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來果眼神直愣愣地，她沒有回答全部。
對于她給出的答案王大益不置可否，這并不是絕對的情況，不過也確實無法忽視。當然她說的更不是全部，抑郁癥患者不僅有就業上的歧視，生活上也同樣諸多不便。
“嗯，可以理解。接下來我會安排你到三樓做檢查和測試，可以嗎？如果檢查沒問題，符合條件，我們會通知你的。不用擔心，陽光充分保護客戶的隱私?！?/p>
“好?！?/p>
“還有，雖然陽光是公益機構，但陪伴者的收費還是有必要提前告知。以你現在的收入情況我們可能沒辦法提供一個全新的陪伴者。”
“1天也不夠嗎？”
“基本上我們是拒絕提供短時服務的。為了客戶有很好的體驗試用期最少是1個月。不過費用可以通過對客戶經濟情況的評估做調整，提供打折。還有就是提供二手陪伴者，不知道你會不會介意？”
“二手的？”
“嗯。有的客人因為各種各樣的理由不接受為別人提供過服務的陪伴者。不過以我個人看法還是比較推薦二手陪伴者，他們經驗豐富?！?/p>
“隨便?！?/p>
武來果的興致越來越低，什么都不想回答。訂購短暫的陪伴服務這件事她本以為可以像在自助販賣機買一瓶飲料那樣簡單。不然大廳搞得那么自助干嘛。
“哈哈，人嘛還是有些追求比較好，不要老是隨便。”
“隨便?！?/p>
王大益輕飄飄的態度令武來果反感，仿佛是一種否定和輕視。心里生出一股聲音，不要了，算了，走了吧。
“那我再跟你確認一次，對于陪伴者真的沒有什么特別的要求嗎？例如身高、長相，或者性格都可以提?！?/p>
“隨便。”
“呃，是不是接下來無論我問什么你的回答都是隨便？”
“隨便?！?/p>
王大益說的沒錯，武來果再次用隨便回答，盡管她知道這樣很討人厭。
“OK，那我為你預定了。如果順利，交付時間就……當做你的生日禮物，怎么樣？”
“隨便。那個，錢?！?/p>
“不用擔心，只要成功預定，我們會盡量為客戶考慮，在可承受的經濟范圍內。到時候你先收貨吧，這并不是一錘子買賣，試用期1個月，滿意的話再付款。詳細的條款也會在那個時候交付給你。也可以通過發送給你的網址查看。”
“多少錢？”武來果追問。
“嗯？7萬？……以內？”王大益略微思索給出了答案。
沒想到那么貴，武來果脫口而出，“算了。”
王大益明顯愣了一下，指著電腦。
“剛才已經確認預定了。不過放心這不是一錘子買賣，你可以退貨。”
來到這里是一個錯誤的選擇，登時武來果覺得這個房間開始破碎，那些碎片混亂的旋繞，在頭頂凝成一塊巨石猛然間壓迫心臟，雙眼又熱又燙。呼吸逐漸困難。
7萬？
7萬！
7萬……
唉，就7萬吧。
反正如果死了錢在銀行卡里也是無用的。在外人面前決不能表現出后悔的表情，那樣很丟臉。
“知道了。我可以去三樓了嗎？”
武來果微微蹙眉，看向右后方的一扇門，猜測那里應該是到三樓的樓梯。得到肯定的回復后她收回桌上的身份卡一言不發的起身。
房間內只剩下王大益，他緊抿雙唇，看著電腦屏幕內新建不久的系統文檔。
“武來果，女，二十九歲，強回避，中度以上，可能有躁郁傾向，厭世，社交能力減退，伴恐慌發作”
“待詳細調查。”
王大益單手敲下最后5個字。
他是一個很感性的人，也相信直覺，認為武來果值得受到特別的幫助。她在用拒絕的姿態拼命求助。
郵件里的電子合同果然寫了試用期1個月。那個叫阿柴的陪伴者說過不到1個月他會有麻煩的吧？
武來果并不想為難人。
她坐到鏡前整理好頭發，握緊雙拳，閉眼幾次深呼吸后，才積攢足了力氣走向臥室的門。
聽到動靜，盤腿坐在客廳的阿柴回頭。看到穿著灰色家居服的武來果打開門，懶懶靠在門邊。
“你？阿，柴?！彼_口了，顯得很困難。
“醒了嗎？身體感覺怎么樣？你發燒了。肚子餓了嗎？”
阿柴起身朝向武來果。
“你說你會有什么麻煩？”
首次直面阿柴的樣貌，武來果感到一陣異常。對方是典型的黑皮體育生，因為笑起來的白牙太顯眼弱化了帥氣的相貌。無袖白色背心飽實的肌肉隱隱若現，生機盎然。
武來果皺起鼻子，覺得阿柴身上都是曬過的螨蟲尸體味，是出現在房間里的異次元生物，總之死氣沉沉的她和她的房間都受不了這份鮮活。
她移開視線，才注意到房間似乎比之前鮮亮和空曠了些許。堆在茶幾和地上的雜物、亂擺亂放的垃圾、沒洗的碗筷統統都消失了。
“什么？”
阿柴困惑地揪著背心下擺，透出有些漫不經心的少年感。
武來果注意到他走過來的幾步有些怪異，像是崴了腳。不由得再次從上至下打量阿柴，紅色的棉質運動褲褲腿很長蓋住腳面只露出腳指，與青春爽利的打扮非常不搭。
自覺停留在他腳趾的時間過長，她迅速收回不禮貌的視線?！拔艺f，如果沒有過試用期就讓你回去。你會有什么麻煩？”
“沒什么。你不要有負擔?！卑⒉竦男θ菀恢睊煸谀樕希旖羌饧?，將將是讓人心情很好的弧度，“只是我第一次被拒絕，有些緊張。到這邊來，讓我陪你過生日吧。趕我走也到明天好嗎？”
他刻意壓低的聲音像桃糕沙沙的軟軟的，伸出雙手有些許無辜地看著武來果，猶如一只頂著粉色鼻子的小狗，眨巴著雙眼試圖撒嬌。
武來果瞥了眼阿柴伸過來的手，并沒有散開抱在胸前的手臂，稍顯孤傲的朝餐桌走去。
阿柴識趣地收回手，迅速走到廚房將飯菜擺上桌，
“菜是我白天來的路上買好了的，借用了廚房和調料。因為不知道你會睡多長時間，就只做了可以冷吃和加熱也不會影響口味的菜。有些單調，不過應該合你的胃口。”
擺到面前的是一道涼雞，確實也算是合胃口的菜。武來果抬眼看向阿柴，對一個陌生人無端端說出了解自己喜好的話表現出強烈的敵意。
“問卷上的偏好測試我應該是沒有理解錯。你嘗嘗，我的手藝很好的，上過4次烹飪培訓班呢?！?/p>
這次擺上來的是一盤泡菠蘿黃瓜，還有一小碟蘸醬。
“不是因為手藝太差才上這么多次的嗎？”
武來果皺眉。
阿柴雙手帶著隔熱手套，將燉煮入味的關東煮放到餐桌一角。揭開蓋子，濃郁的香味隨著熱騰騰的蒸汽彌漫開來。
武來果終于感到有些餓了，手指忍不住抽動了一下。
“沒有，沒有。因為空閑的時候沒事做就想提升一下自己，對工作是有好處的。”阿柴舀著湯，雙眼滿懷愛意，顯然很滿意自己的作品。
“休息不是更好？你很喜歡這個工作？”
“對呀。有很多需要我的人，我也想給他們想要的。”
“是你認為他們想要的？還是他們真正想要的?！?/p>
武來果大學一定輔修了挑刺，或者說某一面的她本質就是刻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