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武來果已經起了,這是阿柴第一次在周末下午兩點前見到起床的武來果。
她坐在客廳的地板上,身上還是那套家居服,頭發在腦后隨意挽著,瘦削的身體與盤曲的雙腿緊貼著顯得人更加瘦小,擺放在茶幾上的文件資料越發多。
阿柴進門,看她沒有絲毫反應,將在碼頭得的蝦從包里拿出來。
“來果,你看這個蝦,特別新鮮,我在碼頭買的。”
武來果側臉斜了一眼,表示已閱。
“中午就吃蝦,白灼蝦。”
“中午不想吃太好。零食或者沙拉就行了。”
武來果盯著桌上的文件,隨意吩咐。
難得她提出要求,阿柴雖然覺得放著新鮮的蝦不吃有些可惜,倒也十分歡樂。
他挑了幾只大一點的蝦,剝出蝦肉剁碎,用芥末和醬油稍微攪拌后用煎鍋煸香,與海苔、芝麻、酸姜等拌均,挑選鮮嫩的生菜葉做成兩口一個大小的菜葉飯團。
飯團已經端到茶幾,武來果盯著桌上的文件全無反應。阿柴拆了一張濕巾遞過去,她只將左手的掌心沖他攤開。
阿柴小心翼翼的捏著她的手指,仔仔細細擦了個遍,又開口問道。
“要戴手套嗎?”
“不需要。”
實際上武來果連手也不想擦,不干不凈吃了沒病,要她撿地上掉的食物吃她也毫無心理負擔,更不存在自欺欺人的三秒定律。
她抓起一個飯團往嘴里塞,發現其大小一口一個有些困難,芥末的味道也有些太重。
憋著眼淚,武來果勉強將口中的食物囫圇咽下,再不敢一口一個了,而是一邊用手抓著一邊小口地啃。
阿柴見她的畫風轉變得有些猛烈,剛才還如下山猛虎般的豪爽,一口一斤醬牛肉的氣勢,突然就變成嚶嚶小口的閨門小姐,忍俊不禁。
不過他怕武來果鬧脾氣也不敢表現的太明顯。將水杯推近武來果,隨意拿起擺在幾面上的一份還算厚的報告書。
“我看看。”
武來果沒有拒絕。他便有模有樣地翻看了起來。
報告書內容用紅筆標得密密麻麻,使得阿柴越看越精神。
十七頁的“預算347萬”用紅筆標記,備注“P2預算236萬”。二十一頁的“收購價7800萬”紅筆標注,“已于6月21日完成收購,1億7千萬。”第七頁“推進xx項目”,標注“該項目已于8月通過會議叫停。”
……
越讀阿柴的腦袋越疼,一方面是報告書上標記的錯漏太多,另一方面是文中邏輯太糟讀起來叫人心煩。他瞟眼偷看武來果,哪怕在吃東西,她還是專注的盯著面前攤開的材料。
暗暗佩服一番后,阿柴快速翻頁,見最后一頁武來果字跡潦草地寫著
“意見:
1.狗屁不通!毫無邏輯!
2.重新核驗文內資金數額;
3.核對項目實施情況;
4.時間問題。能完成嗎!
……”
洋洋灑灑十幾條,將紙寫滿了,又在頁邊用小字繼續備注。如果這就是武來果現在的工作,阿柴難免擔心的問。
“這個是你正在做嗎?”
“我接手。”
武來果表面上看著毫不在意。
“你不是在行政嗎?”阿柴記得武來果的檔案,現在這個更像是做媒體宣傳的感覺。
“不在了。現在在做推廣中心的項目。”
“推廣中心是做什么的?”
“就是要在集團里建一個專門做宣傳和推廣的地方。”
“你是負責人?”
“應該不會是。就是救火的。這個項目去年就提了,年頭還立了軍令狀,結果到現在也不成樣子。被點名了。”
“你是救火隊員啊。很厲害哦。”
阿柴已經察覺到這個話題預后不快,為了不影響武來果當天的工作狀態他打算暫時不談。
“厲害個屁。厲害沒什么用。”
如果是三四年前,武來果聽到這樣的話她還會高興,現在不會了。她已經知道救火隊員火滅了就走,救火是本分,沒滅成火是錯誤。她所做的一切求不得什么回報和獎勵,不被挑出來背鍋就非常好了。
或者說,一直給她安排這樣的工作,就是試圖找人背鍋。
“怎么會沒有用。我是肯定做不了的。所以你很厲害啊。有這個能力你不就是什么事都能做好了。”
武來果沒有回答。
她不認為自己什么事都能做好,甚至經常覺得自己一件小小的簡單的事都做不好。
但她也不覺得自己比別人蠢笨,只不過就是沒有辦法活得比別人開心和輕松。
她很努力想把這些看上去是順其自然的東西做好,可結果告訴她努力沒有用,甚至適得其反。
當然大部分的人都知道,努力的方向如果錯了是越努力越糟糕的,武來果不想承認做好工作是一個很錯的方向。
世上那么多成功的人,哪個不是在為自己的事業努力呢?
她只是想在工作成績上得到肯定。
也許是因為工作中苦悶的遭遇,或者是因為那些令人頭大的材料,又或者兩者皆有。
下午的時候武來果的情緒變得肉眼看可見的低落,阿柴精心做好的晚飯只吃了兩只蝦,還是剝好送到她嘴邊的。咖啡倒是噸噸噸地喝了兩大杯。
阿柴怕她咖啡喝多了失眠,提出給她調酒,沒想人家提出要愛爾蘭咖啡,那還不如繼續喝咖啡了。
他拿出比平時還多十倍的溫柔接近武來果。
“喝酒就是不看了吧。我幫你按摩,松松筋。”
武來果沒拒絕,可在阿柴才在她肩上按了兩下后就大呼小叫的制止了阿柴。
武來果覺得太痛,阿柴解釋是因為她肌肉太僵硬了才會比較痛,要不自己手勁再輕一些。
武來果強硬拒絕,只要阿柴拿酒給她就夠了。
“奶油沒有了啊,做不了愛爾蘭咖啡。”
阿柴推拒。
“longislandicedtea。”武來果坐到地上,雙手拍著茶幾。
阿柴跪在一旁收拾著茶幾,假裝沒有聽懂,他在思考如何拒絕武來果喝酒的要求。
重復兩次后武來果似乎是放棄了喝酒,雖然情緒依舊低落,但沒有再出聲。直到阿柴將雜亂的茶幾完全收拾好,換上新的桌面垃圾框,才在阿柴手邊狠狠拍了一下。
被嚇到的阿柴瞪大眼睛無辜的看著武來果,發現她的臉上沒有兇神惡煞的表情,倒是可憐兮兮的。
阿柴嘆了口氣,準備開口勸武來果少喝酒。可被對方放搶先一步,目光冷靜且堅定的看著他。
“我不喜歡tequila。龍舌蘭減半,金酒、檸檬加倍。這是我的口味。”
這不是命令,但此刻武來果說的話似乎有無法拒絕的魔法,阿柴在一瞬間有受到脅迫的感覺。
他順從地為武來果調了一杯符合她要求的長島冰茶。
剛拿到酒杯,武來果一頓瘋狂攪拌后大大喝了一口,發出滿足的嗚嗚聲。
阿柴盯著很像可樂的長島冰茶,被武來果當可樂一樣大口喝下。
他知道長島冰茶很容易醉,不免擔心地開口。
“好喝嗎?”
“唔。”武來果趴在茶幾上,滿足的閉著眼可可愛愛的唔了長長一聲,“好喝。”
“什么感覺?”
武來果挑眼看阿柴,有些同情他。吃也吃不得,喝也喝不得,一點都不快樂。
不過,吃吃喝喝又有什么意義呢?沒有什么會因此而變好。
她輕蔑的挑動嘴角。
答道。
“斷情絕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