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暖氣片在教室墻角嗡嗡作響，玻璃窗上的冰花像誰用銀筆畫了片森林。簫南盯著黑板上的“圣誕舞會通知“，粉筆寫的“自愿參加“四個字被畫了無數個圈，像群盤旋的蝴蝶。“老簫去嗎？“夏重風用圓珠筆敲他后腦勺，“聽說文藝班要表演華爾茲，笛音是領舞哦。“鋼筆尖在草稿紙上洇開墨點，簫南想起上周在圖書館，笛音說過的話：“華爾茲的旋轉要數三拍，像水在杯口打轉。“她示范時揚起的裙擺，讓他想起實驗室那瓶未搖勻的氫氧化鐵膠體，帶著鐵銹味的紅。更衣室的鏡子映出他僵硬的背影。白秋遞來的領結在脖子上打了三個死結，最終變成團皺巴巴的黑蝴蝶。“算了，“她舉起相機對準他，“原生態直男美學，笛笛會喜歡的。“禮堂的水晶燈在七點準時亮起，簫南在旋轉的光斑里看見笛音。她穿著墨綠絲絨裙，發間別著銀鈴鐺，裙擺繡著立體的銀杏葉——和他夾在英語字典里的那片一模一樣。“倒數第二排那位同學！“舞蹈老師突然點名，“上來和笛音搭手！“掌聲中，簫南聽見自己心跳如鼓。笛音的指尖涼得像雪，卻在相握的瞬間，讓他想起便利店加熱過的草莓牛奶。“別怕，“她輕聲說，“我數拍子，你跟著轉。“三拍的節奏在水晶燈下流淌。他踩錯了兩次腳步，卻在第三次旋轉時，看見她眼底倒映的自己——校服領口微微敞開，露出少年清瘦的鎖骨，像雪地里的兩道月光。白秋的快門聲混著掌聲響起。她舉著手機沖他比OK手勢，屏幕上是笛音笑出梨渦的瞬間，銀鈴鐺在胸前晃出細碎的光，像撒了把星星。中場休息時，簫南躲在圣誕樹后拆禮物。牛皮紙包著的筆記本掉出張便利貼，是笛音的字跡：“給總在籃球場看夕陽的某人——拜倫詩選里夾著你要的公式推導。“翻開扉頁，泛黃的紙間躺著片鍍金銀杏葉，葉脈間用銀筆寫著：“Everycirclehasitscenter（每個圓都有圓心）。“他指尖撫過凹凸的字跡，忽然明白，自己繞了無數圈的圓心，從來都是眼前這個旋轉的身影。“簫南！“笛音的呼喚混著鈴鐺響，“來抽交換禮物！“紅色的抽簽箱在掌心發燙，他抽出的卡片上畫著簡筆蝴蝶，翅膀上寫著：“去天臺看星星“。抬頭時，笛音正把另一張卡片塞進裙兜，耳尖紅得比圣誕樹上的漿果還要鮮艷。天臺的風帶著雪粒，簫南的校服外套披在笛音肩上。遠處的教學樓亮著暖黃色的燈，像散落的星星。“其實......“她摸著袖口的銀杏刺繡，“這裙子是我自己改的。“他望著她被寒風吹紅的鼻尖，想起化學實驗室的那個午后，她掌心的光斑。喉結滾動，他掏出兜里的小盒子——里面是枚銀質蝴蝶胸針，翅膀可以開合，藏著極小的鏡片。“打開看看。“他說。胸針在路燈下折射出細碎的光，鏡片里映出縮小的星空圖，正是她提過的“蝴蝶星云“。笛音的指尖輕輕觸碰翅膀，銀鈴鐺與胸針發出清越的和鳴，像兩支交疊的圓舞曲。“白秋說......“她忽然低頭，“男生送胸針，是想幫女生別住心。“雪粒落在她發間，簫南忽然想起《拜倫詩選》里的句子：“IfIshouldseeyou，afterlongyear.HowshouldIgreet?Withsilenceandtears.“（若我會見到你，事隔經年。我如何和你招呼？以沉默，以眼淚。）他沒有說話，只是替她別好胸針，指尖劃過她鎖骨處的痣。遠處傳來禮堂的鐘聲，十二點的圣誕頌歌在雪夜里流淌，像句未說出口的承諾，融化在彼此交疊的呼吸里。散場時，白秋舉著相機追上來：“獨家花絮！簫大俠給笛笛別胸針的畫面，校刊頭條預定！“笛音慌忙轉身，發間的銀鈴鐺撞在胸針上，發出清脆的響。簫南望著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忽然輕笑——原來有些心事，不必說破，就像圣誕樹上的星星，彼此照亮，便是最好的告白。雪越下越大，禮堂的燈光在雪幕中暈成溫暖的圓。簫南摸著口袋里的銀杏葉書簽，忽然明白，這個冬天的故事，不是結束，而是某個溫柔的開始，就像笛音裙擺上的銀杏葉，歷經風雪，終將在春天，綻放成最美麗的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