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吃什么?你想要吃薄荷排骨還是糖醋排骨?不喜歡肥肉我就買凈排。糖醋排骨的話就加蕨菜解膩好吧?才一個星期我已經和市場的老板很熟了,哈,厲害吧。你之前是不是不常去市場買菜,那個老板會好多菜譜。”
阿柴獨自說了很多話,武來果的無回應逐漸顯得他很呱噪煩人。他也明白這一點,可要再不說些話,兩人都變成啞巴算了。
“我想想,你胃口不好的話,腌菜炒肉?這個下飯。嗯,炒豬肉你不喜歡就做酸筍炒牛肉好了。最近我刷視頻看到酸筍雞很火的,酸酸辣辣,哪天適合我給你做東安雞吧。”阿柴猛一往前扯住武來果的衣擺。“哎,來果,我報了這么多菜名,里面有沒有你想要吃的。”
武來果腳步一頓,看到對面走來一家三口,迅速抽身推開阿柴。
“隨便。”
帶著怒意,武來果瞪著突然靠近自己的阿柴。哪怕那些是完全不認識的人,她也很在意被發現自己帶著一個陪伴者。
阿柴轉頭看著擦肩而過的一家三口有說有笑,又望向緊張立在一邊的武來果,她手里只咬了一口的冰糕已經化了很多。
他從兜里抽出紙巾,伸直手臂,遞過去。
“知道了。那個,我明天大掃除,能進你臥室嗎?”
他還笑得出來?武來果詫異,她清楚自己剛才的行為很過份。因為她深刻的存有被人推開的挫敗感。
可阿柴臉上沒有半分不快,微笑就像他臉上的紋身,還是一個兼職魔法使者的紋身師為他紋上去的,所以這笑有溫度又有光芒,掛在他高高的個子上,猶如陽光留下的吻。
武來果稍有回避,或許是出于內疚,她打算同意阿柴的請求。
“明天不行。后天。太亂了,我先整理一下。”
本打算用一天的時間先淺淺整理一下臥室的,可武來果太懶了。硬生生拖了三天,在阿柴給她做的東安雞面前才終于打算放棄毫無用處的負隅頑抗。
武來果垂著頭。
“臥室,你去吧。不過很亂。”
“就是亂了才收拾呀。不亂收拾干嘛。對吧。”
阿柴的道理都是一些邏輯正確的歪理。正常不是應該說,女孩子住的地方怎么會亂啊……你怎么這么亂?這么臟是人住的地方嗎?怎么住得下去啊,你平時都做些什么?連房間都收拾不好嗎?
就應該都是這樣指責才對。
武來果很不習慣被寬容對待。
臥室……比阿柴想像的好一些。他熱愛上網,展現臟亂差房間的綜藝節目和報道在某種程度上點擊率很高,武來果的房間頂多算亂,也絕對沒有讓人接受不了的污漬。
只不過地板上的灰塵也許有兩三周沒掃了,窗臺或許幾個月沒擦了,床單很皺,被子半垂在地上應該從來沒有疊過,枕套上有明顯的淚痕,床頭柜下還有四瓶已經開封但是沒喝完的烈酒。
阿柴嘆了一聲,雖然現在是四瓶酒,可早上他還看見武來果出門時往包里藏了兩個空酒瓶。這到底是怕他發現還是不怕呀。
對了,還有衣柜,阿柴扭頭。
在不足20平米的房間里巨大的深色實木衣柜少說有2米寬,盲猜里面的衣服應該是不可能疊的,都塞進去就對了。他暗自打氣,整理衣柜這個大工程,如果要在今天內完成必須加快速度了。
打開衣柜門,阿柴睜大眼睛,不能說他猜錯了,但也沒全對。
最左邊明顯常用的兩個隔層,上層是衣服,下層是褲子,都塞得又滿又亂。而其余大部分空間都整齊得過分,按品類、季節和長短整齊分類的各式衣物,有的甚至還套著防塵袋。
阿柴取下其中一個防塵袋,里面是件某奢侈品牌的褐色羊絨大衣,掛回去后,他又取下了看上去更長的一個防塵袋,這次里面是同一奢侈品牌的經典款防水風衣,由于品牌名響亮,他清楚這兩件外套的價格均在五位數以上。
阿柴意識到自己對武來果好像有些誤解。
他放下整理的活計,帶著疑惑翻看起武來果整齊的那部分衣柜,發現里面大部分是些材質和裁剪都很好的品牌衣物,且每一件都是熨貼整齊的狀態。
面料質感很好的外套和商務套裝,設計剪裁出色的襯衣和便服,輕巧俏皮的運動服和裙子,甚至還有風格多樣的禮裙。可武來果明明是一個看上去毫無品味,每天穿同樣邋遢的灰色運動外套、牛仔褲上班的人啊。
他知道是有些人買來了衣服也穿不到,原因可能是因為場合不對,可能是因為身材走樣,也可能是因為舍不得穿。但武來果太過分了,不是正不正常的范疇,而是到了阿柴無論如何也無法理解的程度。
當面對從最底部的隔層中掏出的11個裝在防塵套里,適合各種場合,顏色種類齊全的品牌包后,阿柴稍感疲憊的坐到地上。
與不笑的武來果不一樣,阿柴很少笑不出來。但此時,他就完全失去了笑容,甚至覺得困苦。
外面的武來果土氣,運動服,牛仔褲,疲憊的神情,沒有絲毫品味可言。
而柜子里的武來果終于與這座城市相配了。
原來,真正的武來果藏在柜子里啊。
自暴自棄的撓了幾下鬢角,阿柴拿出手機,略有些不情愿的撥通了王大益的電話。
來之前王大益找他談過話,屬于常規之外的那種。王大益提醒他這個雇主會很難搞。
起初阿柴還以為是情緒反會應比較激烈,有傷人舉動的類型。他暗暗算計,自己雖然受過傷但體格不錯,只是一個女人應該可以應付。
王大益癟嘴搖頭,突然將眉毛挑得高高的。
“不對,是她太正常了。不知道是防火墻很頑強,還是負負得正,好像只要這里還想管就都能做到讓充滿bug的程序運行。”
他用細長的手指戳了戳阿柴的太陽穴。
“什么?”
阿柴不太喜歡王大益戳腦袋的舉動,但也沒避開。他沒怎么明白話里的意思。
“非常強烈的自我,但是怎么會被困住呢?用紙包火,覺得也不算高開低走,怎么我也沒理解的呀。”
王大益這個人隨性爛漫,遣詞造句完全不顧人死活,說話只照自己的喜好。阿柴有些為難,他真的非常希望對方對專業詞匯和正常表達有些敬畏之心。
顯然王大益碎片式的表達阿柴并不能同頻,他鍥而不舍地追問了好大一會才了解到即將成為自己雇主的武來果是一個預估有十年以上病程,并且極度排斥就醫用藥的人,同時她的領地意識也非常強。
現在阿柴是不知道那預估的十年以上是否準確,但至少看到了所謂武來果的部分領地了。
她有太多層,就算自己的陪伴經驗豐富也無法了解到她的哪一層是好的,哪一層已經坍塌或者腐敗。
硬度太高的東西通常比較脆弱。阿柴想要些特殊手段。
“喂?還沒到回訪時間啊?”
電話那頭已經接通,王大益的聲音吧咂吧咂的,像是在吃面。
阿柴猶豫片刻。
“那個,大益哥。她還是不怎么和我說話。”
“嗯。沒事。你去打敗她,我相信你。”
“不是。招我都用了,她還是當我是空氣一樣。”
“嗯,沒事。小伙子不要氣餒嘛。”
“我也不是氣餒。就是沒法了找你出主意。”
“沒主意。你是我們的優秀老員工。我相信你。”
再次說到相信,王大益刻意將老字重重發音。
阿柴倒也不否認自己的優秀,他回憶往常的雇主一旦接受自己作為陪伴者,都會展現出一些情緒,或者有交流,再不濟發火、打罵也是有的。武來果的“正常”顯得她太不需要陪伴者了。
“已經十多天了。一個人十多天沒有任何情緒,明明能說話,卻不開口。在她那個生活里,每一天都是前一天的復制。我就只像一個家政男,可有可無。”
“再忍忍。忍忍。你沒被退貨就是成功的。你想呀,才去的時候不是直接不要你嗎。這好多了。咱當家政男也光榮,別急,陪著她就行。”
阿柴理解王大益不是萬事通,只是在安慰自己。
“我不是想要走。只是怕挨不過試用期。時間一到她肯定會趕我走的。我沒被退貨過,心里沒底。我不是做家政的。”
對阿柴一反常態的數次抱怨王大益終于發現不對勁了。一個被打斷了腿還趕著去奉獻的家伙怎么會只因為與雇主交流很少就講這么多的屁話,處處透露出自己想要放棄呢。
更何況憑自己的直覺,武來果雖是那種又臭又硬的石頭,但絕對不是在短時間內能把優秀員工磨成老油條的人。
他頓了頓,犀利地開口。
“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就是那個,肢體接觸……可以抱她嗎?”
阿柴這句話大體說的囫圇,只有最后三字又快又清晰。
王大益以為自己聽錯了,不禁“啊”一聲。
“你小子膽大包天啊?想要背官司嗎?還是您想要我背官司?對,到時候我倆得一起出庭。不然你連出庭的權利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