,我給她便是。”
淺月道:“那也得找個由頭,把這個位置丟到二房那邊去。”
柳寧安道:“近日堂姐有意接近太子,太子也并未對堂姐有厭惡之心,想必二人早已暗生情愫。”
“倒是我頂著一個未來太子妃的身份,卻無意與太子接近,每每太子示好,我都避之不及。”
“太子怕是早有棄我之心,若不是顧忌我背后的勢力,又何苦與我周旋。”
“我又何嘗不知祖父忌憚外祖父勢力,幾位叔父仕途又不通暢,雖入仕多年,卻依舊是五品官員,在朝中仰人鼻息,若無祖父庇佑,外祖父威嚴震懾,幾位叔父怕在朝中也舉步艱難。”
“故而才把主意打到柳家女娘身上,只要柳家女娘有人攀上皇親,柳家可謂是平步青云。”
“柳如淑是奔著太子去的,恐怕一般的皇子妃位她還瞧不上,我身上雖流著柳家血脈,但我始終是穆家人,一切利益皆以穆家為先。”
“這也是祖父對叔母堂姐所作為避之不聞的原因,祖父作為家主,無力讓宗族平步青云就只能將期望寄托在柳家女郎身上。”
“祖父是要面子的人,這種事情終歸上不了臺面,縱使他知道,也不會明說,只能默許。”
“如若不然,叔母與堂姐又怎會如此大膽?祖母雖會訓(xùn)斥,不過也是為了維持家族門面,他日事情敗露,大可將所有責(zé)任推到叔母堂姐身上,以此保全全族臉面。”
翠月道:“自老夫人病重,女郎回柳府侍疾,老夫人總是有意無意的讓女郎將名字從穆府遷出,入柳氏族譜。”
“想必也是因為女郎與太子有婚約的緣故,每每如此,女郎便強裝聽不懂老夫人在說什么,尚書與老夫人怕是覺得女郎靠不住,另想他法了。”
柳寧安道:“不過是自尊心作祟罷了,縱使我是穆家女,有這層血緣關(guān)系在,我與穆家又怎會不管柳家,只是多年來,柳家依附穆家名聲不大好。”
“祖父想摘掉依附之名,保全他那所剩無幾的臉面。”
“阿爹阿娘恩愛如佳,阿爹求娶阿娘時,幾位舅父鎮(zhèn)守邊關(guān),敵國來犯,一夜之間外祖父失去三個兒子,阿爹此舉一是為了全了阿娘想要顧穆家的心。”
“二是穆家祖上與先帝征戰(zhàn)四方創(chuàng)下我林國百年基業(yè),國基安定,始帝將林國一半兵權(quán)交于穆家。”
“幾位舅父為國捐軀后,穆家無兒郎,外祖父年事已高,阿爹若不入贅穆家,穆家將被迫交出虎符。”
“廢太子謀逆,太祖皇帝崩世,林國內(nèi)亂,表面上百姓安居樂業(yè),君臣友好,暗地里各方勢力暗起,鄰國又虎視眈眈,若是穆家此時交出虎符,林國必定大亂,百姓將民不聊生。”
“阿爹此舉乃是大義,可在祖父眼里,確覺得他與柳家這一切的榮華富貴是他賣子求來的,格局之小,難成大事。”
“柳家?guī)孜皇甯赣植怀墒拢献谧灏倌昊鶚I(yè)怕是要敗在這一代。”
淺月道:“主君幾個兒子當中就大爺年輕有為,不依附家族的勢力年紀輕輕就為自己博得仕途。”
“如今,家中的幾位爺可算是連大爺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
“主君如何不氣。”
“女郎,主君讓你過去一趟。”柳寧安貼身侍女雀月說道。
柳寧安問道:“可有說什么事?”
雀月?lián)u搖頭“傳話的人嘴緊的很,奴婢打聽了一下,大郎君宮宴結(jié)束之后與交好的幾家郎君一同在闕樂閣飲酒作樂。”
“吃醉了酒說了幾句胡話,議論太子與三皇子儲位之爭,被巡防營賀都督的人抓到,如今大郎君一行人已被抓到巡防營大牢里,主君邀您過去,怕是想讓你出面為大郎君求情。”
淺月撅撅嘴“主君也太偏心了,好事想不到我們家女郎,壞事但是想起我們家女郎來了。”
柳寧安卻習(xí)以為常“把我扣在柳家不就是為了危難之時,能有人為他們出面。”
雀月問道:“女郎,我們過去嗎?”
柳寧安微微嘆氣“去吧!若是不去,今夜誰都別想安生,你陪我走一趟。”說完,便向外間走去。
淺月緊跟其后“我也一同去,免得他們仗著人多欺負女郎。”
“淺月,等等。”翠月連忙叫主往外走的人,自己則進里屋拿了一件斗篷“夜深露重,給女郎拿著,別著涼了。”
淺月接過翠月遞過來的斗篷淡淡道了聲“知道了。”
清風(fēng)閣。
柳尚書書房院名。
書房院名取名清風(fēng),暗示自己兩袖清風(fēng),做一個清官。
實則空有其表,區(qū)區(qū)一個書房就單獨占了柳府一個大院子。
哪怕是尚書府,這么大一個院子都夠其中一個兒子一家人的居所。
柳寧安站在院外看著院門牌匾上的三個大字感覺諷刺至極。
帶著身邊兩個侍女踏入院內(nèi)進入書房。
柳尚書與柳老夫人堂上坐著。
柳二爺與柳二夫人坐在一旁,劉二夫人邊上站著柳如淑,此時柳如淑正在安撫泣不成聲的柳二夫人。
另一旁坐著柳三爺與柳三夫人,劉三爺與劉三夫人旁邊各站著柳家二郎柳云清與柳三女郎柳茹茹、柳四女郎柳卿卿。
柳三爺下坐的是柳四爺與柳四夫人,柳四夫人邊上站著兩個女兒柳五女郎柳常心、柳六女郎柳常宣。
柳家的幾個女郎年紀相差不大,左右不過一兩歲。
柳寧安上前一一行過禮后坐到柳家二房下坐位置。
柳永康言語之中,有些指責(zé)的向柳寧安問道:“你可聽說了?”
柳永康身形纖瘦高干,看似弱不禁風(fēng),話語卻鏗鏘有力,語氣中略帶點責(zé)備,似乎今夜之事是柳寧安一手策劃。
柳寧安略帶些驚恐,又怕自己說錯了話,得罪了柳永康的樣子弱弱開口“來時知曉了一二,卻不知其中緣由。”
柳永康看著柳寧安一副絲毫不知此事的態(tài)度,臉色稍微緩和了些“如今你大哥哥在巡防營大牢里,巡防營歸屬賀憬南管轄,你可有什么法子救出你大哥哥?”
柳寧安起身福身“寧安無能。”隨之坐下。
柳二夫人見柳寧安不想插手此事,立馬說道:“你是未來的太子妃,賀憬南區(qū)區(qū)一個閹人,你還奈何不了他?”
柳四夫人聞言說道:“二嫂,寧安雖為未來太子妃人選,除了跟太子兩人有姻親在身,寧安這孩子與太子并無過密來往,倒是如淑近來跟太子走的近,想必也是能說得上話的。”
柳四夫人表面上是在為柳寧安開脫,實則是不想柳寧安出手相救,其次,平日里被二房壓制太多,想趁機為自己出一出氣。
柳二夫人語塞,不知如何反駁。
柳如淑更是面紅耳赤,輕瞟一眼坐在堂上的柳永康,見人毫無波瀾并未因柳四夫人方才所說震怒,才稍稍放下心來,回道“四叔母何故這么侮辱淑兒?”
“我與太子殿下也不過是在蘭花宴上不慎碰到,顧君臣之禮寒暄了幾句,怎么到四叔母這倒成了淑兒有攀龍附鳳之心了。”
四柳夫人也不慣著,嘲諷道:“淑兒還能跟太子殿下寒暄幾句,說明淑兒能近太子身前,既能近太子跟前,為你嫡親的大哥哥說上兩句話,又有何不可?”
“還是說你想眼睜睜看著你大哥哥在牢獄之中受人折磨?四叔母與你兩個妹妹無能,遠遠瞧上太子殿下尊榮一眼,便是無上天恩,便是有心也無力。”
柳如淑還想說些什么,便被柳二夫人一把拉住,回懟道“你四叔母膝下無兒郎,見不得我與你三叔母兒女雙全,如今你大哥哥遇難,她定是要落井下石的,她是你長輩,說你兩句,你受著便是,何故與她爭辯。”
柳如淑側(cè)身向柳四夫人福身“淑兒知錯,不該言語冒犯長輩,還請四叔母恕罪。”
四柳夫人一口氣堵在胸前,上不上下不下,伸手指著柳如淑,嘴微微張開,卻不知道要說些什么。
柳寧安看著一家子相互譏諷的情形心里暗道“柳家已從里頭開始潰爛,敗落是遲早之事。”
“夠了,還嫌家里不夠亂嗎?”柳老夫人出言制止。
柳寧安看著眼前面色憔悴,連坐在堂上都需要身邊貼身伺候的劉嬤嬤攙扶的老太太,心中又是可憐又是可笑。
自家祖父不愿做壞人,每每都是讓這老太太出面。
如今,老太太都變成這個樣子了,柳永康還是不愿讓其靜養(yǎng)。
柳四夫人不滿說道:“母親。”
“我是沒有為柳家四房生下兒郎,深知愧對柳家祖宗,但也輪不上其他幾房和一個小輩來作踐。”
柳老夫人不耐煩的像自家四媳婦說道“不過實話罷了,老四家的,你還不愿聽了?”
柳四爺見自家媳婦與自家母親欲有要開戰(zhàn)的樣子,立馬出面制止,將話題轉(zhuǎn)移“好了,都少說兩句,眼下是怎么商量著將大郎從巡防營牢中撈出來。”
隨之又問一下柳寧安“寧安,你可有什么好的法子?”
柳寧安一副貪生怕死的表情“事關(guān)儲位,我一個女兒家又怎敢妄議。”
柳二夫人一改往常的尖酸刻薄向柳寧安哀求道“你就不能求求穆太傅?讓他進宮向圣上進言,或是去求求太子?”
“最好~最好他們二人一同進宮,向圣上進言,勝算大些。”
“或是讓他們二人去找賀憬南那個閹人,讓他放人,賀憬南區(qū)區(qū)一個閹人當著當朝太傅、太子的面,不敢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