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雨轉瞬即逝,二人祈愿封存心底。
走出星象館,初華與燈并肩抱膝坐在館外的花園疊級臺階之上,夜風吹佛她們的發梢,帶來絲絲涼意。
“初華醬......謝謝你!與你一道看流星雨我很開心!”
燈望了眼初華,又趕快轉回視線,她的臉龐又泛起一絲微紅。
初華微微一笑,她伸出手來,溫柔地輕撫燈的后背。
“燈醬......也謝謝你,我也很開心!”
兩人一同相視對方,隨后都無聲淺笑著。
“初華醬,上次,我傳達出去了,雖然那個最需要傳達的人不在,至少我將內心所想傳達給了現在在我身邊的人?!?/p>
燈輕聲說道。
“傳達到了嗎......真好啊!......那個最想傳達之人......她的名字......是叫豐川祥子嗎?”
初華亦輕聲說道。
燈一怔,瞳孔緊縮,隨后沉默,腦袋靠在臂彎之上,呆呆望著前方。
初華并未追問,她漸漸明白了什么,只是緩緩輕撫著燈的后背。燈并未抗拒,任由她這樣做。夜半,涼風斷斷續續的,像少女不寧的心。
許久以后,燈緩過神來,轉頭認真望著初華。
“初華醬......你認識小祥?”
燈想到了mujica的琴師與主唱,那個神秘號碼自稱是初華,難道......
“......”
這回輪到初華陷入沉默,她意識到自己的紕漏,可是......
可是轉念一想,這并不重要……這定是命運。從她望見那張樂隊合照起,命運齒輪便開始轉動......她與祥子與燈,命中注定會糾葛在一起。
仿佛夏季大三角。
初華收回了輕撫燈后背的手,也抱起了臂彎,她朝遠處眺望,淡紫的瞳孔如迷之湖。
兩個人之間僅是半拳距離,她們繼續靜靜坐著,夜無星,夜無月,夜風邈。
“燈醬,我會和你講我與祥子的故事,不過呢,作為交換,我也想聽聽燈醬你和祥子的故事,怎么樣?”初華思量片刻輕聲說道,聲如蚊吶,卻剛好能讓身旁的燈聽清。
“好?!毕∩俚?,沒有絲毫猶豫,燈鄭重點頭道。
初華微愣,隨后便從多年前那個夏日里開始講起,燈靜靜聆聽。
“那年夏天,小祥一家來我家的小島上度假。當時我第一眼看到抱著洋娃娃的小祥,我覺得小祥比洋娃娃還要可愛。于是出于好奇,我總是在小祥度假的別墅附近悄悄等著小祥出門,直到被她發現后,小祥微笑著與我打招呼,那時我明明是被她發現我在偷看她,心里卻樂開了花,便興奮大笑著朝小祥揮手打招呼......
我與小祥年齡相仿,一下子便成了很好的玩伴。那時候我還是個到處調皮搗蛋的假小子,對家附近的每處地段都熟稔得很。我帶著小祥一起在小島的各處玩耍,現在回想起來,那是我人生中最值得珍藏的一段時光。記得有一天下午,小祥提議一起去捕捉好看的小蟲子,然后我們在樹林中尋覓小蟲子的蹤跡,途中還遇到了可怕的大蜘蛛,小祥被驚嚇到,便哇哇大叫起來,我還不以為意,結果一抬頭......唔哇啊啊啊??!”
初華忽然生動模仿著當初看到大蜘蛛時被嚇到的表情,配合著手勢,把一旁的燈也嚇了一跳,兩人都哇哇大叫著。驚叫過后,初華與燈對視著一同淺笑起來。
“初華醬真的把我嚇了一跳呢!初華醬要是當演員一定很厲害,哈哈!”燈笑道。
“唉?真是的,我當演員不行的啦......不過小祥也說過類似的話?!背跞A擺擺手笑道。
“小祥看人的眼光很準。”燈又道,初華微微恍神。
“或許吧......唔,剛才講到哪來著?”
“大蜘蛛?!睙籼嵝训?。
“哦對,這之后,小祥與我趕忙朝外奔逃而去,結果兜兜轉轉又來到那片樹林。不過幸運的是,剛才大樹上的大蜘蛛早已消失不見,我們繼續尋找著漂亮的小蟲子。尋尋覓覓,終于在一顆老樟樹上發現了一只正在休憩的獨角仙,那只獨角仙的角生得標志,我和小祥的目光都停留在它身上。小祥是大戶人家的孩子,不像我少時那般頑皮膽大,可她眼中卻寫滿了對新奇的驚詫。而那時的我抓獨角仙、蟬、蜻蜓、螳螂都是一把好手,我悄無聲息地躬身靠近,瞅準時機一把便抓住了那只獨角仙。我捏著獨角仙拿到她跟前,小祥全程盯著獨角仙不放,我便教她摸摸這小家伙。起初她望著被抓后張牙舞爪的獨角仙,手指懸著怯生生地不敢觸碰,過了一會,獨角仙似乎鬧騰累了,幾只腿腳行動漸緩,消停下來,小祥方才好奇地用手指輕輕觸摸著獨角仙光滑的背甲......從小祥淺金琥珀色的眼中映出的閃爍與喜悅,我似乎看到了她的另一面......”
初華入神地回憶著,燈望著初華,淡淡微笑著聆聽她與祥子兒時的故事。
“小島上有一塊不錯的空地,處在小山坡上??盏厣嫌幸粔K木板,有些時日了,一直躺在空地之上,不知作何用途?!?/p>
“每年夏天夜里,我和小祥都會一同躺在那塊舊木板之上仰望星空。小島上的夜晚沒有城市中的陰霾,晴朗的夜空深邃遼遠,好似能一眼望到宇宙盡頭?!?/p>
“自從我從老家搬到東京以后,這樣明朗清澈的夜空只有星象館里能看到了。因此我每個周末空閑時都會去星象館,沉浸在星空中。每每這時,我都會想念與小祥共度的日子?!?/p>
初華講著講著有些出神。今夜無星,她便閉上雙眼,想象著與祥子觀星的夏夜。
“后來我被星探相中,收到了來自偶像公司的出道面試邀請。說是面試,現在看來就是現場確認簽訂合同,以及確認成長方向。”
“所以初華醬就順理成章成了偶像,初華醬真的很優秀!”燈望著初華微笑道。
“燈醬過獎了,我其實并不優秀,只是一只努力先飛的笨鳥罷了。”
“在面試前夜,我回復偶像經紀人確認出道之后,便緊張得徹夜難眠,不知如何是好。因為那時候我對自己真的沒什么信心......”
“這時候的話,或許找朋友傾訴會比較好......”燈輕聲道,不過她轉而想到自己也時常不敢傾訴自己的想法,便就淡聲。
“嗯,最后我實在無法按捺自己躁動又害怕的心,點開了小祥的號碼?!?/p>
“小祥,好久不見
我確定要出道了”(我)
“你說要出道是真的嗎!?”(祥子)
“嗯,雖然有交代
不能告訴家人以外的人
但是我說什么都想告訴小祥”(我)
“恭喜你”(祥子)
“終于能成為向往已久的職業歌手了呢
你不論什么時候總是積極向前
一定沒問題的”(祥子)
“我對自己能不能持續下去
有點不安就是了”(我)
“這點我一點也不會感到擔心喔”(祥子)
“謝謝你
小祥能這么說
我就有動力好好努力了”(我)
“我可以一字不落地背下當時短信的內容。因為每當我倦怠或是迷茫心累之時,我就會打開手機再次看看這段對話。而每次小祥說的這寥寥數語,卻能讓我得到前行的勇氣,將煩惱與困頓放在腦后,輕裝上陣,迎接新的一天?!?/p>
初華說完,長舒了一口氣。
“初華醬,聽完你的故事,我覺得你是一個性格也好、在自己的事情上很努力也很棒的人。小祥看人很準?!睙粽f道。
“或許吧......不過最近......嗯,燈醬也請分享一下與小祥的故事吧?”
初華頓了頓,望向燈,微笑道。
“好?!睙酎c頭道。
“我其實......從小就和其他人不太一樣......我喜歡的東西也與人相異。”
“我喜歡各式各樣的小石頭,喜歡樹葉,喜歡花,喜歡西瓜蟲......啊不好意思初華醬,一開始回憶我就......”燈的耳根通紅,想要將頭埋進臂彎。
“沒關系呦,我小時候也愛玩這些。”初華灑脫一笑道。
“我現在也喜歡這些......”
“......?。窟恚媸情L久的愛好呢......”
“所以,我明明和大家在一起,卻好像孤單一人,似乎我的世界與其他人之間有一層透明隔膜,任我如何努力也無法捅破這層隔膜來到人間?!?/p>
“我在上小學的時候,就養成了在筆記本上記錄自然以及我心所思所想的習慣,筆記本就是我最好的伙伴。因為心中所想無法傳達給周圍的人,所以只能一點一滴記在一本又一本的筆記本中?!?/p>
“我的腦海里好像有一個永遠無法尋得出口的迷宮,我像一只小小的西瓜蟲在里邊探尋出口。這其中偶爾能有光亮,遇到障礙物或是精疲力盡時,我像西瓜蟲那樣團團將自己包圍?!?/p>
“迷宮里有星星點著燈來去徘徊,偶爾會遇見和我一樣迷失其中的小西瓜蟲先生,也會遇見會說話的各種小石頭,還會遇見坐著銀杏葉飛船到處飄蕩流浪的小螞蟻......”
“那個迷宮的出口,好像早就被命名好了,它名為‘成為人類’。”
“好想成為人類??!”
“我在每本筆記本的扉頁寫下這句話。我想只有某一天,我成為真正的人類時,這句話才會逐漸飄散遠去罷......”
“燈醬的內心世界,我果然很難理解呢......”初華有些不好意思地歉笑道,此刻她能切實感受到高松燈的內心世界與常人的差異,她嘗試理解,于是便遇到了不小的困難。
“沒關系,初華醬。幾乎我身邊所有的人都該是這么想的。”燈有些釋懷地一笑道,她頓了頓便繼續回憶著。
“某一天,我佇立天橋,望著安息香如繁星在前方飛舞。
我看得入迷,便不由自主探身伸手想要接住其中的一朵花?!?/p>
“不可以?。?!”
“我在夢幻之中,耳邊傳來她急切的聲音?!?/p>
“你不要緊吧?”
“我為撞倒你的事向你道歉!但是你不可以死!你剛才打算尋短對不對?!”
“不是......是花......”
“花跟生命哪個比較重要?”
“不對......花好像也是有生命的......”
“因為是凋落的花......所以應該已經死掉了......”
“死......原來是我會錯意了。祝你貴安?!?/p>
“等一下!”
“小祥的膝蓋磕破了,可我當時身上沒帶創可貼,于是我帶著小祥來我家,我為她貼了創可貼。小祥似乎對我的房間很好奇,她的心很細膩,一眼便望見角落收納盒中的一摞筆記本。這種筆記本的封面種類繁多,有蜂鳥、蝴蝶、獨角仙、蜜蜂、繡球花、豌豆花等等......小祥說她以前也喜歡用這家的筆記本,小祥最愛用的是獨角仙那本。”
“獨角仙……”
“嗯!”
“小祥看了我寫的日記,但她問我,這是歌詞?還是詩句?我從沒想過那些只言片語成為歌詞或詩句的可能性。”
“這之后小祥帶我來到她的家里,小祥的家很大,不論室內還是室外均透露著卓爾不凡之質。小祥她坐在那架三角鋼琴前,一邊彈奏著,一邊哼唱著。”
“那首歌是小祥自己編的曲,唱的竟是我筆記本里所寫的話語,我頭一次聽到那些心語在美妙的音符與小祥動人的嗓音間綻放。雖然現在回想起來,我當初寫下的字句如此青澀,但卻是我一直珍藏心底的寶貴回憶。”
“小祥彈奏完畢之后,我們互相自我介紹,隨后她便問我......”
“燈同學,要不要和我一起組樂隊呢?”
“我對樂隊這個詞并沒有概念,但是小祥很耐心地給我科普了有關樂隊的全部。這之后,我見到了素世、睦和立希。小祥擔任鍵盤手兼樂隊隊長,素世擔任貝斯手,睦擔任吉他手,立希擔任架子鼓手,而剩下的主唱位置,留給了我?!?/p>
“就這樣,在小祥的帶領引導之下,CRYCHIC便成立了。”
“小祥與你們的故事這才剛剛開始,是嗎?”初華雙手托腮,微笑道。
“是的......”燈點頭道。
不知不覺間,兩人已坐到了深夜??床灰姷臑踉圃诼L的夜里緩緩移動,原本被完全遮擋的月,猶抱琵琶半遮面,悄然探出一彎明皎邊弦。
初華看了下手機時間,已是晚間十點半。她緩緩起身,便拉著燈的手,燈順勢也站起來后,對她點頭致意。
“今夜時候不早了。雖然我超級想聽完燈醬與小祥的故事,不過再待下去,燈醬的家人或許就會很擔心呢。要不,我送你回家吧!故事的話下回繼續聊好了!嘿嘿!”
“啊好的......下次見面,我會和你講之后的事情……那個……回家的話我沒問題的......我家離這里很近,我自己可以回去……”燈有些不好意思地推辭道,她的臉頰泛著些微紅粉。
“燈醬不必客氣,我們已經是朋友了呢!”初華輕輕拍了拍燈的肩膀,柔聲道。
“朋友......原來如此,我們已經是朋友了……真好!謝謝你,初華醬。你愿意與我聊這么多,今天真的很開心!”燈轉過身望著初華,輕聲說道。
“我也是要謝謝燈醬。果然,就算我們的世界不同,如果嘗試著傳達,也會有不一樣的感覺。比如現在,我眼中的小祥與燈醬眼中的小祥,或許重疊起來,才更接近真正的小祥?!背跞A也望著燈道。
“嗯,的確是這樣呢。”
“那我們一起走吧!”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