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愣在原地許久,最后露出一個苦笑,對著張黎問道:“你相信他嗎?”
張黎點頭。
男人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故作瀟灑地點了點頭,咬牙擠出笑容,說道:“好,這些事我想最好是回去再談,先把你的朋友送到酒店吧。”
“我送他就好,現在應該是不需要你了。”張黎將手上的咖啡遞給男人,隨后轉身離去,我沒再看男人的表情,跟在張黎后面。
張黎腳步很快,馬尾在腦后一顛一顛,我能看出她有些激動,我快步跟上她,說道:“你不要太難過了。”
“我沒有難過,我只是慶幸。”張黎停下來,面朝著我,表情確實沒什么變化。
隨后張黎轉過身繼續走著,我在后面施施然跟著,在人群之中隱約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但也只是一個照面,下一刻就消失在人海里。
我一路跟著張黎來到停車場,張黎拉開車門上車,我自覺坐在后座。
張黎回頭看我,輕輕笑了一聲:“做到前面吧,不然我老是回頭,影響開車。”
我乖乖坐到前面,張黎將馬尾解開,好聞的洗發水味道飄散過來,隨后她戴上一頂鴨舌帽,瀟灑地倒車,然后駛入主路。
坐在副駕駛上,看著外面陰沉的天氣,以及路上來往的各色車輛,我意識到車里的氣氛有些過于沉悶了,于是張嘴問道:“你什么時候學會的開車?”
“和你在一起之前,我就有駕照,之前只是一直不敢開車而已。”張黎被前面的紅色小車別了一下,氣地狠狠砸了一下方向盤,喇叭兇狠地長滴了一聲,隨后張黎問我,“你呢?還是沒學駕照?”
“嗯,一直不想學,就一直沒學。”
“你還是這樣啊,自己不想去做的事情,就絕不會去做。”張黎拐過一個長長的彎道,往高架下駛去,光線忽明忽暗,在她的側臉上不停閃爍。
“啊哈哈......”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只能尷尬的笑笑,打著哈哈。
“陪我去外灘走走吧,當年我們一起來上海,你不是錯過了嗎?”張黎直接點出導航,確定目的地,似乎并沒有和我商量的意思,我也就沒和她說,我后來和莫話安來過幾次上海,也都去了外灘,我們一致覺得那個地方并沒有什么值得一逛的點。
“是啊。”我點了點頭,最后還是沒忍住,問了一嘴,“你和你...那個男的,是怎么認識的?”
“家族生意,又是合伙人,兩方的家長都想著能喜上加喜,就撮合我們。”張黎漫不經心地說道,隨后轉過頭來,趁著等紅綠燈的間隙看了我一眼,“所以說,我還要感謝你,當面戳穿,這下我回去就有交代了。”
“這樣......”
“嗯?”
“你和他其實沒有...感情...吧。”我思索了半天,還是沒說出那個張黎曾經不喜歡我說的字眼,然后整理了一下思緒,繼續開口問道,“這樣的戀愛,真走到了婚姻那一步,會幸福嗎?”
張黎沒回答我,沉默著,等到黃燈變綠的那一刻,猛地踩上一腳油門飛馳了出去。
車窗外的天氣逐漸從藍灰色變為灰白色,看著天空的那一刻,我好像都能感覺到外面的溫度切實變冷了,那場我一直想逃離的風雪,最終也僅僅是慢了半拍,就以寒潮的形勢再度來到我身邊。
“你還真蠻會教訓人的。”張黎這次嘆了口氣,率先打破車內的沉默,對我說道,“你想說那個字就盡管說好了,現在我們不在一起了,我不會像以前一樣說你。”
“愛。”
“嗯,愛。”
“我知道你不相信愛這種東西,連帶著不相信感情,但是你也不能......”我話未說完,張黎猛地一腳剎車加漂移,將我要說出來的后半句話直接憋死在肚中。
張黎將車停在路邊一家印尼菜的餐館門前,餐館的服務員隔著透明的玻璃門好奇地往外打量。
“Loveishypocrisy,我對你說過的,愛是虛假的,愛和愛上以及愛下去,都是愛,但是卻完全不同。”張黎看著我說道,“愛上是開始,愛下去是過程,那結果呢?愛只是一個階段用詞,是一場沒有結果的浪漫......罷了。”
張黎伸手到后座,拿出一個文件袋,扔給我,我打開,里面是我的手稿,每一張都極為平整,沒有褶皺,浸透了牛皮紙袋的味道。
“薛參,我愛過你,我和你在一起的時候也確實是幸福,這些都是事實,但是那只是一段愛,一段日子。”
“幸福不是一定要愛來支撐的......”
我低頭沉默著,這種言論我不是第一次聽過張黎這么說,甚至在我們戀愛伊始,張黎就明確地表示過,我們有極大的可能不能一直走下去,這段感情開始的時候,結局就已經注定——BadEnding。
但當時的我,或者說直到現在的我,都有些傻里傻氣的天真,覺得愛是一種移山填海的力量,可以克服世界上的一切難關,兩個人之間只要有愛,就不會因為種種瑣事而分開。
現在的我么......
想起莫話安,一時不知道怎么去回答張黎和我說的這段話。
“你說得對。”我點了點頭,在那一瞬間,我感覺自己的脊椎被抽走了一塊兒。
“也未必,這只是我自己的想法,你有你的戀愛觀,不必受我影響,你坐車這么久,也餓了吧,我們吃些東西。”張黎從我手里拿過紙袋,重新放回后座,溫柔地說著。
“我不餓。”我搖頭,“你真的......覺得這樣下去,就會幸福嗎?”
“幸福,不是水,也不是空氣,不是生活的必需品。幸福與否,和我能否好好生活并不沖突。”張黎翻了個白眼,“我來接你可不是為了和你辯論的,少給你我找不自在,下車,吃飯!”
我聽話下車,上海的氣溫比我想象的還要低一些。
我看著張黎,感覺臉頰上有什么東西漸漸化成水珠,我輕輕一捻,捻到一小汪冰涼的水漬。
抬頭看,天上開始慢慢飄落下極小的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