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寧安聽完柳二夫人的話臉色一沉,開口責備道“叔母一口一個閹人,你可知賀都督是當今圣上眼前的紅人,圣上親自下旨將巡防營以及宮中禁軍交于賀都督。”
“巡防營夜巡是職責,大哥哥一不是朝廷命官,二不是皇家子嗣,貿然開口與他人議論儲位,本就是大不敬,賀都督將大哥哥丟入巡防營獄中小懲大誡,既保住了柳家名聲,又護了哥哥的命。”
“叔母怎地反倒怪起人來了?”
“再者,若是區區小事便讓外祖父出面,或是以我這未來太子妃的名義去求圣上,一來二去,惹得圣上厭煩。”
“覺得我穆家與柳家恃寵而驕,將來若是遇到大事,外祖父有幾張臉能賣?”
“我這未來太子妃位置怕是還沒坐穩,便被人一把拉了下來。”
“將來你讓祖父與幾位叔父如何立于朝堂?怕也會影響到家中幾位兄長仕途。”
“若是惹得圣上厭煩,他日落榜,免不了要被扣上一個無儀仗的帽子。”
“倘若圣上睜只眼閉只眼允了柳家這些個無理的要求,家中幾位兄長榜上有名,哪怕是自己十年寒窗博來的,也難免會落個走后門的名聲。”
柳二夫人被柳寧安激得口無遮言“你個吃里扒外的小蹄子,凈幫著外人說話,竟如此詛咒我柳家與你兄長。”
“他賀憬南是什么人,吃人不吐骨頭的主,你大哥哥落到他手里,還有命活?”
“夠了。”一旁默不作聲的柳老夫人開口。“賀都督是奉旨辦事維護京中治安,替圣上掃除懷有二心之人。”
“賀都督所做皆是圣上受益。”
“你一口一個閹人,是在質疑圣上識人不清?還是在質疑圣上昏庸,無能,荒唐做事?”
柳老夫人雖在訓斥柳二夫人,但只字不提柳二夫人辱罵柳寧安之事。
柳二夫人神色慌張“母親,我不敢。”
柳永康聽著婆媳二人的對話憤怒敲著桌案“都給我閉嘴,都說的什么混賬話,這話要傳到圣上跟前,我們九族都得跟著掉腦袋。”
眾人一驚,方才還在咄咄逼人柳二夫人微微蜷縮著身子,半個身子進入柳如淑懷中,眼神閃爍,刻意躲避著柳永康那犀利的眼神。
柳寧安連忙勸解道“祖父稍安勿躁。”
“大哥哥無非就是吃醉了酒說了幾句渾話,賀都督不會無緣無故為難大哥哥。”
“大哥哥固然有錯,祖父跟二叔父就沒有錯嗎?”
柳二爺聞言怒斥道:“你在胡說什么,我跟父親怎會有錯?”
柳寧安不畏懼柳二爺繼續開口“祖父管家不嚴,叔父教子無方,才使得大哥哥與那些世家紈绔子弟廝混在一起,鬧出這檔子混蛋事兒,難道不是你二位的錯嗎?”
柳二爺氣急敗壞向柳寧安罵道“你個混蛋玩意,有你這么說自己長輩的嗎?”
“老二住嘴。”柳永康立馬遏制住二兒子。
柳二爺敢怒不敢言,嘶聲力竭“父親!這混蛋蹄子分明就在嘲笑我柳家,你怎么還向著她?”隨后指著柳寧安罵道“你也是柳家人,如今你大哥哥遇難,你不跟柳家人同仇敵愾就算了,還落井下石,我們幾個叔父叔母和你祖父祖母白疼你了,你大哥哥白疼你了。”
疼她!
柳寧安心中暗暗嘲諷,柳家眾人誰人真真正正的疼過她?
無非是看中了她身后的勢力,以及她與太子這層關系。
柳寧安被罵也不惱,側過頭像柳永康問道“祖父還要繼續聽下去嗎?”
柳永康擺擺手“你說你的。”
柳寧安得到柳永康允許繼續說道:“賀都督抓了人,固然會動刑,但也不會傷及性命。”
“大哥哥此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大哥哥若安然無事的回來,皇家威嚴何在?”
“若不小懲大誡,今后是不是人人都可以隨意議論儲位之事,要想將大哥哥從獄中撈出來,祖父和二叔父就得給圣上一個臺階下。”
“沒幾個時辰就該早朝,祖父和二叔父何故不早早啟程在宮門外跪拜負荊請罪。”
“早朝之時,各路官員入朝,看到祖父和叔父二人如此,定會向圣上進言。”
“圣上念及祖父與叔父多年來為林朝效力的功績,自會網開一面,放大哥哥出獄,免我柳氏一族大不敬之罪。”
柳二爺聞言,出言道:“如此丟人現眼的事,你讓我跟你祖父……”
話未說完就被柳永康制止,只聽見柳永康怒斥一聲“荒唐。”
隨即又道:“為君分憂是為臣子分類之事,怎敢居功自傲。”
柳寧安見狀起身福身“孫女一時情急,說錯了話,還請祖父莫怪。”
柳永康聞言擺擺手“罷了,你也是擔憂你大哥哥安危,一時情急,說錯了話。”
“凝兒口無遮攔,該遭此一遭,讓他長長記性。”
“這些年來是老夫太過于寵他,縱的無法無天。”
“是老夫的錯,老夫這就去向圣上請罪,為人臣子既沒做到為君分憂,還教出這么個逆孫,老夫還有何顏面享君俸祿。”柳永康說話期間柳寧安已坐回原來的位置,靜靜看著眼前的老頭,盡情演繹。”
柳二爺見自家老爺子這么說也只能附和道:“子不教父之過,兒子陪父親走一趟。”
柳三夫人見狀也立馬幫其出起了主意,想在自家公公面前賣個臉“即使如此,不妨叫上涉事那幾家入朝為官的父兄一同去。”
“我們家出的法子,事后,這幾家涉事官員不得賣我柳家一個人情,今后在朝堂之上也能為我柳家說得上話。”
柳寧安立即制止“不可!人多便是逼君,縱使圣上放了大哥哥,法子是柳家出的,一經查證,圣上不恨極了柳家。”
柳三夫人不解向柳寧安問道:“一同犯了事,就我們家安然無事,不是漏人把柄,涉事那幾家官員會輕易放過我柳家?”
柳寧安道:“三叔母何以見得這個法子只有我們能想的出來,其他涉事那幾家就沒有這個腦子?弄不好人家已經出發了。他們可曾有想過柳家?”
“再者,眼下,柳家總要在圣上與朝臣之間做選擇。”
柳四爺聞言,焦急的說道:“是啊!父親,事不宜遲,你與二哥先行出發,我與三哥在早朝之前與你們匯合。”
柳三爺不解問道:“你我兄弟二人不一同跟父親和二哥去?”
柳四爺道:“剛剛寧安也說了,人多了就是逼君,既要進退有度,給圣上臺階下,又不能惱了圣上,就只能這么做。”
“父親是一家之主,二哥是宗凝父親,此事由他們二人出面最合適不過。”
……
君蘭院內,主仆三人正往里走。
“主君明明知曉二房一切所作所為,卻這么維護,那心都快要偏到城外去了。”
“縱使有那樣的想法,也不該這么明目張膽偏護。”淺月一旁為柳寧安鳴不平。
雀月道:“柳府各房面和心不和,二房想要成功,哪怕有主君暗中幫襯也沒這么簡單。”
淺月道:“二房有意跟太子攀親,三房也窮追不舍,只是二房明目張膽,三房私相往來。”
雀月道:“據說,四房那邊將主意打到了三皇子身上。”
“這四房的女娘年紀尚小,他們怎么敢?”
柳寧安聞言,繞有興致的說道:“三皇子束發之年,四房兩個妹妹年方十一。”
“固然郎情妾意,婚事也得拖個幾年,如今不過是為將來打算,太子殿下再過兩年便是加冠之年。”
“早到了成家的年紀,若不是我年紀小,又有外祖父替我擋著,恐怕我早已入了太子府,縱使不圓房,這個太子妃的名分也坐實了。”
“只要我嫁入太子府,太子便可納妾,圓房之事不過時間早晚。”
“我與堂姐兩年后便是及笄之年,可以婚嫁,與太子殿下的婚事怕是要早做決定,以恐夜長夢多。”
雀月勸解道:“退親的事,總要有個由頭,急不來。”
柳寧安笑笑“有堂姐在,也快了。”
淺月問道:“四房那邊究竟是想要哪個女郎入三皇子府?”
柳寧安俏皮的抬抬眼眸,心中早已了然,打趣道:“怕是兩個都要,萬一其中一個有個什么差池,另一個可以及時補上。”
說話間,三人已進了里屋。
翠月連忙出來迎接“女郎累了一宿,先去歇歇。”
柳寧安道:“罷了。”
“折騰了一宿,倒是連瞌睡也折騰沒了。”
“替我梳妝收拾一下,一早還要陪外祖母和姨母去太后宮里請安。”說完便走向梳妝臺。
淺月、雀月二人一人為柳寧安撥弄著頭發,一人捯飭著桌上的胭脂水。
淺月繼續方才的話題“如此一來,二房,三房,四房所處立場不對,今后必起內亂,不管哪一房得勢,得勢的一房,都會將另一房趕盡殺絕。”
柳寧安微微嘆氣“倒也未必。”
“先不說三皇子和皇后未必瞧得上四房。”
“若是二房先攀上太子,一臣不侍二君,祖父又怎會允許四房跟三皇子和皇后扯上關系。”
“反之四房跟三皇子、皇后扯上關系,祖父也不會讓二房跟太子攀上姻親。”
“目前就看二房跟四房誰先走出那一步。”
雀月欲言又止道:“那三房?”
柳寧安道:“三房就是墻頭草,不管誰先走出那一步,三房后面都會把人塞進去。”突然想到了什么“今夜之事,事發突然,怎么一下子就傳到了柳家耳朵里?”
雀月道:“闕樂閣人多眼雜,能在第一時間傳到柳家人耳中,現下怕是全京中的人都知道了。”
柳寧安深深嘆口氣,滿臉愁容“頭疼。”
雀月將雙手放在柳寧安太陽穴處“奴婢給你揉揉。”
柳寧安問道:“麝月還沒回來?”
雀月道:“大郎君今夜的事是麝月姐姐叫奴婢稟報女郎的,交代完這些麝月姐姐又出去了。”
柳寧安道:“能讓麝月這么小心翼翼,怕大哥哥今夜的無心之失是有人刻意而為之。”
“具體是誰所為,只能等麝月回來才知曉。”
淺月道:“麝月是小郎君給女郎的貼身暗衛,事事為女郎著想,有她在外打聽消息,女郎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
“女郎,今兒個進宮,就穿這件鵝黃海棠暗紋的襦裙吧!”翠月從里間拿出一身衣裙向柳寧安問道。
柳寧安微微點頭,靠在椅子上頭后仰“這天要變了。”
“立了秋,這天逐漸變涼,可不是要變天了。”雀月替柳寧安揉著頭回道。
……
一駕馬車行至宮門外。
柳家父子褪去官服,負著荊刺,跪在宮門外請罪。
荊刺刺穿單薄的衣衫,鮮血透過衣衫滲了出來。
路過官員越過二人時問候寒暄兩句。
“柳尚書。”
……
“柳常侍。”
……
柳寧安下車走到二人跟前輕輕福身“祖父,二叔。”
不等柳永康問柳寧安便解釋道“聽聞太后娘娘病重,我陪外祖母和姨母進宮侍疾。”
柳永康道:“知道了。”
“圣上以孝治天下,你也算半個皇室中人,太子殿下忙于朝政,又是男子不宜進后庭,你理應進宮侍疾,侍奉在側。”
“家中之事……”柳寧安刻意沒有說完,便是想在宮門前當著早朝官員的面與柳永康演一出戲。
柳永康道“后宮不得干政,盡好你皇家兒媳身份的責任,其余的無需過問。”
“是!”柳寧安再次福身之后從柳家父子身旁走開上了馬車。
馬車一路行至內庭。
“這柳家大郎犯了這么大的事,連累阿寧為其出謀劃策不說,還要配合這一大家子人做戲,真是累的慌。”榮王妃看著“”自家”孩子忙里忙外心疼的抱怨道。
“大家族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阿寧橫豎是柳家人,這層關系抹不掉,柳家若真的出了事,阿寧也會受牽連。
連帶著穆家也會牽扯其中。
與其說是在幫柳家,不如說是在幫自己。
你榮親王府也免不了要落人口舌。”一旁穆老夫人開口。
榮王妃道:“榮親王府名聲與我何干?”
“別人不知林淵為何故娶我,我卻心知肚明。”
“我成婚多年無所出,是誰的手筆,我也心知肚明。”
“橫豎我也不想給他生孩子,將計就計罷了。”
內庭宮道上,三人下了馬車,在小太監的引領下入了壽安宮。
內宮一小宮娥看到三人立馬上前“穆老夫人、榮王妃、安寧郡主。”
“太后娘娘身體一向如此嗎?”穆老夫人向身旁的宮娥問道。
“前些日子剛有好轉現下又病重了。”宮娥回道。
穆老夫人與太后娘娘是閨中密友,一向無旨皆可隨意出入宮中。
廢太子謀逆后,因柳寧安與皇太長孫有過婚約。
穆家為避嫌除了必要的皇宴穆老夫人很少出入宮中。
榮王妃是皇室宗媳,經常出入皇宮侍奉太后左右,以便將太后身體狀況告知穆老夫人。
為此也惹得皇后多次不悅。
榮王妃道:“前些日子我來,太后娘娘還與我說了會話,近來怎的,竟突然病重?太醫怎么說?”
“眼下入了秋,天氣轉涼,太后娘娘年事已高,經不住這一番折騰,故兒就病倒了。”宮娥低著頭回道。
說話間,幾人越過一道道月拱門走到最里間。
福祿鳳雕的紫檀床上躺著一位白發如霜,面容憔悴的老婦。
明黃的被褥襯得老人臉色更加蒼黃。
“老姐姐。”穆老夫人帶著一絲哭腔叫了一聲跪坐在老人床前,握著老人一只手泣不成聲。
榮王妃與柳寧安相視一眼識趣的退到一旁的屏風后。
兩名宮娥一左一右守著穆老太太與太后。
柳寧安回頭看了一眼榮王妃,默默低了點。
廢太子謀逆先帝崩世,林帝繼位,太后入主壽安宮,不到三月之余。
一夜,太后突然發狂,將身邊多名伺候的宮女殺之,就連貼身伺候了多年的嬤嬤也未曾幸免,從那以后太后娘娘便一直纏綿病塌。
太醫說太后娘娘是憂傷過度所致,短短半年時間,喪子,喪孫,喪夫精神承受不住,故而發狂。
柳寧安怎不知這只是太醫院的片面之詞,這其中緣由牽連甚廣,稍不留意,九族皆廢。
為保九族性命,為保仕途安穩,為保榮華富貴只能這般說辭。
太后娘娘此翻是被奸人所害,而那奸人便在這皇宮之中。
如今太后娘娘已不省人事,還要被監視。
出神間一道聲音將柳寧安拉了回來。
“榮王妃、安寧郡主。”申皇后突然出現在二人身后。
榮王妃、安寧郡主福身“皇后娘娘,萬福金安。”
榮王妃:“怎不讓宮人報一聲?妾身好與安寧郡主起身迎駕。”
申皇后:“太后養病,本宮日日侍奉在側,恐驚了太后貴體,便免了宮人稟報。”
穆老夫人聽見外間動靜擦拭眼角淚水,向外間走去。
“臣婦叩見皇后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