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最后一縷夕陽為鐵藝圍欄鑲上金邊,一輛阿斯頓·馬丁宛如暗夜中疾馳的鎏金箭矢,沖破層層疊疊的玫瑰花海,帶著與生俱來的矜貴,緩緩駛入暮色籠罩的浪漫莊園。
玫瑰藤蔓垂落的噴泉邊,車身倒影在粼粼水光中搖曳生姿。車門輕啟,一襲黑色羊絨大衣裹挾著冷冽氣息探出,男子挺拔的肩線在暮色里勾勒出利落輪廓。他步伐優雅地繞至后座,骨節分明的手掌微微向上,仿佛隨時準備接住從云端墜落的星光。
林晚新仰頭望著燈火通明的莊園,玫瑰藤蔓纏繞的廊柱在暮色中泛著柔光,輕聲感嘆:“上次來這兒時,連棵像樣的綠植都沒有,如今竟成了童話里的花園。”
Z倚著阿斯頓·馬丁車身,指尖漫不經心地敲擊著車頂,眉梢揚起一抹得意:“那當然!照著你五年前草稿本上的設計圖,我可是全程監工。”
“辛苦你了。”林晚新頭也不回地往莊園里走去,聲音消散在夜風里,“現在,鑰匙留下,你可以走了。”
“要不要這么無情啊?”Z小聲嘀咕著,卻還是乖乖坐進駕駛位,“走了。”
推開厚重的黑胡桃木門,一方素雅的玄關映入眼簾。淺灰色大理石地面上,一方圓形水墨地毯如展開的宣紙,與頭頂方形鏤空木格吊頂相映成趣,營造出“天圓地方”的意境。左側懸挑式鞋柜鑲嵌著黃銅云紋拉手,右側一幅簡筆山水畫在暖光壁燈下若隱若現。正前方的透光云石屏風,朦朧映出客廳景致,窗外搖曳的竹影隱約可見。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沉香味,讓人瞬間拋卻浮躁,踏入這方融合古今的雅致空間。
正在工作的家政阿姨江嬸看到剛進門的林晚新,趕忙迎了上來:“您就是先生說的大小姐吧。大小姐,您好,我是家政阿姨江青禾。”
林晚新感受到江青禾的熱情,微笑回應:“江嬸,您好,我是林晚新,往后還請您多多關照。”
這時,從莊園后花園歸來的李清歡一眼認出了與江青禾并肩而立的小姑娘——看似錦玉集團的千金大小姐,實則是幕后真正的掌權者,也是自己如今的雇主。
正與江青禾交談的林晚新敏銳察覺到那道審視的目光,循著視線回望,只見一位齊肩短發女子,踏著黑色高跟鞋款步而來。剪裁考究的西裝勾勒出她挺拔身姿,瓷白肌膚襯著高挺鼻梁,朱唇微抿,最攝人心魄的是那雙如鷹隼般銳利的眼眸,令人心生敬畏。
“女管家?”林晚新眉梢輕挑,對這個意外人選頗為滿意。一旁的江青禾順著她的視線望去,見到來人,立刻欠身介紹:“大小姐,這位是莊園的李管家李清歡。別看李管家是女子,她的氣魄與管理才能,絲毫不輸男子。”
林晚新聽了這番介紹,心里頓時明白,看來江姨之前是有些誤會,不過也情有可原,畢竟在這個時代,女子仍面臨諸多限制。
林晚新看向李清歡,伸出手,溫和說道:“你好,李清歡,很高興認識身為女管家的你。這世道對女孩子著實不太公平,感謝你打破常規,為女子投身管家行業開了先河。”
李清歡看著伸過來的手,伸手握住,臉上綻出動人笑容,宛如出水芙蓉。她輕聲回應:“榮幸之至,畢竟這世間,能者居之。”
與李清歡又閑聊片刻后,林晚新回房洗漱。
林晚新從浴室出來,正打算吹干頭發,就聽見“叮咚”一聲——特殊來電提醒。少女聽到這鈴聲,挑了挑眉,心里納悶這人怎么這時候發消息。
她打開手機屏幕,只見微信上發來消息的,竟是下午剛見過面的Z。
【Z:L,林老爺子明晚想見你。】
夜色如水漫過窗臺,林晚新仰望著天花板,指尖無意識摩挲著手機外殼,良久才緩緩打出一行字:【L:嗯,時間你安排吧】,發送鍵按下的瞬間,屏幕幽光映得她眼底泛起漣漪。
月光透過紗簾在地板上投下碎銀,林晚新赤足立在雕花陽臺,夜風撩起她耳后的碎發,涼意順著脊椎蜿蜒而上。指尖無意識摩挲著欄桿紋路,那些蟄伏在記憶深處的畫面,突然如潮水般漫過心堤。
“林落芷,你這個賠錢貨!”刺鼻的酒氣混著怒吼撞碎在斑駁的墻面上,男人漲紅的脖頸暴起青筋,渾濁的眼珠布滿血絲,“讀再多書也是白瞎!”6歲的小女孩被這聲咆哮震得踉蹌,臉頰上的巴掌印火辣辣地疼,像塊燒紅的烙鐵。她顫抖著看向墻角,母親蜷縮成蝦米般的身影正劇烈發抖,那雙永遠低垂的眼睛里,盛滿了比夜色更濃的恐懼。
摔碎的瓷片在腳邊泛著冷光,尖銳的咒罵聲在狹小的房間里來回彈跳。林落芷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咸腥的鐵銹味在舌尖蔓延。她望著滿地狼藉,突然意識到這個充斥著硝煙的家,遠比冬夜的寒窟更令人窒息。當男人的皮帶再次呼嘯而至時,她踉蹌著奪門而出,樓道里的聲控燈忽明忽暗,仿佛她搖搖欲墜的生命。
巷口的雨水泥地上,她像只被折斷翅膀的幼鳥蜷縮著。路燈在遠處暈染出昏黃的光圈,將她的影子拉得扭曲而破碎。壓抑許久的嗚咽終于沖破喉嚨,滾燙的淚水混著雨水滑進嘴角,咸澀與冰冷交織,在寂靜的夜里開出絕望的花。
引擎聲劃破黑暗時,黑色轎車宛如深海里浮出的巨獸。車窗降下的瞬間,帶著溫度的聲線裹著檀香傾瀉而下:“小囡囡,怎么在這兒哭鼻子?告訴爺爺,是不是遇到難處了?”林落芷渾身僵硬,慌亂用袖口去擦滿臉的狼狽,聲音沙啞得像砂紙:“關你什么事?”話一出口就后悔了,她瑟縮著等待斥責,卻等來一聲帶著笑意的嘆息。
燙金名片帶著體溫貼上掌心,老人轉身時黑色大衣揚起的弧度,宛如命運張開的羽翼。“我家孫女要是還在,也該你這么大了。”轎車尾燈消失在暮色中的剎那,這句話像粒火種,在她荒蕪的心底燃起了微弱卻倔強的光。
兩年后的雨夜重演,8歲的少女再次跌坐在冰冷的地面。父親摔門的轟鳴與暴雨在耳畔炸開,雨水沖刷著新添的淤青,每一滴都像在提醒她永無止境的噩夢。她顫抖著摸出名片,潮濕的紙頁上“林氏集團“四個字在手機冷光下泛著微光。當電話撥通的瞬間,電流聲與雨聲交織成命運的樂章,林落芷這個名字隨著那通電話沉入深海,取而代之的,是如高嶺雪蓮般清冷的林晚新。
此刻陽臺上,林晚新望著遠處霓虹閃爍的城市,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弧度。那個雨夜遞出名片的老人或許永遠不會知道,他不經意間的善舉,不僅拯救了一個瀕臨破碎的靈魂,更培育出了足以震撼學術界的璀璨新星。
指尖下冰涼的欄桿紋路仿佛烙刻著舊日傷痕。林晚新猛地抽回手,夜風卷起浴袍下擺,激得她一個寒顫。回憶的碎片如潮退去,留下心湖一片冰冷的狼藉。
手機屏幕早已暗下去,那句【林老爺子明晚想見你】卻像燒紅的鐵,烙在眼底。Z……他總是精準地傳遞著來自那個世界的指令。她扯了扯嘴角,一個算不上笑的表情。見?當然要見。那個將她從泥濘里拉出來,又親手將她塑造成“林晚新”的人,她有什么資格說不?
轉身回房,厚重的窗簾隔絕了夜色,也隔絕了窺探。吹風機單調的轟鳴在偌大的臥室里回響,熱風拂過發絲,卻吹不散心頭的沉郁。她目光掃過房間:淺木色調的家具線條簡潔,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她親手繪在草稿本上的露臺輪廓,此刻正被精心修剪的綠植環繞。Z確實一絲不茍。只是這完美復刻的空間,帶著一種博物館般的疏離感,尚未染上“林晚新”生活的氣息。
換上柔軟的絲質睡袍,她走到書桌前。電腦屏幕亮起,映著她沒什么表情的臉。林氏集團近期的股價曲線、幾個核心項目的進度報告在眼前快速滾動。數字和文字是她熟悉的戰場語言。她必須確保,當明晚坐在那張象征權力的長桌盡頭時,她交出的答卷,配得上“林晚新”這個名字,配得上那場雨夜里遞出的名片。
窗外,最后一點城市的霓虹也隱沒在更深的夜色里。偌大的莊園陷入沉睡般的寂靜。林晚新躺進柔軟得幾乎能將人吞噬的床榻,閉上眼。黑暗中,父親扭曲的醉臉與老人溫和遞出名片的畫面無聲撕扯。她深吸一口氣,強迫那些影像散去。明天,不是林落芷去乞求憐憫,是林晚新去面對她的命運。
她必須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