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輕撫,星光稀松。
婆娑燈影,寧靜祥和。
高松區(qū),天橋間。
“這個,送給你。”
祥子將一只包裝精致的黑色禮盒遞給燈,柔聲道。
她干練慣了。可每當遇見燈,她的聲音,她的人,終究柔軟下來。
燈用雙手接過黑色禮盒,小心翼翼地將蓋揭開。
一塊表面光澤圓潤的琥珀靜臥嵌入在錦盒中。從打磨痕跡來看,是純手工的作品。仔細看琥珀左下側邊緣有些許細微劃痕,似乎是打磨過程中出了點紕漏,在經(jīng)歷補救措施過后的殘留。琥珀晶瑩,輕泛著金褐如玉的透亮光澤。其間禁錮著的是一只殼甲黝黑透亮的小獨角仙。時間在琥珀中凝固,訴說著久遠的春日。
“謝謝你,小祥。”
燈凝望著琥珀,略有歲月痕跡卻依舊青澀俊秀的臉龐在朦朧月色與路燈交映之下,緩緩刮落兩道透明滾燙的淚水。她將琥珀放回黑色盒子之中,又輕輕蓋上。
祥子柔美與堅毅并存的淡金瞳孔中,透著疲憊與淡然,笑與淚。
兩人,時隔多年,再次相擁。
“愿你我不負韶華,不被世俗所束縛,不被時光所侵蝕,成為真正的人類……”
......
電子鋼琴上唐突傳來驚鴻一震,在激揚亢奮的【黑色生日】高潮部分,所有人都認為那是鍵盤手拼力的一擊,在那一段曲調中與架子鼓的節(jié)拍產(chǎn)生無與倫比的靈魂轟鳴。
鼓手興奮地快速錘擊,每一拍都緊扣著節(jié)拍,此刻就算沒有任何聲音,她也能完美地擊打出這首曲子的全部鼓點,她已沉入其中了,此刻她擊打出的鼓點極度狂亂侵蝕而又強勁有力!好像永不停歇,一輛無人駕駛的高鐵列車朝著最終站呼嘯疾駛而去。
主唱兼吉他手沉醉地演唱著,貝斯手冷靜且面無表情地彈奏低沉曲符,吉他手的彈奏聲被淹沒了......不對!在短暫沉默后,猛烈的低音吉他聲如冰川縫隙中的水聲,如尖利之風凌冽襲來。
“在深邃無底的前方,吾將變得更為強大......夜,星,染,燼。”
“來吧,如果我的靈魂足夠誘人,來吧,把它吞噬......唔額——”
“唔......凌遲般極致的美妙痛感,是要令吾永生銘記么......”
“祈愿其一,將吾遺忘,將吾泯滅,將吾沉入黑暗深淵。”
“沉浸,破碎。扭曲,腐敗。”
“吾將破碎不堪的靈魂賣給魔鬼,換來寶貴而短暫的禁忌。”
“傀儡們啊,依照契約之上鐫刻之行文,請將汝等污濁靈魂奉獻與吾。末影之刻,此乃吾邪惡崇高之命令。”
“Mortis,毋懼死亡。Timoris,毋懼恐懼。Amoris,毋懼愛意。Doloris,毋懼悲傷。”
“Oblivionis,毋懼遺忘。”
“吾將操縱爾等,在血月與彼岸奏響凋零詩篇。”
“吾將操縱爾等,在教堂與宮殿舞傾倫理覆滅。”
“吾將操縱爾等,在假面與真實無盡輪回穿梭。”
“世人皆為人偶。”
......
【春日影】
這是屬于Crychic的回憶,不會再出現(xiàn)在我的詞典之中,永遠不會。
深夜,狹小的屋內(nèi),光線昏暗,啤酒揮發(fā)特有的氣味。瘦小堅挺的身影佇立原地,望著滿屋子的啤酒易拉罐,齒尖不住咬緊下唇。不多時,她惡狠狠地一啐。
“混蛋老爹......我回來了。”
此刻已是入夜,眼前的男人,豐川祥子的“父親”,還未從白日宿醉中醒來。
依照慣例,祥子手腳麻利地操起門邊的掃帚與畚斗,將不知從何處尋來一只超大的、能將自己都裝進去的深色大垃圾袋撐開擺在一邊,隨后迅速將散羅地板之上的空啤酒罐用掃帚與畚斗挾持著倒進垃圾袋中。顯然,她的動作是在日常中訓練出來的。只是幾分鐘的功夫,屋內(nèi)的啤酒易拉罐全數(shù)被祥子清理干凈。
當然,這些哐當哐當?shù)捻懧暡豢杀苊獾貙⒉贿h處睡夢中的父親驚醒,他跌跌撞撞從榻榻米上爬起,看見收拾完屋子的豐川祥子,在宿醉與清醒間,狂躁地朝她震聲吼道。
“混蛋!臭丫頭!吵死了!沒看見你老爹睡得正香嗎?”
他的一雙手胡亂地摸索著黑暗,想抓住什么。隨后,撈空的雙手垂了下來。他清醒一些之后,搖了搖沉重生疼的腦袋,深深地嘆了口氣,不知是痛苦還是歉意,嗚咽呢喃。
“我累了,晚飯便當放在冰箱里了,記得熱。”祥子似乎早已習慣了他的反應,并未理會男人,只是面無表情地冷冷道。隨后她便轉身走向衛(wèi)浴。
“謝謝。”男人沒再說什么,乖乖去冰箱將祥子買回來的便當取出,是超市今日折扣的美乃滋豬扒飯,快過期了,但分量很足。他將豬扒飯放進微波爐,又嘆了口氣。
與其說是衛(wèi)浴,用衛(wèi)生間更為貼切,因為這出租屋的衛(wèi)生間壓根沒有淋浴房的空間,簡易的淋浴噴頭還是祥子自己接水管裝的。
祥子拖著酸痛纖瘦的臂膀,卸下那件常穿的連衣裙以及貼身衣物丟在一旁的臉盆,打開噴淋頭,讓溫熱的水澆灌自己的身體,她久違地卸下偽裝,輕聲哼著歌。
洗澡時間是固定的12分鐘,這是出租屋里熱水器的極限,再往后從噴淋頭出來的便不是熱水,而是冰冷刺骨的涼水了。祥子憑借肌肉記憶在兩分鐘時用沐浴露擦拭全身,接著用洗發(fā)露迅速在她散落的淺海藍長發(fā)中搓揉至起泡,整個過程是短暫的,卻詮釋了流暢與優(yōu)雅,宛如于法式莊園豪華浴室中曼妙輕浴的貴族千金小姐。
正好12分鐘,這之后,洗浴完畢的祥子裹著一條淺灰藍的薄浴巾走出浴室,一個轉身進入臥室,最后關緊老舊的木質門。
臥室僅僅容納一張歲久小木床,老式黑漆鐵藝衣柜與便攜式塑料書桌。桌面上還擺著一本筆記,一只精致卻布滿劃痕的淡藍鋁制化妝盒,以及一幅五寸櫻花木雕花相框。相框中的照片微微泛黃。照片中,穿著一襲華貴長裙風姿卓絕的女人與西裝革履風度翩翩的男人面露微笑,手牽著手佇立于斜陽下的維也納金色大廳歌劇院外。
在兩人當中被輕柔環(huán)抱著的,是捧著一小尊純金獎杯的女孩。女孩咧嘴歡笑著,眉眼彎如月牙,其間溢出星光點點。
她淺瞥了眼相片,隨后便躺在逼仄的小木床之上。不知是夜涼,緊裹被褥,她從冰冷被窩里伸手掀開白色薄紗窗簾。稍后卻又被凍得收回手去,整個身子覆被微顫蜷縮成為極小的一團點。才露小半素靜蒼白臉孔,呆呆望著深邃夜空中那輪皎潔明月。
......
“你聽說了嗎?一個名叫AVEMujica神秘樂團的live視頻在推特臉書等社交平臺上全線爆火唉!”
“聽說了,我還緩存了視頻呢。以假面舞會為主題的古羅馬秘密樂團還真是少見,好酷啊!”
“是啊,完美演繹那種絕望之美,在詭譎月色之下神秘復蘇,好令人神往!”
月之森的校園花園走廊中,幾個穿著貴族校服的中學女生正你一句我一句,興奮地聊著天。
“可是,她們的真實身份究竟是誰呢,我好好奇耶?”
“不過,聽說這是BANG社新推出的假面樂隊,屬于商業(yè)演藝樂團。Mujica成員的真實身份是簽訂了保密協(xié)議的。所有成員的社交賬號也是舞臺角色的角色賬號呦。”
“哇咧咧,這樣的話,反而讓人更加在意了啊喂!”
“說到底,這也是利用人性與好奇心的營銷手段啦~”
不遠處,花卉走廊的盡頭,噴泉前。
梳著褐色中分長發(fā)的少女靜靜劃著手機,一旁淺青綠發(fā)色的美麗少女與她保持著幾拳距離。陽光照耀在兩個女孩身上,為她們披上金色的紗。
“小睦,小祥她......最近有消息嗎?”褐發(fā)少女瞥向身旁的美麗少女。
“唔......沒、沒有......消息。”
淺青綠發(fā)色的美麗少女輕輕搖了搖腦袋,可臉上的局促卻難以掩飾。
“這樣啊......”褐發(fā)少女淡然一笑,眼眸流轉。
兩人一前一后,默默朝教學樓方向走去。
月之森是東京知名的貴族女子中學。褐發(fā)少女名叫長崎素世,單親家庭,母親大人是霓虹著名證券公司的高管。淺青發(fā)少女名叫若葉睦,母親大人是女演員森美奈美,父親大人是知名喜劇藝人若葉。
在這所學院接受貴族教育的她們,在不久的未來注定會踏入上流社會,并且按照長輩安排的道路成為社會各界的名媛望族。
但道路是會被意外所打斷的。她們的道路是康莊大道,可也有人被迫從康莊大道轉入蜿蜒扭曲的幽深小道。要在迷宮一般未知的小道中重新回到坦途,又談何容易?期間的艱辛可能有成果,或許能離象牙塔更進一步。更多時候,努力得來的成果便宛如賣火柴的小女孩手上的火柴,只會帶來一時的美妙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