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攙扶著阿姊，一下子跪倒在母親面前，聲淚俱下，“阿娘，是女兒無能，女兒護不住您…”

蕭蘭茵迷茫的看著面前哭到幾近昏厥的兩人，時間過的太久，許多事她已記不清了。順著緊抓衣袖不停顫抖的纖細手臂，視線下移，看到的是另一只白皙素手托護住的腹部。她的眼神變得柔和，伸手輕撫順順的腹部，感受著其中生命的跳動。這是她的孩子，是她血脈的延續。

眼前的景象與六十年前的記憶重疊。暖黃的燭光映照出耳鬢廝磨的恩愛夫妻，她的懷中抱著尚在襁褓的嬰孩。這是她第一個孩子，卻不是他第一個孩子。我以為那時的欣喜是因為她是我們愛情的結晶，其實，我愛你，只是因為你是我的女兒。“你們比他重要的多。”蕭蘭茵艱難的顫聲說出這句話，眼神在兩個女兒臉龐流轉，愛意洶涌而出。

可不斷逼近的內監打破了這最后的溫情，內監暼了眼手中秋鳶偷偷塞進來沉甸甸的錢袋。“兩位殿下放心，很快就結束，不會讓蕭娘子受罪。”

“阿娘！阿娘！”李下玉緊緊拉住阿娘，撕心裂肺的哭喊著，母親的身影漸行漸遠，她的腹部也隨之升起陣陣痛楚。

早已在院外恭候多時的太醫、穩婆迅速將公主架扶至院內臥房，此時李下玉額頭已沁滿汗珠，疼痛讓她只覺天旋地轉。疼痛的程度還在不斷加強，痛苦的號叫對于減輕疼痛似乎毫無作用，只有力氣一點點流失。

夜幕降臨，“公主還沒生下來嗎？”圣人向身邊的上官才人詢問到。上官才人微微搖頭，“圣人要去看看嗎？”“朕去了，她們姊妹的小心思怎么藏的住？一早再去吧。”她們姊妹兩個，一個自然是忙著生孩子，另一個嘛…

安安左看看人來人往的產房，右看看母親消失的方向，急的滿頭大汗，不知去往何處。趙太醫看出二公主的難處，略一躬身，“殿下去吧，大公主這有微臣呢，微臣定保大公主母子平安。”趙太醫，曾經的趙采女，自太醫署劉郡君告老后，她已成為宮中數一數二的婦科圣手，有她坐鎮，確實沒什么不放心的。

“你有這份心，也不枉我阿姊當年為你一番籌謀。我阿姊就托付給你了。”李元瑛轉身趕去后院。

安安遲疑的挪動著，每一步都充斥著巨大的恐懼。母親的輪廓越來越清晰，就那么靜靜的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終于挪動到阿娘身側，跪坐在地上，把母親的身體擁入懷中。一只手從母親頭后緩緩抽出，上面沾滿了尚溫熱的粘稠液體，鮮紅色刺痛了雙眼，直到讓淚水沖淡。李元瑛渾身戰粟，大聲呼喊著“阿娘～”卻再無回應。心臟仿佛被撕裂一般，讓她難以呼吸。

“不能讓阿姊看到阿娘這幅樣子。”李元瑛強打精神，命侍女打來清水，拭去血跡，更換新衣，為母親整理遺容。又命內監取來一具薄木棺材，將母親入殮，等待著阿姊向阿娘做最后的道別。母親至死是庶人，又是獲罪處死，停靈、喪儀一概沒有。便是入殮，都是偷偷摸摸，避著圣人。

“殿下，用力啊！”產婆的喊叫充斥著耳膜。一天一夜的折磨，她已是筋疲力盡，臉色灰白，與現在阿娘的臉色幾乎無異。產房中彌漫著血腥味，與院后那一汪血泊散發的氣息交織纏繞。都說女子生產是鬼門關走一圈，我阿娘為那人去了三次，竟落得如此結局！李下玉打心里為母親鳴不平。

緊咬牙關，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化作一聲尖厲嘶啞的慘叫，終于等來一聲嬰兒清亮的啼哭。清晨的陽光沖淡屋中濃厚的陰霾，“恭喜殿下！賀喜殿下！是位小娘子。”

李下玉艱難的撐起身子，把女兒抱入懷中。母親的去世，女兒的出生，生與死在此刻交替，生命在此刻完成循環。她的臉龐與女兒溫熱紅潤的小臉蛋緊緊相貼，女兒越摟越緊，順順放聲痛哭，難以自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