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柴并未挑破曾上面發生的往事,輕柔地為武來果按摩小臂,口里胡謅著。
“這里有個穴道,你會舒服很多的。”
他其實看得很清楚,武來果小臂內側有一道至少四厘米的疤,盡管那道疤痕已經變得很細微,還是一眼就察覺到了。因為他的眼神很好,也因為工作的原因,會對這些會比較敏感。
發現之后阿柴一直不敢問這道疤的由來,畢竟從這道疤他就可以看出武來果性格上極端的一面。
她是一個會破釜沉舟,孤注一擲,魚死網破的人。
因為通常這道疤的位置會在手腕附近,橫著的。
而武來果的疤是豎著的。
按揉中武來果漸漸顯出疲態,將身體歪倒。其實她希望阿柴說一些什么的。盡管沒有做好十足準備,她還是覺得自己或許可以說出什么來。
“累了嗎?”
聽到阿柴開口,武來果眼珠快速轉向他,又撤回。
“沒關系,累了就休息。今天就什么也不做,我陪你。晚飯是不想吃了吧。沒關系,我陪你。”
連說了兩次我陪你,阿柴將武來果扶起。
輕松地拍了拍沙發柔軟的靠墊,笑著問。
“太軟的墊子睡久了腰不舒服的,想不想睡地板?我陪你。”
這是第三次說我陪你。
說完阿柴躺到地板上,朝武來果伸出手。他認為武來果太長時間陷在那個柔軟的環境中感受痛苦了,長此以往她會對柔軟舒適的環境產生不好的習慣性反應,未來只要是相似的柔軟舒適的環境都會令她本能的感到苦悶。
這就像如果你一直在臥室里痛哭,那臥室將會變成你逃避的空間,失去原有的休息功能。
你會說逃避也是休息呀。
不對的,時間久了它會染上傷心的痕跡,而休息應該是輕松愉悅的。
與很多人走出困境后不愿意再回到傷心地是一個道理,人們喜歡在不同的風景留下笑容。
那么也在不同的地方體味孤獨和眼淚吧。
那樣才不會失去可以回去的家。
阿柴的邀請讓武來果有些猶豫。并不是她討厭堅硬冰涼的地面,而是對邀請所釋放的好意本能無措。
不過沒有猶豫很久,她移動身體滑到地面,就勢躺倒。
阿柴笑著在地板上游動,推著武來果調轉位置。
盡管不知道他這樣做的企圖,武來果沒有拒絕。
她順著阿柴的引導,最終背對著陽臺的落地窗與他間隔一只手臂的距離,安靜地注視著彼此。
注視的三秒定律,短短三秒你就可以判斷是否有可能在對方的眼中看到屬于自己的星辰大海。
頑童阿柴顯然并不知道這個曖昧的定律,此時他像一只菜蟲用蠕動的方式離開武來果的視線,挪到窗邊,拉開窗簾。
全程身體始終同武來果一樣貼著地面。
“好了。”
返回對面,阿柴溫和地輕聲安撫,他臉上笑容逐漸變淡,顯出成熟穩重的一面,與往日的差距過大。
武來果不敢看向阿柴的眼,目光閃躲地在他肩、臉部位游離。
月光下阿柴黑得沒有那么明顯,似是經過精密算計的陰影顯得他五官十分立體,濃眉深眼,高梁闊鼻,嘴唇豐盈性感。只是圓圓的眼睛沒那么圓了,在暗影中明亮的眼神堅定,令人自然生出安全感。
武來果艷羨著,無論處于怎樣的態勢他的身上總有旺盛而蓬勃欲出的生命力,開朗向陽的……還有……是他的短發,他的短發并不好看,是鋼條一樣的寸頭。
她突然擰眉訓斥。
“你盯著我干嘛!”
“好。”
阿柴噗嗤笑了起來,他毫不介意武來果急劇變化的情緒和無緣由的指責,推著她的身體,讓她轉了個身。
成群的地面繁星一一展現,匯聚成銀河,擠過樓縫,經過小小的陽臺涌入武來果的眼中。
她有細微心動,對燈火背后的溫暖,燈火之上的飛翔,燈火下面踏實道路產生憧憬。
只可惜,燈火面前是如此糟糕的她。
只有這個角落是黢黑的。
阿柴用視線從背后擁住武來果。
“來果,好看嗎?從你的房間能看到這么美麗的風景。”
糟糕的狀態持續了一段時間,武來果不是在想發瘋,就是直接過渡到瘋后的氣竭腦癱階段。
盡力維持著自己人類的皮囊,第二天她勉強完成了報告。因為和之前項目組的人溝通過兩句話,滿腔郁結地覺得。
這個。
地球。
這個。
世界。
這里。
不管了。
全部。
原地。
爆炸吧!
你一定也常在職場聽過這樣的回應,甚至是很常聽到。
“不知道。”
“忘記了。”
“跟我沒關系。”
“這個是你的事。”
……
在過去武來果可能會爭辯,或者去想怎么溝通解決。如今她已經完全放棄,一是不喜歡,二是沒有足夠的精力用百轉千回的方式去做所謂高情商的,圓滑的溝通。
不裝了。沒有人接近她的同時,她本身也不想接近這些所謂的同事。在她無情掃視的眼中,入目者皆是弱智的大便。
在向領導匯報項目情況的時候,武來果厭蠢的憤怒差點到達頂峰。
在她簡潔陳述一系列問題和困難之后,那個已經超過五十歲的吳姓副經理看著還剩不到三個月的完成時限,猶猶豫豫。
“你去跟監事的領導溝通一下,讓她延長一下時間,這個我們完成有難度。”
Excuseme?
領導?
武來果雙眉挑高,垂目看著。短短一瞬就在心里暗罵了數次傻逼。她強忍住心中的“白果”,沒有直接對副經理狂翻白眼。
“我?”武來果雙手抱胸,疑問的腔調拿捏得非常到位,“做不了你當初就不要簽名啊。不是你自己簽字同意的嘛。”
副經理沒有說話,也沒看武來果,只低著頭。
見他在報告書左右上下的掃讀,室內一下變得很安靜,武來果直接走回辦公桌側面的沙發上,掏出手機開始玩消消樂。
嘴上沒開口,心里罵傻逼的聲音一直沒停。她覺得自己腦子基本好使,工作上還算會想事,接受度也高,但總有些舉動頻頻刷新她的認知,令她對自己高達一百四十二的智商產生質疑。
企業發展到一定體量等級越發森嚴,而森海國投這樣國家控股的集團企業更加森嚴。武來果雖然是出了名的頭鐵,倒非常會遵守所謂的規矩。讓一個沒有任何頭銜的員工找監事經理談這種毫無分寸的事就是連幼兒園小孩把控尿意都比他們做得好。