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一來二往之間,賈佳和葉念慈混熟了,也不像剛剛開始那么陌生-偶爾討論工作到飯點,葉念慈也會坦然邀賈佳一起吃飯,賈佳也卻之不恭-她別的不會,接受別人的恩惠倒是很熟練-經常被稱贊美貌的女人,知道“謝謝您的賞識”是最美好的回應。
葉念慈呢?他到時也會跳過于經理提出額外的分析需求,賈佳也會照單全收-她知道葉念慈對她轉正的重要性,她表面上和他混得很熟,實際上恭恭敬敬的。
于是賈佳轉正通過的那天,她打算正式請葉念慈吃頓飯。
廣州九月周五傍晚的景致,宛如一幅熱鬧而溫馨的畫卷。
太陽漸漸西沉,天空被染上了一層淡淡的橘紅色。遠處,群山輪廓分明,與天空形成了一幅美麗的背景。
街道上,有拖著行李大包小包的學生和家長,也有一雙一對共度周末的戀人們……無論未來行程如何,來臨的兩天假期足夠讓人舒心面對;街邊的小店散發出陣陣香氣,吸引著路人駐足品嘗。而那些高樓大廈的窗戶,在夕陽的照耀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隨著夜幕的降臨,廣州的天空逐漸變得深邃。星星開始閃爍,月亮高懸空中,為這座城市披上了一層神秘的面紗。
九月傍晚的廣州,是一首悠揚的歌曲,是一首溫馨的詩篇。它讓人感受到這座城市的寧靜與美好,讓人流連忘返。
吃飯地點在她吃過的一家烤肉店,實惠好吃,又不失風味。
只是,她沒想到,烤肉店在周五晚上會那么多人。
“沒關系啊,多人等位證明好吃。”葉念慈后來才來,卻發現賈佳還在店外拿著號碼牌-她一個人落寞地站在那里,美麗又帶點憂愁,讓人心生憐憫。
“您時間那么寶貴,要不然我們去沒那么多人的店好了。”賈佳有點局促不安,她皺著眉頭,有點不敢看葉念慈的神色。
“之前我還擔心這烤肉店的名字我怎么沒有聽過呢,到底好不好吃。”葉念慈倒是安慰起她來,叉起腰,“現在這陣勢,我倒是非吃不可了。”說完,自己哈哈哈的笑了起來。
賈佳這個時候才認真端詳起眼前的葉念慈。他今天沒有戴金絲眼鏡,也沒有穿平時妥帖合身的絲質襯衣-他戴著一副板材黑框眼鏡,穿著一身白色的衛衣和舒適的運動褲,整個人顯得年輕活力起來。
“今天換了眼鏡?”賈佳問。
“我平時都喜歡穿休閑一些,眼鏡都是備了幾副方便配衣服。”葉念慈笑道。
大概三十分鐘以后,到他們了。
賈佳問了一下葉念慈的忌口,點了個套餐,就開始搗鼓起來。
她先把肉和菜都沾上味粉,然后放上燙熱的烤板上。
“呀。”她忽然想起網上那些關于戴隱形眼鏡吃燒烤致盲的新聞。是的,她又化了個全妝,戴上500度的隱形眼鏡,來吃燒烤。
“燙著了吧?”葉念慈接過她手里的烤夾,“這種事情就應該男人來做,你就在一旁乖乖等吃好了。”
“不是,我是怕我的隱形眼鏡會融。”賈佳馬上離烤板一段距離。
“我剛想問呢,你用的是哪一款美瞳?顏色很自然呀。”葉念慈邊烤邊笑著說。
“我從來不戴美瞳,我瞳孔的顏色本來就很好看。”賈佳自信地說。
是啊,除了會讀書和這妝后的美貌,她沒有任何值得驕傲的地方了。
“小姐,這調料是讓你烤好以后沾上的,不是讓你放進肉里烤的。”一個服務員氣沖沖地走過來,看見葉念慈像一個乖巧的孩子在認真烤肉時,把聲音放輕柔了:“先生,不要把調料一起烤哦。”
“好的。”葉念慈微笑著點點頭。
服務員走后,賈佳有些不快了:“上次我和朋友來,他也是這樣烤給我吃的,她倒是沒來說過。”
“別管她的,我們是客人,喜歡怎樣就怎樣。”
手機亮屏了,葉念慈的,是一條微信。
他看了一眼,沒有理,繼續烤肉。
“怎么啦?太太來查崗了吧?”賈佳開玩笑道。
“我沒有她微信,她也沒有我微信。”葉念慈面無表情地說,“別說微信,微博我們也沒有互相關注。”
其實關于葉念慈,賈佳倒是聽公司上面的人流傳過一些譏諷的話。
他有今天的身份和地位,大概因為他有個好岳父-老人家讓生意合作伙伴留一個肥差給女婿,讓女婿不用疲于生活,可以多留時間和心思在女兒身上-可沒想到女兒是個丁克,偏偏葉念慈家里以繼后香燈為財產分配的關鍵-他也是家里有點小錢的,但是沒孩子這錢分不到他頭上來。
所以他處境很尷尬。
如果繼續要保持現在的工作和體面,他要和現在的太太百年好合-那他大概永遠不能回原生家庭,沒有孩子也分不到財產;如果他想回歸原生家庭,大概只能離婚-他這十年來在廣州建立的一切都會煙消云散-他不僅丟了工作,還要賠一大筆錢給眼前的妻子和岳父,以希望他們既往不咎。說到錢,又要回原生家庭,生個孩子。
“先生,真的,不要把調料放進烤盤上烤。”服務員又過來打破了這一刻的寧靜。
“把烤盤關了吧,我們烤完了。”葉念慈頭也不抬,把肉分給賈佳。他沒有抬頭,也沒有表情,只是這樣一字一句地說著。
服務員馬上把電烤板關了。
“你太不厚道了,你應該繼續烤,讓她有搭訕你的機會。”服務員一走,賈佳就嬉皮笑臉起來了,“你看她也不說別的桌子,就說你,別有用心。”
葉念慈笑了,露出整潔的牙齒,手輕輕握起拳頭,快速舉到賈佳面前,“你可別以為我不敢打你。”
左手,沒有戴上戒指的干凈的左手。
葉念慈的手機又響了,他拿起手機,“你們先喝,我還有事,晚點到。”
“有事嗎?那你就先走吧,反正我來買單。”賈佳大方地舉起手,想叫服務員過來結賬。
“不要老是搶男人的活。”葉念慈打開錢包,拿出厚厚一沓現金。服務員一到,他就拿出現金去結賬了。
回來的時候,他已經結好賬了。
“佳佳,你學金融的,我想問有什么收入不用納個人所得稅?買賣股票可以嗎?”
“哥,我學的是國際金融,學的是匯率轉手差價賺錢,稅法這么細的我沒學過。”賈佳笑著打哈哈。
她知道,他想轉移資產了,或者他想她以為他要轉移資產了。
烤肉店在鬧市區的商場里,賈佳跟著葉念慈走出來,期間電話不斷。
“好好好,我來的時候萬歲好不好,我真的有事,要晚點來。”
“我沒和誰在一起,就是和朋友在吃飯,吃完飯就過來。”
“我來晚了怎么也該帶點小禮物,我正在挑呢,別急。”
就這樣,賈佳被他從一個繁華地段一路帶到一個寧靜的小路。
正是日落時分啊。太陽漸漸沉入地平線,天空呈現出美麗的橙紅色,就像是打翻了調色盤一樣。整個城市也慢慢安靜下來,人們結束了一天的工作,開始享受屬于自己的夜晚時光。
安靜了一會兒,他才回頭說:“賈佳,那我送你去車站啦,我剛好也沒開車。”
“嗯。”
“你一個人去搭公交呢。我就不送了。”
“哦。”
“公交站有點遠,這個時間又難等車,你要耐心點。我就打車走了。”
微風輕輕吹拂著他的臉,微卷的頭發隨風輕輕洋散著。他的臉還是好看的-微微上吊的雙眼皮和挺直的鼻梁加之兩片薄嘴唇在瓷白色的皮膚上有點描眉畫眼的感覺-只是此時他的眉頭微微有點皺,雙眉有點八字感-像受了一些委屈,像需要被安撫。
賈佳笑了:“你就不能順路載我嗎?地鐵站也好啊。”
“我等你這句好久了。”葉念慈笑了起來,眉眼也舒展了起來,“你說你是不是也憋很久了?嗯?”
“并沒有。”賈佳快步走到葉念慈前面,伸出食指和中指輕輕撫他的眉心,“我想你開心一點,不要再有川字紋了。”
賈佳伸手那一刻,葉念慈是吃驚地后縮的。但是當他反應過來,他又順從的由她觸碰,然后露出曖昧的微笑。
“你家住哪里?”
“嘉禾望崗。”
“嘉禾望崗那么大,哪里?”
“安家花園經濟適用房那里。”
那一刻,葉念慈吃驚地看著賈佳;下一秒,他還是紳士地揚起手,叫了臺計程車,和賈佳一起塞進后座。
“去嘉禾望崗的安家花園。”
“不是說約了人要趕著去嗎?”賈佳吃驚地看著他,“地鐵站放下我就可以了。”
“不,我先送你回家。”
上了車,賈佳覺得氣氛有點微妙。她身體的一側,緊緊挨著葉念慈的一側,他的溫度慢慢傳遞到她身體上。這不是正常朋友的距離,也不是賈佳想安撫他的方式。
“你家里有人嗎?”
“我爸爸和我奶奶都在家。”
葉念慈沉默了,不一會兒,他又說:“我覺得我們沒談完,不如找個地方喝幾杯?”
“我酒精過敏。”賈佳有點尷尬,“而且已經很晚了,我爸爸和奶奶會擔心。”
“酒精過敏會有什么癥狀?”
“全身水腫瘙癢,好幾天才能散去。”
“喝一兩杯沒事的,我再送你回家就好啦。”
“不,”賈佳搖搖頭,“我這個鐘數回去已經要受罰了。”
窗外影影綽綽,一路的燈光吸引著葉念慈的視野,賈佳卻心不在焉-她想回去了,她有點害怕。
“到家了嗎?”葉念慈問。
“嗯,過了那座橋就是了。”賈佳把手往外指,剛好橋的另一端有家“錦江之星”旅館。
“哈哈哈,你在騙我是不是,其實你家是錦江之星。”葉念慈狡黠的看著她。
“不是,葉總您真的醉了。”
“安家花園縮在一個角落很容易堵,不如我現在放下你吧。”計程車司機打破了車里的寧靜。
“不用。”葉念慈打開車窗,“送她到樓下吧。”
賈佳這時候摟著手提包,準備隨時下車。
“這包很少看你背,新買的?”葉念慈忽然對她背了一晚上的手提包感興趣。
“嗯,發工資第一份給自己的禮物。”
車停了。
“好看是好看,可是太老了,你不介意嗎?”葉念慈嘲道。
“我喜歡的,還顧得上別人覺得老不老嗎?”賈佳打開車門,“謝謝您,再見。”
后來不知道從公司誰那里流出一句話:賈佳美是美,但是不懂男人的心思,尤其是30歲以上男人的心思。
在這個地方,這個城市再多待一會兒,恐怕連我自己都有問題。
賈佳發狠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