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我沒有醫保，我們沒有錢做手術，孩子都在上學，都還小，家里還有老人，房子還要還貸款……能不能不手術，給我開點藥就行，止疼那種就行……”患者張強痛苦的說。

“A型主動脈夾層，急性發病，從發病起每小時的死亡率會增加1%，如果沒有及時手術48小時的死亡率會在50%以上，僥幸挺過48小時的患者75%一個月內死亡、90%的患者一年內死亡，能挨住不破變成慢性夾層的患者幾率類似于買彩票中獎！”張揚看著患者嚴肅的說。

“我們做，我們做手術，我們砸鍋賣鐵也做手術。”張強妻子堅定的說，“你們在這兒看著你爸，我去籌錢。”她對孩子說然后轉身離開，那副瘦小的身體因為撐起了整個家而變得異常堅毅。

“我……”高尚剛想說話。

“常在我們這兒晃、你早晚也成窮人……”張揚打斷了高尚的話，欲言又止的看了他一眼。

這種事情在他們科室幾乎每天都會發生，他高尚賺的多，但也絕不夠幫助每一個人。

“干最累的活、賺最少的錢、操最多的心、捐最頻的款……我有預感，這次吳主任也會帶著我們捐款，到時候你跟著就好。”張揚看了一眼高尚，“你現在可不是小爺自己，還有楊帆要養！”

十六個小時后，張強妻子湊夠了醫藥費用，開始手術。

手術前期進展很順利，吳雨高效的完成了主動脈弓置換。

“主動脈弓置換完成，開始復溫。”吳雨對體外循環醫生高明亮說。

“吳主任，患者血壓急劇下降？”手術護士唐燦緊張的說。

“應該是降主動脈撕裂，需要繼續停循環修補！”吳雨看著儀器鄭重的說。

“循環已經停了二十分鐘，主動脈弓置換、你比正常會快十分鐘，但剩下的時間絕對不足以完成降主動脈修復。三十分鐘停循環是人體耐受極限，否則大腦會因為缺氧造成不可逆的損傷！”高明亮的語氣沉重。

“我可以！三十秒報時！”吳雨堅定的說。

“22分、22分30秒、23分、23分30秒……28分……”手術護士唐燦開始報時。

吳雨的動作極快、嫻熟的程度驚呆了手術室里的所有人，大家都合作很多年了，但對這樣的突發情況，他可以做到這樣的程度還是極意外的。

“29分30秒”、“完成，恢復循環！”吳雨幾乎和唐燦的報時同時說。

手術室里瞬間凝重，這樣的情況是否能夠復跳，大家心里都沒底。

吳雨用手去觸碰患者的心跳，這是他的習慣做法，他在用行動告訴大家，他對復跳有信心。那也是他生命里最幸福的時刻，一個陌生人的心臟因為自己的辛苦付出而再次跳動，那是對于心外醫生的最高獎賞，及時此生自己與病床上的這個生命再無交集、那一瞬間的感受也足夠他銘記一輩子……

“復跳了……”手術護士唐燦激動的說。

“今天如果不是你上臺，這個患者下不了臺！”高明亮認真的說，語氣里帶著敬畏。

“如果停循環時間過長導致患者不能蘇醒，需要承擔的責任是很可能會被認定為醫療事故，除了你、也沒誰會完全不質疑的堅持降主動脈修復……”麻醉師李小剛說，語氣里有不可思議也有欽佩。

吳雨完全不接話，也是他們意料中的。

手術從中午12點做到凌晨12點，吳雨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辦公室的時候，看到小晶晶給他留下的晚飯和字條：

“王子，如果手術時間過長，飯菜涼了一定微波熱一下，你胃不好不能吃涼的，不乖我下次就不走等你！你的公主。”

吳雨微笑著打開保溫桶，還是熱的，馬上拿起筆在字條上認真的寫：“報告公主，熱的！”然后幸福的吃起來。

林晶晶走后的這五年、小晶晶幾乎是吳雨生命里唯一的幸福和溫暖，她用心的照顧著他的生活、感受著他的情緒、疼惜著他的辛苦，總讓他有似曾相識的感覺，他甚至每每都會覺得冥冥中那個蘑菇頭女孩的靈魂好像從未離開過……但每每這么想又都會讓他的心緊縮著劇痛，他覺得那不過是他自欺欺人的想象罷了……

主動脈夾層手術基本上是世界上最大的、最復雜的手術之一，非常順利的情況下病人受到的身體損傷和打擊也是非常大的，更何況術中發生了意外，術后第四天張強才蘇醒。

重癥監護室門前、住院醫生張揚跟張強妻子解釋病情：“患者蘇醒后拖機依然非常困難，手術時間長、術后昏迷時間長，氣管插管時間過長、肺部感染非常嚴重，現在需要做氣管切開……”

“好、好……”醫生說的很多話張強妻子其實都不能理解，但她依然堅定的說。

張強的兩個孩子，大兒子高一、小女兒初二，兩個孩子這些天一直陪著媽媽在醫院，沒有去上學，偶爾媽媽去籌錢，他們也呆坐在重癥監護室門前，像是被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壞了，很少哭、基本不說話，但看的出他們的焦急、他們心里對爸爸是深深愛著的。

小晶晶每每去醫院都能在重癥監護室門前看到他們，她總會和高尚一起從食堂給他們打飯。

這段時間吳雨破例讓她住在高尚家里，因為他已經很多天沒有回家了……

重癥監護室里，張揚對吳雨說：“患者感染非常嚴重、已經更換了多種抗生素，并且出現了真菌感染，還有一個問題就是腎功能，由于夾層疾病本身、術中停循環時間過長對患者的腎功打擊，患者血肌酐、尿素氮等關鍵的腎功能指標都非常高，尿量也非常不穩定……”

“盡快安排做痰培養、給患者上透析。”吳雨邊看病歷邊指示。

“患者術后已經在重癥監護室十七天了……幾次催款家屬已經賣了老家父母的房子、能借的都借了，普通人家能堅持到現在已經非常不容易，更何況張強現在的狀況太不明朗，每次患者家屬問，我都不知道該怎么回答，我害怕最后的結果會是人財兩空、家屬還背了一身債……”張揚吞吐的說。

“我們憑著良心和人格履行我們的職責，我們的職責就是絕不能比病人和家屬先放棄……”吳雨的語氣堅定，“老規矩，科內組織一下捐款吧，我這個月工資的一半……不、全部吧，小晶晶有高尚，我每天在醫院不用花什么錢。”他說完把工資卡遞給了張揚。

“好的。”張揚早想到了是這樣的發展路徑，所以捐款的錢他早就準備好了，用信封裝著放在白大褂的口袋里，當他拿出來時重癥監護室里的其他醫護也紛紛遞過來信封，看來大家早已經習慣和認可了這樣的處理方式。

醫者父母心，沒有一顆愛人的仁心、也不可能擁有治病的仁術。

張揚在科里收捐款，高尚和小晶晶也在。

“你爸爸又捐了這個月的工資，幸好你還有高叔叔，以后盡量少帶他來我們科，或許你還有機會不做窮人……”張揚無奈的逗著小晶晶。

“希望這部分捐款能幫助家屬解決眼前的問題，希望奇跡真的會發生，張強的狀況能夠盡快有所好轉，要么每天一萬的重癥監護室費用，對任何家庭來說都是無法長久支撐的……”麻醉師李小剛說。

“吳主任，他已經好多天沒回家、沒怎么合眼了……”張揚感嘆著，他一直想成為吳雨一樣的心外醫生但每每看到那份辛苦，還是由衷的敬畏和心有余悸。

“真希望會有奇跡。”手術護士唐燦把信封交給張揚并隨口念叨。

小晶晶看了高尚一眼，她的眼神里充滿了期待。

“好的，是我，我是高尚律師。”高尚接了電話，轉身走出了辦公室。

幾分鐘后高尚接完電話，邊走進醫生辦公室邊說：

“張強的單位沒有為他繳納醫保，對于醫療費用是有義務在醫保范圍內予以報銷的，我嘗試聯絡了用人單位給他們發了律師函，告知單位如果因為沒有醫保、治療費用不能及時支付造成患者病情惡化，家屬有權就擴大的費用和單位的違法行為追究賠償責任，公司人事剛剛聯絡了我，公司同意墊付部分醫療費用，他們今天就會派人過來。”

“高律師，你太給力了！”張揚重重的一拳打在高尚的肩膀上。

就在這時，吳雨也進了辦公室，正好聽到這個好消息，他也欣慰的點了點頭，拍了拍高尚的肩膀。

“你們這種跟死神搶人、非人類的工作，我這輩子是做不了了，做點人類能夠做的事、解決點錢的問題，我這兒還勉強可以……”高尚笑著抱起小晶晶，他想著的是被公主賞賜香吻。

沒想到小晶晶順勢親了身邊的吳雨，然后沖著高尚壞笑。

但之后小晶晶還是輕輕的親吻了高尚的臉頰，并認真的說：“謝謝”，她知道高尚做的，是為病患、更是為吳雨、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