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怕是不能再以你穆家二老爺身份置辦喪儀,那兩個孩子身份也將隨之轉變?!睆堟炭谥腥脻M滿當當,口齒不清,說道。
“不僅不能以穆家二老爺以及穆家兒孫身份置辦喪儀,就連棲身之地也不能葬于穆家宗氏墳地?!?/p>
說話間,張嫣夾起一塊肉,塞到柳寧安口中,身邊侍女見狀都笑彎了嘴。
柳寧安咽下口中食物之后又說道:“我早就知道會有今日之事,一早便讓翠月打聽好祖孫三人原本祖地安葬于何處,喪儀之后便將他們祖孫三人葬于王家祖墳,另將墳冢好生修繕一番,讓他們一家團聚。”
“你倒想的周到?!睆堟套炖锶麧M了食物,也不忘打趣“但又要以什么樣的身份去籌辦喪儀之事?”隨之又將自己心中所想問了出來。
倒也不是她多事,既然柳寧安想要她幫襯,她自然要問清楚,世家大族,身份不同,禮制也不同,想要不出差錯,免得被人笑話,就得問清楚。
另外,穆家既然承擔了王阿水祖孫三人的喪儀之事,那么,各大與穆家往來的世家都要入府祭拜,來往路上也是要設路祭的。
不同的身份,設不同路祭,若不問清楚,國公府前來祭拜時設錯了路祭,豈不是要讓朝中官員,世家大族貽笑大方。
穆家沒提前向朝中官員及世家說明一切,也會被朝中官員及世家嘲笑。
既然柳寧安將如此重要的事情托付于她,她自然不能讓柳寧安失望。
柳寧安思慮片刻“便以遠房外戚的身份向各府下拜帖,拜帖這一塊就勞煩姐姐替我著手,隨后,讓府中下人送往各府,時間便定在三日后。”
“嗯!”
張嫣嘴中早已被食物塞得滿滿當當,話都說不出來,只能一味的點頭。
之后的時間里,張嫣與柳寧安各自忙碌著。
張嫣著手宴請賓客之事。
柳寧安著手一切喪儀以及席宴上的事。
入夜。
靈堂外守夜掌燈的十名女使與其中一名女使在門外吵了起來。
柳寧安前往靈堂祭拜之時,看到了這一幕。
“吵什么?府里請你們是來做事的,不是請你們來吵嘴的?!比冈聻榱鴮幇矒沃鴤銚跹?,出聲呵斥眾人。
走至跟前,眾人低頭不語。
雀月收起傘,再次出聲呵斥。
“問你們話,聾了嗎?”
見無人回應,雀月又再一次開口:“剛剛不是挺能說的嗎?現在怎么不吱聲了?”
其中一名女使作揖富身,看了一旁身穿深綠襖衣的女子說道:“今夜之事都怨周樹家的,女郎說了,守夜之人分為兩組,一組十人,白日黑夜,兩班各一組,在靈前上香添油,掛幔守靈,供茶供飯,隨起舉衰。”
“其余的事一概不管,可她卻頗多事,一會說廚房要她做幫手,一會又說才買那邊人手不夠,要她去幫襯幫襯。”
“好幾夜都留我們九人守夜?!?/p>
“她自己去別的地方躲清閑了?!?/p>
“府中眾人,各司其職,人員都是按照所需定好了合適的人數,哪里需要她去幫?!?/p>
一旁身穿淺綠襖衣的女使,見有人帶頭也出面說道:“還不是仗著她男人是府中管事的,掌管著采買之事。”
“她婆婆許媽媽掌管內院大小適宜,才這般狗仗人勢?!?/p>
周樹家的見有人這么編排她立馬跪到柳寧安跟前為自己辯解“女郎切勿信她們所說,我是偶爾去幫襯了一下,但那也是她們人手不夠,我方才去幫忙的?!?/p>
“忙完之后便回到自己職位上,并未偷懶?!?/p>
身穿淺綠襖衣的女使再次說道:“偶爾去幫忙,用得著去上半夜或者下半夜?”
“再說了,府中每個人各司其職,人手是夠夠的,用得著你去幫忙?哪怕人手不夠也可去稟了管事嬤嬤,讓府中管事嬤嬤再派人手用得著你去?”
周樹家的再次為自己辯解“府中除了各房照看老夫人與太傅以及女郎的女使之外及園中不需要許媽媽著手之外,其他地方都需要許媽媽著手。”
“一早她便安排我哪缺了人,就讓我頂替上,所以我才在各處缺人手的時候去幫忙了一會兒?!?/p>
“我竟不知這府中既是許媽媽當家做主了?!比冈聟柭暫浅獾溃骸案魉酒渎?,哪些人做什么事?女郎一開始便分配好了的?!?/p>
“若有什么不妥之處,差人來稟報女郎即可,何須由你們自己自行調換?!?/p>
“什么時候你們這些人竟坐到主子頭上行事了?”
周樹家的將頭扣在地上砰砰作響。
“府中管事之人不只許媽媽一個,出了這檔子事,白媽媽與徐媽媽都從來不過問的嗎?”柳寧安問道。
先前指正周樹家的女使回答“許媽媽的男人是家中管事的,白媽媽與徐媽媽自然不敢惹許媽媽?!?/p>
“往日都是你們九人做的多嗎?”柳寧安再次詢問道。
先前指正周樹家的女使回答“是!”
“那這日后這靈堂上香舔油,掛幔守靈,供茶供飯,隨起舉衰之事,就由你們九人撐著,做好了,我有賞?!绷鴮幇蚕蜓矍暗膸兹朔愿?。
眾人行禮,到了聲“是!”
“許媽媽年事已高,不宜過度操勞,雀月,你安排一下,讓周樹家的陪同許媽媽去莊外的莊子里休養一段時日,什么時候身子養好了,什么時候回來?!?/p>
“這院中的事贊交由白媽媽與徐媽媽,跟她們說一聲,不必特地來回我,交接一下管事對牌與鑰匙就行,將事辦好了,我既往不咎,辦的不好,也將二位媽媽送予城外莊子與許媽媽一同休養。”
“此外,事情處理完之后,再從外面買一批聽話好使的丫鬟小廝進來,年紀小點不礙事,不懂規矩,慢慢教,聽話就行?!?/p>
“我不大喜歡刺頭,既然拿捏不住,該換就換?!?/p>
“是!”
柳寧安一番話,聽得身邊的人面面相覷。
柳寧安言語之中有發賣之意,若是被發賣,今后如何,全憑運氣,或許下一個主家會被比穆家好,或許下場會很慘,或是賣到窯子里或是賣到青樓。
“行了,忙你們的去,做好了,我重重有賞,做不好我也重重有賞,城外莊子地廣人稀,廣缺人手?!?/p>
安排完一切便進到靈堂前上了香。
方才鬧劇很快就在穆府傳開,一些狗仗人勢偷奸耍滑之人也乖了些。
轉眼便來到發喪之日,朝廷各路官員以及世家相繼前來吊唁。
由于王阿水身份特殊,前來吊唁的人都只是看在穆太傅的面上,露個面,在前廳吃喝玩樂,無其他賓客進靈堂吊唁。
這情理之中,穆府與柳寧安并未覺得不妥。
府中事宜早已處理妥當,穆老夫人在內院接待一眾女眷,穆太傅則在外院接待一眾男眷。
柳寧安忙碌多日,借助賓客用席的時間在在自家院中小憩。
翠月來報“柳家女郎來訪,女郎是否見?!?/p>
柳寧安閉著眼睛,撐著腦袋的手一揮暗示她將人帶進來,自己則換了一個舒適的姿勢,坐直了身子,剛清醒的緣故,整個人顯得略有些慵懶。
由于是喪期,柳寧安裝扮十分素凈。
一席銀白色襦裙,廣袖內搭,外套一件兔毛鎖邊的外襖,頭上一把白玉梅花雕刻圖案篦梳插于發間配飾。
人未見,語先至。
還未看見來人就聽到門外傳來一道嘲諷聲“妹妹孤苦無依,想體驗一把手足之情,姐姐能夠理解,但也犯不上大街上隨意拉個不相干的人吧!還是個短命的?!?/p>
說話間柳如淑已帶著柳家幾個女郎進了里屋。
每個手里抱著一個湯婆子,身邊侍女將身上的斗篷取了下來。
也不等柳寧安說話柳如淑邊自行找個位置坐在柳寧安對面。
柳如淑自認如今身份不比柳寧安差,畢竟她可攀上了太子,再怎么樣也能跟柳寧安平起平坐,便在柳寧安跟前趾高氣揚起來。
更何況,柳寧安還是一個進過牢獄之人,如今的柳寧安又怎能跟她比。
以前她不怕柳寧安,如今更不怕。
柳家其余幾個女娘面面相覷,又看向柳寧安。
“都隨便找個地兒坐?!绷鴮幇矐猩⒌南蚱溆鄮讉€人吩咐道。
柳寧安屋中的人給柳家其他幾個女郎搬來了椅子,放置于碳盆前。
柳家其余幾位女郎入座之后,侍女便為他們端來了茶點。
“不在前廳用席,好端端的來后院做什么?難得出來一趟,世家眾多未婚兒郎都在,你們幾個也到了適婚的年齡,不趁這個機會為自己好好挑選挑選?”
柳寧安不理會柳如淑的傲慢無禮,反向其他幾個妹妹問道。
雖說她對這幾個妹妹無感,但也是真心為了她們好。
柳如淑一向心比天高,瞧不上世家兒郎,就連眾皇子之中出身不好的,也無法入得了她的眼。
如今作繭自縛,鐵了心跟隨太子,她也從中做手腳,滿足了柳如淑。
至此,兩人之間站隊不同,今后必定會斗過你死我活,且她有必勝的把握。
在柳寧安眼中,從柳如淑跟太子林昭茍合之后,柳如淑就是個死人,便不想事事跟柳如淑計較,也不想跟個死人白費口舌
但柳寧安不想柳家其她女娘也步柳如淑后塵,只愿她們能找個合適的世家兒郎結兩姓之好相夫教子。
他日尋求機會,將夫家拉入皇太長孫一脈,或者做一個純臣,只效忠于朝堂,不入黨派,今后也能夠保命。
“男女分席,又是這等事,怎可逾矩?!绷闳阋桓耐招郧?,懷中緊抱著湯婆子,羞澀說道。
“妹妹是皇家兒媳,再怎么樣也該搭把手,讓府中幾位妹妹也嫁入皇室之中,今后姐妹之間彼此也可有個照應,怎么的一個勁的將自家妹妹往外推?是見不得自家妹妹嫁的比自己好嗎?”柳如淑話語間,陰陽怪氣,咄咄逼人。
一旁的柳家其他幾個女郎眼神來回注視著柳如淑與柳寧安,似乎覺得柳如淑此話不差。
“家里什么個情況,大姐姐與幾位妹妹應該比我清楚,以柳家的門第,又能攀上怎樣的皇室子嗣?”
隨之對著柳家其他幾個女郎說道:“聽姐姐一句勸,與其嫁給皇室中一些不得寵的皇子,不受待見,又或是嫁入朝中受寵的皇子當妾室,不如尋個門當戶對的世家兒郎堂堂正正做一個正妻,遠離朝堂紛爭,安安分分過日子?!?/p>
柳寧安苦口婆心勸解,并不是她心有多善良,她只不過不想因為儲位之爭牽連更多無辜的性命,還是自家姐妹的性命。
姐妹之間互相殘殺,她今后如何面對天下百姓,如何做一個賢后?
“再不得寵也是龍子,將來繼承大統也名正言順,哪怕是妾室也有扶正的時候,總比一輩子仰人鼻息的好。”柳如淑依舊咄咄逼人,不給任何人臉面。
“大姐姐是柳家嫡長女,怎么竟教我們這些做妹妹的一些大逆不道之話?好歹我們姐妹幾人也是好人家的女郎,哪有自家姐姐教育自家妹妹去做妾,隨之取而代之正室的?”
“姐姐這番話今日在我這與我和四個妹妹說便是罷了,出了這門,可別再談?!?/p>
“否則,柳家必定大禍臨頭?!绷鴮幇矅诟赖?。
又向柳家幾個女郎說道:“還有你們幾個出了這門,全當沒聽過這一番話,知道嗎?”
柳家幾個女郎徐徐點頭。
“你哪有這么好心?分明就見不得自家姐妹嫁的比你好?!绷缡绮恍家活櫋?/p>
“聽姐姐這話,似乎已經找到能夠比妹妹我嫁入東宮還要好的歸宿了?”柳寧安佯裝疑惑問道。
突然想到什么一般“那莫非……?”隨之立即捂了嘴,像是發覺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情一般。
柳寧安這番若有若無的話一出,傻子都能想到。
比太子還要好的人,除了當今圣上,還能有誰?
“胡說八道什么?”柳如淑氣急敗壞,開口訓斥柳寧安后起身離開。
柳家其她幾個女郎見狀也立馬起身跟隨。
慌忙離開之際還不忘給柳寧安匆忙福身行禮。
柳如淑是柳家二房長女,是整個柳家嫡長女,大房不在,二房便作威作福,又有柳永康與柳老太太撐腰,柳如淑在柳家,可謂是橫著走,故此柳家這幾個妹妹都比較畏懼柳如淑。
“真是一點禮貌都不懂,女郎好歹是郡主身份,她們竟然不行禮問安。”淺月嘟著嘴抱怨。
“人后無人看見,我也不在乎這些虛禮,橫豎我與柳家有這層身份在,我若以身份壓制她們,以柳家人的心胸,怕是又要在背后詆毀我,隨她們去吧!”柳寧安有些無力的說道。
“女郎也太好說話了,柳大女郎這般詆毀女郎,女郎也不說訓斥一番,橫豎女郎貴為郡主?!?/p>
“柳大女郎對女郎出言不遜,女郎小懲大戒一番也不會有什么?!贝湓率种斜е粋€湯婆子遞給柳寧安說道。
“我本是真心為了她們好,不過這人要是想死,攔都攔不住?!绷鴮幇步舆^翠月遞來的湯婆子緩緩起身,走到梳妝臺前坐下。
身邊侍女為其裝扮。
一席白色狐皮寬袖大襖,內襯薄絨襖裙,白色翹頭珍珠鞋,額間配一白玉鑲嵌狐皮抹額,頭上單一個白玉九尾狐篦梳配飾,耳間一對細小的九尾狐耳飾。
暴雪寒風連續臨近一月不止,柳寧安生性怕寒,又加上這惡劣天氣,衣著裝扮方面略顯得有些夸張,不似一些京中貴女穿的嬌小玲瓏。
柳寧安今日一番裝扮,顯得十分大氣,又不失場合。
見過了賓客給王阿水祖孫三人發了喪,又送走了各方前來吊唁的賓客,轉眼間便到了晚上。
等府內上下所有人忙完已是子時。
梅園前廳內,浩浩蕩蕩站了一眾人,眾人鴉雀無聲,只聽到堂上一名妙齡女郎自顧自的吃著零嘴時傳出的一絲絲微妙的聲音。
柳寧安坐于主衛,翠月與淺月、雀月站于兩旁。
眾人跟前放著兩箱吊錢,與一盤金葉子預備打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