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未散淡青晨霧時,林晚新已推開雕花窗。濕潤的風裹著草葉與泥土的氣息漫進屋內,她伸手接住一縷斜射的曦光,任由暖意從指尖蔓延至全身。
樓下餐廳飄來令人愉悅的香氣,銀質餐刀劃開酥脆可頌,細碎的酥皮如雪花簌簌落在骨瓷盤上;溏心煎蛋臥在焦香培根旁,顫巍巍的蛋液裹著琥珀色光暈。最驚艷的當屬白瓷蒸籠里的小籠包,十八道褶子精巧如蓮瓣,熱氣蒸騰間,肉香混著面皮的麥香直鉆鼻腔。中式青瓷碗與西式銀器錯落擺放,晨光掠過描金餐盤,折射出細碎而璀璨的光芒。
踏著木質樓梯旋出優雅弧度,藍白校服裙擺輕揚,高馬尾在肩頭躍動。逆光處,林晚新半張臉隱在陰影里,露出來的眉眼卻明亮如星,稚氣未脫的臉頰泛著淡淡紅暈,唇角微勾的笑意清透如晨露。松垮的校服被她穿出英姿颯爽的氣質,舉手投足間皆是大家閨秀的風范,尋常布料仿佛自帶柔光濾鏡。
落座時,銀質手表輕磕桌面發出清響。冷白指尖無意識摩挲著瓷勺邊緣,她望著滿桌精致餐點,聲音清冷如溪澗:“準備得太過講究了。“目光轉向候在一旁的江嬸和李管家時,語氣染上柔和:“江嬸的小籠包褶子捏得比點心師傅還工整,李管家選的咖啡豆香氣很特別。“說著起身取過兩只骨瓷杯,“獨食無趣,一起用吧。“
李清歡身形一頓,婉拒道:“大小姐,這不符合規矩。”
“記住,以后我的規矩才是規矩。”林晚新握著湯匙的手頓了頓,語氣不容置疑,“現在坐下來吃飯,我不想說第三遍。”話音剛落,兩人趕忙落座。
校園晨光中,林晚新踩著漆皮小白鞋走進教室,目光精準落在靠窗座位。扎著碎花頭繩的蘇念瓷正興致勃勃地與顧星晨說話,杏眼彎成月牙,貝殼發卡折射出細碎光斑。而顧星晨卻目光渙散,心思全然不在對話上,只是怔怔望著前方。
“同學,這是我的位置。”林晚新修長手指輕叩冰冷桌面,聲音裹著一層寒霜。
蘇念瓷猛地抬頭,呼吸驟停。晨光勾勒出眼前人冷白的下頜線,眼尾朱砂痣鮮艷如血,白玫瑰香混著消毒水氣息撲面而來。慌亂起身時,她撞翻鉛筆盒,彩鉛散落一地:“漂亮...漂亮同學,我真不是故意的!”
林晚新垂眸看著滿地文具,銀灰色書包鏈輕晃著滑落。她慢條斯理抽出消毒濕巾,從金屬桌角到椅面縫隙反復擦拭,動作優雅得近乎偏執。最后一片濕巾丟進垃圾桶后,她側過臉,目光掃過蘇念瓷攥緊的衣角:“有潔癖,不喜歡別人碰我的東西。”
“對不起,我不知道。”蘇念瓷聲音發顫。
蹲在地上撿文具的顧星晨起身,溫柔又愧疚道:“是我沒攔住她。能給我張消毒濕巾嗎?我把文具擦干凈。”
林晚新沉默著遞出濕巾,白皙修長的手指與潔白濕巾相映成畫。顧星晨接過時指尖相觸,他紅著臉低頭擦拭彩鉛。
蘇念瓷見狀,小心翼翼道:“我也來幫忙撿吧。”得到林晚新輕輕頷首后,三人安靜收拾著散落的文具。顧星晨時不時偷瞄林晚新,眼底藏不住的愛意,卻換來少女始終未移的目光。
上課鈴打破寂靜,蘇念瓷慌慌張張跑回座位。顧星晨起身時特意將林晚新的書包往內側挪了挪,避免被過道人流蹭到。
林晚新坐回座位的動作精準如機械畫。裹著消毒紙巾的指尖取出課本,撫平每一個折角,金屬書簽“咔嗒”卡在指定位置。仔細擦過桌面邊緣后,她將胳膊肘優雅地搭在桌上,側臉枕進臂彎。
粉筆灰在陽光中紛飛,顧星晨的目光越過黑板,落在少女身上。她睫毛投下蝶翼般的陰影,雪松香混著消毒水味漫過課桌。當斜射的晨光讓林晚新下意識皺眉時,顧星晨已不著痕跡地豎起課本,左手虛懸在她頭頂,用自己的影子為她遮擋陽光。粉筆劃過黑板的沙沙聲里,少年劇烈的心跳聲仿佛要沖破胸腔,而看著林晚新眉間漸漸舒展,他突然覺得,連空氣里的消毒水味都變得清甜起來。
蟬鳴漸歇的黃昏,幾片被烈日烤卷的葉子悄然墜地。夕陽慢慢沉入樓群間隙,暮色像潑灑的藍墨水般暈染天際。倏然響起的放學鈴聲,如石子投入深潭,驚破了校園里蟬噪后的寂靜,此起彼伏的腳步聲與談笑聲,瞬間填滿了林蔭道與教學樓的每個角落。
林晚新踏出校門,目光立刻被車群里那輛閃著冷光的銀色阿斯頓馬丁勾住。她下意識抽了抽嘴角,抬腳狠狠踢開路邊一顆石子,石子骨碌碌滾進排水溝,才慢吞吞地走過去拉開車門。
剛坐進副駕,皮革座椅的溫熱裹住她的后背。她挑眉打量駕駛座上銀發挑染的少年,指尖不輕不重地敲著真皮扶手:“喲,這位開超跑炸街的騷包少爺——”尾音故意拖得又長又彎,眼尾笑意不達眼底,“我該喊你蘇星宇,還是代碼界里那個酷到沒邊的L啊?”
蘇星宇握著方向盤的指節驟然發白,喉結緊張地滾動。在他們這個圈子里,誰不知道林晚新越是語調輕快,就越是山雨欲來。他猛地轉身,濕漉漉的眼睛像只犯錯的金毛犬:“小祖宗別生氣啦!我保證下次騎共享單車來接你,絕不開這招搖的玩意兒!”
林晚新扯了扯安全帶,將墨鏡架在頭頂,露出眼尾那顆朱砂痣:“開車,匯報正事。”話音剛落,蘇星宇如蒙大赦,引擎轟鳴聲中,他終于吐出關鍵信息:“林老爺子這次帶了林家嫡系來,不像是為公司,倒像是為家事。”
后座的林晚新倚著天鵝絨靠墊,路燈掠過她冷白的側臉,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陰影。她只淡淡“嗯”了一聲,卻讓蘇星宇忍不住透過后視鏡偷瞄:“既然不擔心,干嘛繃著張臉?”
車流在雨幕中劃出流光,林晚新望著模糊的霓虹,聲音突然輕得像嘆息:“我只是不想,辜負那個雨夜遞來的名片,還有遞名片時,那雙布滿老繭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