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柴打發時間的方式是刷短視頻,其中尤其喜歡動物搞笑視頻,手機里也存了很多可愛動物的圖片與視頻。
有一陣子霸王龍的充氣服在短視頻平臺出現的頻率很高,播主穿著霸王龍的充氣服去做各種各樣的蠢事阿柴覺得很有意思,可惜沒有人配合他做那樣的蠢事。
雖說陪伴者不被允許擁有資金賬戶,阿柴作為服務多年的“老員工”還是有些積蓄的。差不多兩萬塊,分了三份。宿舍放了兩千,身上帶了兩千,剩下的都讓王大益保管著,偶爾會托他幫忙網購一些小玩意。
阿柴上購物網查了一下充氣玩偶服的價格是最便宜的,不過買這玩意的事決不能讓王大益知道,那就只能在市區找找看哪里有現貨。
于是他每天在買菜或購買生活用品的時候會故意繞遠路想看看有什么地方賣著玩偶服。
就這樣不緊不慢地尋了幾日都沒有找到,阿柴打算去森海市南部的小商品交易市場看一看,大多雜貨都能在那里找到,只是離武來果住處遠了一些。
趁武來果上班阿柴搭乘公交到了交易市場。
青松商場在南邊靠海的舊城區,饅頭似的建筑,墻壁上貼的是非常有十幾二十年前特色的細條瓷磚。
商場規模不大,連地下一層算在一起共只有三層,離最近的地鐵站口有一公里左右,公交倒是有專門的青松商場站。市場人流不大,雖說是小商品市場卻是賣衣物的店鋪居多,其他玩僅三三兩兩的有一些。
阿柴在一樓和負一層潦草找了一圈都沒找到適合的玩偶服。不由得想起之前在祿元市工作時,那邊經濟雖不如森海,卻有個號稱全國最大的小商品交易市場,那才是真真正正的小商品市場,品類琳瑯滿目,連逛幾天都逛不夠。
重新返回商場入口,阿柴感慨森海市這座沿海重工業城市毫無樂趣,它和其他大型城市一樣逐漸失去了人間煙火色。
無奈的是,這是一個無法阻逆的過程。
商場入口的小停車位上,老陶氣呼呼的將紙杯箱子放到貨箱里,指著陳澄。
“橙子,你別偷懶了。快脫下來,干活?!?/p>
“我先試試,你別煩。”
陳澄叼著棒棒糖將穿到一半的玩偶服往腰間一系,覺得自己也蠻個性的。
陳澄是海大的學生,因為是才加入音樂社團不久的新人,被指派到青松商場取為校園音樂節訂購的東西。
音樂節照近些年的慣例與隔壁的森大合辦,那邊的幾個樂隊也參與,陳澄比老陶興奮太多,還專門把家里運貨的面包車開來了。全因森大的樂隊里有他的女神。
年輕人的爭執聲很快吸引了阿柴。他轉過頭,見兩個二十左右的青年在一輛面包車旁吵吵鬧鬧,其中一個染著橘發的青年身上剛好套著恐龍充氣服。
阿柴眼睛一亮立即沖了過去,氣勢洶洶的反而嚇到了正在爭執的男生。
陳澄一把扯下嘴里的棒棒糖,仰頭望著沖向自己的大高個剛想開口,又突然發不出聲音。
這大高個怕是有一米九,小麥色的健康皮膚,肌肉緊實飽滿,一眼就看得出不是健身房操練出來的那種,胳膊掄圓了估計能把一個成年人錘出三米。
“你好。我想問你的這個霸王龍是哪買的?”
阿柴好似不知別人對他的評價,笑盈盈地指著陳澄裹在身上的充氣服。
“這?這個?”陳澄不自覺提了一下纏在腰間的充氣服,“網上啊?!?/p>
“不是這里買的嗎?”阿柴失望,他垂目看著兩男生腳邊塞滿雜物的紙箱。
“就網購啊。很多的?!标惓畏词忠恢?,面包車內一個破破爛爛的包裹里面好像還有幾個相似的。
“那個,我能不能拜托你,我給你現金,你幫忙網購一個?!?/p>
“這玩意?”
老陶難以置信,陳澄想出來在演唱會扮玩偶增添興致的招,直接批發了十幾件破爛玩意,一件不過百。
“你是在拜托我們幫忙哦?”
陳澄按住驚訝的老陶。
“麻煩你幫忙。”阿柴殷勤點頭。
“嗯?!标惓涡毖垲┫蜻€沒搬上車的幾個紙箱。
“我來?!卑⒉褡R趣的幫手搬運。
陳澄見阿柴賣力熱情,叼著棒棒糖?!鞍ィ瑤浉缒慵敝脝??”
“嗯?”阿柴想了想,“不算急。”
“那這樣好了。后天晚上我們和隔壁大學搞音樂節的演唱會。這些衣服到時候就沒用了。我直接給你。喜歡哪個款式的隨便挑。”
“真的可以嗎?”
“多少錢的事啊。你不是也來幫我和老陶了嗎?!?/p>
阿柴有些猶豫,他只想著搬箱子,并沒有意愿做更多的事。
“怎么?你有事?我沒feel到啊?!?/p>
陳澄直覺一個下午四點挎著環保布袋,身穿運動服在在青松商場瞎晃的青年大概率是個無業游民。
阿柴沒回答。
“我給你張票。OK了吧。幫幫忙,我和老陶今天還要送不少東西實在忙不過來。再不行,我給你算工錢。”
“兩張。”阿柴伸出兩根手指。
“行。我就feel到你很有助人為樂的熱情。啤酒免費暢飲。”
酒倒是不用喝的,不過得先給武來果報備一聲,阿柴拿出手機。
“我打一個電話?!?/p>
難得阿柴打電話來,武來果在整理文件的間隙將手機夾在肩上。
“喂,你好。”
她的聲音低沉,冷靜而清晰。阿柴不自禁挑了下眉,他沒聽過武來果用這種干練的聲線說話。
“啊,那個,是我。”
“嗯。什么事?”
“你今天幾點下班?我”
“你有事?”
“嗯,我要”
“知道了,我今天加班,你不用管我。”
“那個”
“就這樣?!?/p>
武來果掛了電話,阿柴要去哪,有什么事,都是他的自由。守在家里也頂多是一頓晚餐。世上比她武來果的晚餐重要的事情多得多了。
拿下手機,武來果盯著桌面上的材料,只是這些倒是沒必要加班的。她也不愛在這個地方待著的。
脖頸很酸,她歪腦袋甩了一下頭發。眼睛木愣愣的盯著前方,隨手抓起一疊文件走向打印室。路過的桌位不多,大多數人也像沒看到她一樣。
盡管她認為自己表現的很自然,情緒很克制,還是覺得會有人察覺自己的不對勁。
啊,可是都沒有人關注到自己呢。她又有點失望和難過。
反手將打印室從里面鎖了起來,武來果雙膝一軟直接跪倒在地。
她不急于起身,將散開的文件整理好擺在一邊,雙眼圓瞪,愣愣地看著地板上仿石的紋路,迅速紅了眼眶。
想起幾天前又一次被調崗,重新接觸陌生的工作,武來果感到難以呼吸。
四年了。
從煉油項目回來四年多的時間,自己的努力工作不但沒有得到例如升職、加薪、重用等相應的回報,反而被反復踢皮球。在四年的時間里換了五次部門和項目組,這是第六次。
又是一次幫忙擦屁股的安排。
其實在煉油項目時她就隱約有感覺,只是當時相當天真的以為努力終會有回報。
武來果雙手捂住臉小聲哽咽。沒多長時間就抬起頭,保持著在生活、工作中常貼在臉上“無表情”,緩緩環視這天旋地轉的小小打印室。
她想把一切打碎,撕爛所有的紙,破壞所有的機器,摧毀所有的框架。
這似是而非,古里古怪,不講道理的框架。
為什么要堅持下去呢?盡管武來果自詡還算聰明,可無論怎么抓破腦袋都找不到答案。
是因為在森海國投工作說出去很體面?
因為這是終身合同的工作?
因為工資旱澇保收,日常福利和保障不錯?
還是因為付出那么多放棄太可惜了?
除了在這里還有其他地方能夠收留一無所有的自己嗎?
那個能夠說服自己的答案總在出生不久就被扼殺,而另一條路的答案被武來果心中的恐懼深深掩埋。
所以前路如何,她根本看不到,也不敢踏出一步。
只知道在這座窨井里繼續下去,消磨的不僅僅是時間,生命力、快樂、熱情也會很快消耗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